鎏月这样的“无理取闹”过后,宫宴上便徒生出窃窃私语,即使一句都未听清,也扰得她耳朵生疼。
“诸位冷吗?”瑞王突然发问。
众人懵了懵。
瑞王:“若是冷,就闭上嘴巴好好饮酒喝茶,话说得太多,小心舌头都冻掉。”
不知是突起的风声掩饰住,还是众人真的不缴话了,鎏月觉得四周清静了不少。
鎏月感激地朝瑞王看了一眼。
瑞王笑笑:“若知道是那花惹的祸,一进来我就该让人把它们给端了。”
“嗯,有这红白梅就够了,”鎏月抬手唤来贴身侍女,轻声交代了几句话后,便拈起酒杯,“敬皇兄。”
看着侍女出去后,鎏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让侍女去截住被撤走的花。
然后,将它们通通扔到冷宫里的那位废妃面前,看看日后还敢不敢这样手眼通天。
刚才在宫道上遣出去的宫娥也回来了,对鎏月耳语道:“殿下,路上不见人,仪华殿也不见人。”
噢?那还能往哪去?鎏月迷惑极了。
———
一刻钟前。
“曦妃娘娘,这么急着是要赶着回赏梅宴去啊?”
林云姝转过身去,瞧见身着华服的纯妃正姗姗向自己走来。
她懒得行礼:“有事吗?”
“我有没有事不重要,”纯妃娇软的声调突然转变,竟有几分凌厉,“怕是曦妃要有事了吧?也不对,怕是皇后娘娘要出事了吧?”
林云姝蹙眉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换了给本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凝神露,真是没想到,平日看你一副不愿入世俗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竟敢因为嫉妒皇后娘娘有孕,换了她的汤药。”
林云姝:?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纯妃翻了个白眼:“心虚了是吧?连辩解都无力辩解了是吧?立即跟我去皇后娘娘跟前认罪,我告诉你,若是皇嗣有事,你这条人命还不够抵。”
果然见人就是累。
林云姝迈开步伐,向纯妃走过去,踩断的枯枝裂开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你要干什么?”纯妃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证据呢?”
“证据,证据就是御膳房里的凝神露,我都让人看好了。”
“娘娘说的可是这一罐?”
纯妃回头,瞧见一个陌生的俏人儿正在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器皿。
“你是谁?”纯妃皱眉问。
林云姝反倒帮她答了:“盛瑜。”
“盛国公家的嫡女。”
盛瑜落落大方地行礼后,将器皿呈给纯妃看:“本是要去赏梅宴的,不料走得急,冲撞了曦妃娘娘,后来和娘娘攀谈,她说皇后体虚,常喝的凝神露在这雪天里是要伤身的,我便一同去看,顺便细细检查了新换的药材,果然是如此。”
盛国公的儿女们都颇通医术,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然而纯妃却瞪了她一眼:“你要帮曦妃开脱是吗?”
盛瑜跪下,然而面上毫无慌乱之色:“若纯妃娘娘不信,臣女愿同娘娘到殿前对峙,只怕拂了娘娘的脸面。”
“你——”纯妃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脆拂袖就走,“我要去看看皇后娘娘有无大碍,懒得与你们纠缠。”
曦妃淡淡地瞄了盛瑜一眼,微微颔首后转身就走,但所行的方向却并不通往赏梅宴,更像是仪华殿的方向。
这个赏梅宴鎏月过得并不开心,虽然不留痕迹地阻止了皇后的血灾,然而心头总觉得闷闷的,似乎被什么被堵住一样。
准瑞王妃盛瑜不知为何姗姗来迟,但那时瑞王已经因故离开。
不过鎏月上一世便觉得盛瑜是个很好的姑娘,与兄长瑞王很是相配。
不如......
鎏月直接去找了太后,指名盛家女儿当得起盛家之位。
盛家门风极佳,太后是乐得下这个懿旨的。
不过她老人家还是趁着这空当,好好责怪了鎏月一番,毕竟在宫宴上强制撤掉观赏的花的行径传出去后,又为他人留下了话柄。
鎏月心里虽不在意,但面上却很惶恐:“太后,我就是闹些小脾气,别当真嘛。”
话音一落,内阁传来笔筒被碰到的声音。
鎏月随口说一句:“怎么那些宫人连在太后宫中侍奉也这么不当心?”
太后:“是姝儿,在帮哀家抄经书呢。”
“噢,也在啊。”鎏月往内阁瞄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
若换作往时,鎏月一定借故让林云姝也出来,好调笑调笑她。
然而今日......
还是算了吧。
心里的疙瘩还在呢。
鎏月大概已经偏向了林云姝也是重生的猜想。
虽然难以接受,但种种痕迹是抹不掉的。
她到底是为什么......对赏梅宴上发生的事无动于衷。
忘了?
还是因为事不关己?
景临宫最亲近鎏月的几个宫娥这几日都有些无措,明明朝中无大事发生,但长公主总是闷闷不乐,哪怕召半个教坊司过来也不能让她舒颜。
便有人想出个主意来,公主平日最喜欢某个宫里的事了,不如......
“殿下,奴婢听说仪华殿那边......”
鎏月抬手示意她噤声:“不必说了。”
“公主......”
“替我通报一声,我去瑞王府走走。”
“瑞王他这几日不在京中。”
“......”
平康坊的知音阁内。
鎏月倚在软榻上,面前是一位美人和一张琴。
绵绵虽说从来都在大厅展现才艺,从不把客人往单阁里领,但对鎏月却有几分特殊。
然而鎏月也清楚得很,自己虽未说出过身份,但从身上的华贵装束来看,被人揣测出身份是难免的事。哪儿都一样,一样的拜高,平康坊也不例外。
绵绵弹得入神,鎏月却屡屡出神。
袅袅的琴音突然中断,极度不和谐。
鎏月回过神来:“嗯?”
绵绵微微笑道:“主子无心呢。”
我的确是来找个地方坐坐......
鎏月当然没有说出口,只道:“也是,绵绵的琴声若是不用心听,也是暴敛天物的,不用弹了。”
“主子有心事?”
鎏月沉吟片刻,轻声道:“如果一个人,平日还算与你交好,当她发现自己的困境和你一样,却不肯透露半分,是否因为不信任?”
“按理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总归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意的,但若是缄口不言,那便是防范心居上了。”
鎏月眸色微深:“那若是你呢,你会主动把境遇告知那人吗?”
绵绵想想,道:“她会借机害我吗?”
鎏月丝毫也没有犹豫:“不会。”
绵绵犹豫了:这......这奴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或者两人找个合适的契机,各自退一步,都抛些话头出来,一步步地也就能把话说开了。”
林云姝,你也是重生了?
这样问吗?鎏月总觉得怪怪的。
人家若真的不愿说,也总是拿她没办法的。
只是这疑问总悬在心头,终究是让人揣揣不安。
不过现在看来,若林云姝真是和自己一样,那她定是没有和林苑说过,那么......自己仍占据着主动阵地,鎏月想。
绵绵见鎏月微蹙的秀眉仍未舒展开来,于是道:“绵绵浅薄,怕是不能为主子排解心事。”
鎏月有些心不在焉:“无妨,我不过是见的事多了,心中常有疑问罢了,算不得心事的。”
“主子可要饮酒?”
鎏月摆摆手,道:“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的找个合适的契机......那什么才是合适的契机?”
她记得自己与林云姝同饮过,亦染过蔻丹,这些闺中事,竟还不能让人放下戒备。
“奴家觉得,若要都放松下来,最忌谈些苦大仇深的东西,最好是些小事,还得有趣味。”
鎏月垂眸想了好久,再抬眼时连眸色都变得清明起来,她随即起身:“先走了,谢谢绵绵的招待。”
绵绵站在阁门送走她之后,下意识地回到案前磨墨,然而下笔之际却顿了顿,神色中掠过一抹犹豫。
其实......长公主今日来说的事看起来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这个禀不禀报应该关系也不大。
......嗯,应该不大的。
绵绵放下了墨笔。
景临宫。
“最近风大雪大,殿下还是少些出宫吧,万一磕着碰着,奴婢们便是有罪了。”侍女帮鎏月脱下厚毛裘。
“在宫里待着,无聊。”
侍女想了想,笑道:“也并非无事的,盛家女儿盛姑娘,今日入宫来觐见太后,还派人传话,想过来给殿下请安,问殿下愿意一见吗?”
鎏月:“太后的懿旨就是我替她求的,要来给我请安,的确合礼。”
“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盛瑜进来行礼的那一刻,鎏月恍惚了一下。
她算是鎏月记忆中,过得最好的皇室女子了。
有时候想起来,还有些羡慕。
“臣女仰慕长公主风姿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负传闻。”
鎏月示意她起来,本想问问她和瑞王的事,然而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那日赏梅宴,请帖是有你名字的,为何迟迟不来?”
“赏梅宴......臣女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呀~我找到被藏好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