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林云姝说话,鎏月先开口了:“既然有人是真的做了错事,我总不能把黑硬说是白的,来帮他洗脱,所以请回吧,此事我的确无力。”

  林云姝面色平静,耐着性子等她说完:“我不放心别人,于是亲自来,不是为帮兄长求情,而是要帮他传话。”

  “噢?”鎏月一改怏怏的模样,来了兴致,“国师莫非还有两手准备?”

  话音一落,她似是意识到什么,旋即站起来,迈开脚步:“这御书房我是定要去一趟的了。”

  和林云姝擦肩的那一刻,鎏月特意停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要传来着?”

  林云姝眼波流转的美眸里隐隐透着一抹意味深长:“殿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你们兄妹俩啊,”鎏月轻笑一声,“这算盘打得我都看不懂了。”

  “我也不懂兄长,所以还请殿下去看看。”

  “林苑摆不平的事,我的确很有兴趣。”鎏月又笑几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景临宫。

  鎏月走后,林云姝凝视着宫门的方向好久,才慢慢走出景临宫,看起来很是心不在焉。

  “娘娘在想什么?”侍女问。

  林云姝:“我刚刚入宫时,大哥特意交代我要与长公主保持距离,如今倒是不提了,甚至这回还要我主动过来与景临宫接触,好奇怪。”

  “虽然传言长公主如今比以前娇惯了许多,但奴婢瞧着她人是很不错的,连宠妾都那么干脆地处理掉了,只为了一个‘理’字。”

  林云姝:“是为了理,却又不只是为了理。”

  “奴婢不懂。”

  “懂这么多也不见得开心。”

  林苑真是个狐狸。

  鎏月在御书房的偏门处听完一切时,这个想法就一直在心中盘旋着。

  原先以为烨帝还在发脾气,她才不急着进去,怎知君臣之间早已走过了这个流程,开始进入下一环节——林苑开始和盘托出自己的所有打算。

  林苑声称,自己推选的人因为贪利而泄题是事实,但去买题的人......却是他一手安排的。

  就连被泄露出去的题,都不过是备用的东西,专用作掩人耳目。

  也就是说,真正的选举根本不会受影响。

  就连朝廷的声誉,都可以通过狠狠地惩罚始作俑者来修补回。

  即是说,林苑在放线钓鱼,结果钓出一窝。

  原来一切都在他的筹谋之中。

  这行动力也是可怕,短短时间能筹谋得这样周密......要能收到自己的阵营里就好了。鎏月赞赏地笑了笑,灵动的眼珠随着活络的心思一并转动着。

  “谁?”烨帝突然看向被帘子掩住的地方。

  鎏月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徐徐跪下,道:“国师为政事,殚精竭力,还请陛下看在往日的份上,轻罪于他。”

  烨帝一怔,随后笑笑:“皇姐的消息怎么一点都不灵通了?朕现在还哪有责怪国师?”

  鎏月佯装惊讶,懵然地看了一眼林苑,然而心中却在暗笑。

  “皇姐,先起来。”

  “我来得急,刚才又撞到门框,呆了好一会,竟没听到里面在说什么。”

  烨帝简短地复述过后,鎏月依旧是惊诧:“国师这招走得也太大胆了。”

  “却是很稳。”烨帝说。

  鎏月:“国师挖到的想必只是冰山一角,得彻查才好。”

  烨帝看向林苑:“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理。”

  林苑:“是。”

  鎏月走过去把他拂乱的奏折整理好,瞄了一眼林苑离开的身影后,笑着对烨帝说:“喝了我谴人送来的冰糖羹没有?”

  “你若不送来啊,朕刚才定生气得更厉害,”烨帝随手拿过一本折子,“今晚与朕用晚膳吧。”

  “好,我先回景临宫了。”

  不出所料,御书房外,便是林苑等待着她的身影。

  “殿下,一起走吧?”

  “正有此意。”

  并行一会后,鎏月先出声:“国师果然耐得住性子。”

  林苑先是笑而不语,等走到僻静的地方后,便作揖行礼:“多谢长公主殿下当日好心提醒。”

  “你倒是会做戏,竟瞒了所有人。”

  林苑:“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走泄消息的风险。”

  “噢?我也是‘多一人’之一吗?”

  林苑笑笑,话术使得滴水不漏:“瞒着公主和陛下,不过是怕惊扰你们。”

  鎏月:“万一放出的诱饵无用呢?”

  “臣派去的人把价钱抬得极高,而且......事先给了甜头。”

  也是,国师府差什么钱?鎏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虽然还有一个大摊子要收,却承了陛下的赏识,得大于失,真是好运。”

  “所以臣更要多谢长公主的点拨,不至于让臣坐以待毙。”

  鎏月微一蹙眉:“你既然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为何又要派人来传我去?”

  “保证长公主能听到最清楚的原委。”

  鎏月的眸中泛起笑意,轻笑一声:“你的上头始终是烨帝,我能不能知道原委,好像也不算是重要。”

  林苑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十分平和:“臣始终为皇族待命。”

  小小的石子若是用力地扔入水中,也能泛起澜漪。

  林苑的轻描淡写的确让鎏月略微惊诧了一下。顺带着连眼中都掠过一抹揣测的意味。

  “我明白了。”鎏月并不把话说破。

  林苑:“公主略施恩惠,却是拯救臣与危难之中,日后若是公主有什么需要相助的,必定不遗余力。”

  鎏月扬起嘴角:“都是为我朝大计,互相襄助是应该的,不对吗?”

  “其实臣还有私心,听闻数日前小妹曾被人陷于那种见不得人的境地,也是长公主出手帮的忙。”

  鎏月:“最烦那些小家子气的肮脏手段,我这样做,顺便整整后宫里的某些风气,免得碍眼。”

  “那小妹日后如果有什么冒犯的,臣先在这里道一声不是了。”

  “你妹妹很聪明,只需一句话便让我心甘情愿去了御书房。”

  林苑:“小妹将信转交给臣的时候,臣便知道她与您到底是有些交情的,所以才放心让她去传话。”

  啊?原来那信是给出去了的,鎏月想。

  “殿下,臣还要去一趟翰林院,那就——”

  “我也去。”

  “好。”

  去翰林院处理好剩下的事宜后,鎏月拒绝了林苑的应邀,带着寥寥两个侍女,随心所欲地行于京中大街上。林苑拗不过她,只好多派了几个暗卫跟着。

  鎏月十分自然地在平康坊附近停下了脚步。

  “你,去杏花楼带些糕点,你去隔壁那条街上的金玉满堂看看可有新的款式,你要看上眼的,全揽来,我回宫后慢慢挑。”她轻易地打发了两个侍女。

  黄昏时刻,正是平康坊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然而倌儿们却不曾疏漏任何一个看起来颇有财气的人,鎏月都未反应过来,便被挽了进去。

  要不被缠着也简单,只消给些银子就是。

  鎏月等了许久,都不见那位绵绵出来抚琴,而小酌的心思也没有,索性到处走走,为了不让人扰着,又是流出了不少银子。

  这里的花香和胭脂香气都太浓了,鎏月不过被熏了一两刻脑袋便有些发晕。

  好无趣。

  她正要折返的时候,旁侧五米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远远地看去,是一位被扔下来的女子,血唆唆地留了出来。

  看着一地的鲜红,鎏月心中并无太大波动,只是打算出去唤人来。

  怎知玉臂在这时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攀上来。

  鎏月侧首去看,眼帘内映入了一张秀雅绝俗的漂亮面容。

  “绵绵?”这个人名只消片刻,便在鎏月脑海中浮现出来。

  “您还记得奴家?”绵绵轻柔地说。

  “你不也还记得我?”

  绵绵抿嘴微笑:“来捧奴家场子的,一般都是男子,像您这样一眼便觉高雅的女儿家,是极少见的。”

  鎏月亦笑,偏偏头,示意绵绵看过去:“那边就这样撂着吗?”

  绵绵瞥一眼,从神态到语气都十分平静:“出去告诉姐儿,官府便会来人了。”

  “很常见?”

  “本就是纷乱之地,眼睛哪还会娇贵,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看得了,”绵绵挽着她慢慢走,“这位小主子看起来似乎并也没有大惊小怪。”

  “你如何答我的,我便如何回你,”鎏月顿了一下,“你这儿对人命的轻薄倒是要比我那里严重得多。”

  “这样吗?那小主子是来自哪里的?”

  鎏月斜睨她一眼:“我听人说你不接客。”

  “客人被惊着,我理应安抚好,的确不接客,但您若赏脸,可以到我的琴阁来坐坐。”

  不仅是人美,琴声更是能从耳朵钻到人的心里去,让人好一阵酥麻。

  然而鎏月却不如表面上的那样惬意。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同烨帝用晚膳的。

  鎏月匆匆离开的时候,绵绵怅然地拿起了纸笔——

  [......是否已经察觉到奴家的身份?]烨帝看完后,竟笑出声来。

  “皇姐啊,是赶着回来和朕用膳呢,这人倒是可爱。”

  烨帝继而把纸条烧掉:“有时又没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