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帝不过多看了在兰儿身旁的瑶姬一眼,神情便凝了凝:“这是——”

  兰儿:“回陛下,这是在长公主宫中侍奉的人。”

  烨帝挥挥手,示意兰儿先退下。

  瑶姬微微发抖,不知烨帝独留下自己是何用意。

  “你叫什么?”

  “回禀陛下,景临宫的人唤奴婢瑶姬。”

  “瑶姬,”烨帝的语色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就是皇姐从宫外带回来的侍妾?”

  “是。”

  烨帝笑了笑:“我明白了。”

  ——

  侍女为林云姝端上糕点后,轻声道:“娘娘,景临宫那边怎会让长公主心爱的侍妾过来送,我可听说长公主对她心疼得很。”

  林云姝看了看桂花拉糕,拣出一块品相最好的,不急着放入口中,道:“谁听的墙角就让谁来送呗。”

  侍女惊了:“娘娘是觉得......”

  “心里明白就好,不用都说出来。”

  “是,”侍女担忧道,“娘娘和大公子可有说些......什么不合长公主殿下心意的话。”

  “处处是,句句是。”林云姝说完便往小口中送了一块香甜的桂花糕。

  “娘娘!奴婢浅薄,可是却也明白长公主如今是殿下的左右臂膀,你可以暗地里冷着皇上,但长公主却万万不得,要知道后宫里面......”

  林云姝抬手示意她噤声;“拿水来让我洗洗手。”

  侍女捧热水过去的时候不禁露出怅然的神色;“我跟了娘娘这么多年,现在还总是看不出您心里在想什么。”

  林云姝:“不合长公主心意,并不代表对她不敬,只是多了另一张嘴去传达,才成了不敬。”

  “娘娘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猜的。”

  侍女:“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不急。”

  “咦,刚刚还有人通传说皇上到殿外了,怎么这会又没人进来了。”

  “你送瑶姬出去的时候,是不是碰见他了?”

  “是。”

  “还是遇上了。”林云姝说得极轻,声音小得微不可察。

  ——

  “殿下这是要去哪啊?”瑶姬见鎏月要出去,匆匆地追上她。

  鎏月看起来的确心情不佳:“宫里闷,我出去走走。”仪华殿啊仪华殿,到现在还安静着。

  “要妾陪着我吗?”

  鎏月此刻没什么心思去回绝,索性应允了,然后补了一句:“换身不太招眼的衣裳过来。”

  瑶姬兴致倒是很高,在宫道上一直叽叽喳喳的,鎏月偶尔应几句,大多时候是点点头。

  “殿下,你看,这套衣服好漂亮。”

  这藕粉的色泽是漂亮,娇而不俗。慢着,这套是......鎏月秀眉轻蹙,叫停托着衣裳托盘的宫人:“这是送给哪宫娘娘的?”

  “回长公主殿下,这是曦妃娘娘的礼服,本是要在前天的生辰宴上穿的,可是前一天发现衣裳上有一处破了,便让小的拿去修补。”

  原来......不是特意不穿的。鎏月收回抚摸礼服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瑶姬明艳的脸容在这一刻失了不少颜色。怎的又是这个曦妃......

  “殿下,那我们还出宫去吗?”

  鎏月微微笑了一下:“去啊,这天气多好。”

  瑶姬攀上鎏月的手,轻轻把她从瞌睡中晃醒:“殿下为何不用鸾驾?”

  鎏月被晃醒,却也没有愠意,只是淡声道:“被京中诸位见了,我必定是要受礼的,这繁琐礼节又是一大串的,烦不烦啊?”

  鎏月虽在抱怨,然而面色看上去却很不错。瑶姬虽有些奇怪她莫名的愉悦,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靠着鎏月:“既然出来了,殿下就要陪我去买首饰好不好?”

  鎏月抬手碰了碰身旁人发间的株株流苏:“是宫匠们做得的不好看吗?”

  瑶姬直起身来看着她,娇嗔道:“宫中的样式端庄是端庄,却不够活泼,我想京城的肯定要——”

  “看来某些人是厌倦了宫中生活啊。”鎏月语色虽是调侃之意,然而眼眶内掠过的情绪却很复杂。

  假若我此时把你弃于宫外,你是不是就不会亲手递上杀我的刀?

  瑶姬心下一惊,眼睛渐渐变红:“妾就知道,殿下最近对妾总是不大热情,便知道原是殿下厌倦我了。”

  是在卖乖呢,还是诉于衷心?鎏月垂下羽睫,静默片刻。抬眸时,眼神竟变得清明许多。

  既然已经在处处揣测,试探已无用,留情也无用,倒不如......静观其变。

  瑶姬得留下。

  鎏月的脸上浮上万分心疼的神色:“你从前是不疑本宫的,现在为何要这样?”

  瑶姬怔住了,一时接不上话来。

  鎏月挥挥手,扭过头去:“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你日后再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瑶姬从她的话里听出紧张之意,便破涕为笑,后来又极力逗她开心。

  “殿下!是春风楼,妾早就听说里面的金相白玉做得一绝。”

  “我未曾吃过,去试试。”

  春风楼内。

  “喂,我今早去听书了,那内容可别提多没劲了,那说书先生不说开天辟地,建功立业的大事,反而说什么长公主如何在开朝之际稳军心,夺民意的,这一介女流,哪有他们说得那样玄乎。”

  旁边那桌说得实在大声,让鎏月不听都不行。

  “啧,你就不懂了吧?我有位在朝为官的亲戚,直言说这长公主比这男儿还要能干。”

  “你这男儿,可包括我们那位陛下?”

  “嘘,闭嘴,不要命啦。”

  鎏月眼色微变。

  “啊!谁打我!”说话的男子捂着脑门,而他的脚下,落着两根筷子。

  鎏月拧拧手腕,然后不动声色地夹起小簇鸡丝往口中送。

  吃完后便看了一眼在伏在桌上睡过去的瑶姬。

  从他们议论自己开始,鎏月就暗中使了法子让她睡着,毕竟那些话,可是一句都不能往宫里带。

  上一世没有察觉到,原来民间是这样盛传这些的。

  真是难办。

  鎏月恰好临窗坐着,吃完后顺势观景好久,待旁边的食客走得七七八八了,才召出暗卫。吩咐了两件事,一是去京中最出名的首饰坊买些珠钗玉镯送回景临宫,二是把瑶姬安置于自己在京中的赐宅,等醒了再送回去。

  乘月踏上清河桥,方察觉整条河都浮动着胭脂香气。抬眼看过去,璨丽的花灯和平康坊里的莺燕们一样,都在争奇斗艳。

  鎏月以前未曾踏入过这些地方,只知男子尤其爱来。

  但既然这里以美人最盛而扬名,那看看也无妨。

  和平康坊的姐儿碰面的片刻间,姐儿的手中便多了一锭金子,自然眉开眼笑地迎鎏月进去:“小主子,我们这里有姑娘,也有小倌儿,你这是——”

  “我要那个。”鎏月往正中央的上方指了指。

  二楼有一个凸出的小阁子,装横精致,然而坐在其中抚琴的人却精致更甚,远远看着便觉风情撩人。

  姐儿赔笑道:“小主子,这是我们的绵绵姑娘,只卖琴舞之艺,不陪客人过夜的。”

  “谁要她陪过夜了,我是想在那边要个座,好好听姑娘弹琴,也不行吗?”

  “不不不,原是我误会了,主子请。”

  “别要其他人来扰我。”

  “好好好。”

  姐儿约莫猜到鎏月是个大主,自然不敢怠慢,于是挑了个上座给她,但上座总归算是显眼的,鎏月难免和些王公贵族们对上眼。

  他们是异常震惊的,但转念一想长公主又怎会来烟柳之地,便当作认错人,远远看了看就扭头走开。

  这下反而是鎏月自觉无趣,毕竟本想打个招呼的。

  鎏月正出神,直至一方柔滑的丝帕从脸上拂过,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怔了片刻,哪家的?

  鎏月下意识地往上方看去,绵绵姑娘朱唇噙笑,对着自己的方向微微颔首一下。

  她亦笑,乐得看美人招惹自己。

  一会后,另一位打扮得简朴些的女子来到鎏月身旁,轻声道:“我们姑娘说,适才不小心掉了手帕,惊扰了主子,真是抱歉。”

  鎏月的手一松,丝帕便落到旁人手中:“拿回去吧。”

  哪有这么巧的事,若是从上头落下,绝不会飘到自己这里来。

  困意上来时,鎏月便起身想要离开,不料姐儿又迎上来:“主子这是不留宿了吗?”

  “还有事。”

  荒唐荒唐得了,别太过,鎏月暗暗告诫自己。

  宫门已经关了,这会去......赐宅寝着?

  不过,好像有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行踪了——“殿下,瑞王知您出宫,邀你前去王府吃盏茶,顺便留宿一晚。”

  好快的消息,竟在平康坊外候着了。鎏月想。

  平康坊的阁中。

  绵绵仔细检查了一下刚写好的纸条的内容——长公主今夜来过平康坊,但并未留宿。陛下安。

  确认内容无虞后,她把纸条绑上信鸽,接着打开窗,让其飞出去。

  “皇姐啊,倒是越来越会玩了,肆意得让朕羡慕,好生羡慕啊,”烨帝捏着纸条一角,任其被火苗子吞噬,“你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朕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