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娘娘还在沐浴,还请殿下——”

  鎏月抬手示意她噤声,眉梢轻挑:“太后是不是还把宫里的小厨赐给林云姝了?记得他最会做消夜糕点,我这会想吃了。”

  兰儿怔了怔,随后低眉说:“是,奴婢这就去吩咐,请殿下先候着。”

  鎏月随意地择个座坐下,只闻得淡淡雅香,丝丝清甜,心想着不知是太后的玫瑰露好,还是美人更妙,心神恍惚之际,情不自禁拈起了手边的酒杯。

  浴池内。

  “娘娘,长公主殿下突然折回来,这会在偏殿自己喝上了。”

  林云姝朱唇微张,如水的美眸眼波流转:“那就......拿我寝衣来。”

  “殿下今日总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但刚刚,明知烨帝也在,她也要来访,如今还......”

  “妄议长公主,你觉得合适吗?”

  “奴婢知错。”

  帮鎏月上糕点的兰儿也回来了:“娘娘,殿下今晚好生奇怪,一杯又一杯,奴婢也劝不住。”

  “不过是小劝一句,看来是我唐突了。”林云姝若有所思道。

  兰儿:“娘娘吩咐的那句话,到底是……”

  她即刻噤声了,在看到林云姝的冷冰冰的眼神之后。

  鎏月醉眼本就朦胧,在看到窈窕的身影之后,下意识地轻唤一句:“瑶姬。”

  声音极轻极轻,无奈偏殿寂静异常,林云姝的脚步小顿一下,眼神微微冷了几分。

  “殿下,若要人侍奉,还是早些回景临宫的好。”林云姝对于鎏月好磨镜早就略有耳闻。

  “侍奉?什么侍奉?”鎏月稍稍清醒了些,然而姿态还是慵懒不已。

  “见殿下独饮,觉得孤寂罢了。”

  鎏月笑笑,扬起酒杯:“你要一起喝吗?”

  “明日要起早去和太后请安,恕不能陪。”

  鎏月闭着眼眸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示意宫人:“你们都下去。”

  林云姝:“殿下这是何意?”

  “我能品酒,却品不出曦妃送我的一句话是何解啊?”

  林云姝:“我粗略读过书,刚才偶然想起这么一句,却想不懂,才想着邀长公主一起解。”

  “是吗?”鎏月轻笑一声,“那我就来猜猜是什么意思。过载者沉其舟——还真想不出了,你说这载的是什么,要沉舟的又是谁?”

  “看来是我烦扰长公主了。”

  “哎,好像又懂了,”鎏月敛回笑意,表情平静,“假若像我一般,载的是权力,鼎盛的权力,你说我又会不会沉啊?”

  “殿下福泽千年。”

  鎏月看起来有些失望:“本以为你会不同,没想到说的也是奉承话。”

  林云姝:“只要听得舒服,是不是奉承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鎏月徐徐把酒杯放开,不可置否:“怎么离这样远,我又不吃人。”

  “殿下,你喝多了。”

  “我没醉,今儿心情好,多喝几盅也无妨。”

  “殿下今日新添美人?”

  她怎么也知道?鎏月微弯唇角:“新添美人是真,我无情也是真,都这样晚了还赖在这。”

  “我谴人送殿下回去。”

  “不想回去,”鎏月轻轻摇头,“走不动了。”

  林云姝轻缓地上前几步,修长白嫩的手指拈起小壶柄,分别往自己和鎏月的杯中各斟一杯:“敬长公主。”

  鎏月眉眼一弯,伸手接过,仰头饮尽。

  刚才和瑶姬对饮的情景此时竟又映现。她喝三杯,林云姝才酌一杯。

  鎏月软软地倒下的时候,林云姝的眸色仍是十分清明。

  “扶长公主睡下。”

  ——

  “殿下昨日出去也不让人捎个口信回来,让奴婢好着急。”

  鎏月抬手示意她噤声,随后把手指流连在琳琅满目的珠钗玉琢布匹中:“司宝阁又送新玩意来了?”

  “是几位大人......送来的礼品,要不要像往常一样悉数退回去。”

  “退,”话音一落,鎏月眼色微变,突然变了口风,“退什么退,等我挑些喜欢的,再把难看的退回去。”

  “殿下,这......”

  “这耳坠好看,赏你吧,”鎏月随手拾起一对,“有人问起,照实说就是,不必遮遮掩掩。”

  “是。”

  犯点小错,烨帝心里就不必那样拧巴了吧。鎏月的目色在一瞬间变沉变冷。

  “殿下。”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覆到鎏月的背上。

  这样销魂,除了她还有谁?

  鎏月在片刻间换了神色,回头时竟是一派温柔模样:“瑶儿,昨晚睡得好吗?”

  “好是好,只是妾一醒来,发现殿下人不见了。”

  “去沐浴而已。”

  瑶姬咯咯地笑一声,靠近鎏月的颈子:“好香呢。”

  “这还是日间,别放肆。”鎏月不着痕迹地把她轻轻推开。

  瑶姬以为她是害羞,更加得寸进尺:“殿下,今日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好不好,我从前在教坊司时便听闻它美不胜收,如今还没见过呢。”

  “让她们陪你去,我头晕。”鎏月这会倒不是在敷衍,宿醉的后果此时出来了。

  瑶姬扁着嘴松开了她。

  “乖,”鎏月漫不经心地挑挑满桌的珍宝,“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瞧这屁云锦就很适合你。”

  瑶姬的俏脸上重新浮现笑容:“谢谢殿下。”

  “去吧。”

  鎏月昏昏地又睡了小半晌,才稍微恢复了些许精神。

  “殿下,”侍女蓉儿半跪着帮她系腰带,“刚才我们陪着瑶姬出去,她恰巧在御花园遇上了纯妃。”

  “失礼了?”

  “这倒没有,一路上我们和她嘱咐了些规矩,只是她瞧见纯妃的头饰后十分中意,便也想要一份。”

  鎏月没有一丝犹豫:“她想要的,就给呗,嘱咐司宝阁一声。”

  “可这不合礼制。”

  “依她。”

  “是,”蓉儿想想,“殿下,烨帝召您前去一趟。”

  ——

  “皇姐今日心情不错。”

  “嗯,这块牛乳糕好吃,你尝尝。”鎏月递到他嘴边。

  烨帝一怔,随后无奈地笑笑,也就接过了:“从前是我巴巴地喂皇姐东西吃。”

  从前的你还温良恭顺呢,鎏月的眸中掠过一抹寒意,然而只是一瞬后,她便笑吟吟地说:“还是你疼皇姐。”

  “对了,今日找你来,是有正事。从前我觉得西南边境的提督龙氏嚣张跋扈,但并无二心,所以便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的,但你看看朕派人拦下的东西,简直大逆不道。”

  鎏月一张张地翻阅信件:“陛下以为如何?”

  “杀。”

  “可在百姓心里,他是多番平乱的大功臣,”鎏月抬眸看一眼烨帝,轻轻推开信函,“不过,陛下想杀便杀了吧。”

  烨帝疑惑地瞄了她一眼,从前的长公主最是保守,且还十分坚持己见,不是轻易被自己说动的人......以至于自己的想法屡屡得不到施展。

  “皇姐?”

  鎏月装作无事般笑笑:“做得隐蔽些就好,召他进京如何?”

  “不好,没有要紧的事,突然召他面圣,一看就有蹊跷。”

  “昨晚喝多了,脑袋疼,想不来这些事,国师呢?”

  “还在路上呢,快来了。”

  “那便等等他,”鎏月又嗔他一句,“我在这坐了许久,陛下却是连茶都不舍得上一壶。”

  烨帝笑笑:“知道你昨夜喝了酒,你还没来我就命人去煮安神汤了。”

  “那就谢过陛下了。”

  “对了,”烨帝微微蹙眉一下,“你昨夜是留宿仪华殿?”

  鎏月随意找个理由:“从前去京城各家赴大宴小宴的,和林云姝见过面,又觉得投缘,昨晚聊开了,夜深路重的,干脆不回去了。”

  烨帝不自觉地冷笑一下:“林家这女儿,好高的心气啊。”

  鎏月:“陛下生气了?”

  “朕没有。”

  “依我说,林云姝从小被林家养在阁中宠着护着,性子冷淡些也是正常,她对我也没有多热烈。”

  “噢?对皇姐也无礼吗?好大的胆子。”

  鎏月嗤嗤地笑出声来:“无妨无妨,估摸着是我太烦人了,不过皇弟啊。划说这宫里除了中宫,也就曦、纯二妃,我们要不要......?”

  “选秀?不急,登基不过三两年,费这么多财力干什么?”

  “好吧。”鎏月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盘算着给他送些美人,好让他忘掉林云姝。

  咦?为什么要忘掉林云姝?鎏月仔细想了一下个中缘由,发现琢磨不出后,于是索性放弃思考。

  “微臣来迟。”

  鎏月闻声后望向殿门,看见了站在逆光里的高个身影。

  林苑,林太傅家的长子,林云姝的亲哥哥。

  鎏月见着人,心中的复杂之情才浮上来。自己行事保守,烨帝激进,而他则集二人之特点,表面中庸,实际上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只是极少表露。

  “如果不是要谈正事,朕定罚你喝上三杯。”

  至于他们聊了什么,鎏月表面上困得眼皮都快要合上,实际上却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只是不发一言。

  林苑离开时,鎏月跟上了他:“国师。”

  林苑转过头来:“长公主万安。”

  [长公主,离开京城散散心吧,尽快。]

  在鎏月被瑶姬和烨帝联手毒害的前两日,林苑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