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内, 提前结束人理修复。除叛逃一人外,迦勒底内部无人员伤亡。最后,未测算特异点突然消失原因——”

  “未知。”

  要交给时钟塔的事件报告, 就这样。

  “未知……这个回答肯定不能让那些人满意, 会派人过来调查吧。那么,赛西亚的事情——”

  “守住!”

  “所长, 你……”

  “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理在,你觉得那些一心想要钻进‘根源’里的家伙会放过他?不行, 就算用所罗门关键时刻改邪归正这种烂死了的理由也要糊弄过去。连这个秘密都保不住的话, 我们还守护什么人理?!”

  “……”

  “怎么了?”

  “可是, 所长。虽然这么说很残酷,我自己也不愿意接受,但是……赛西亚他, 真的,已经不在了啊。”

  “…………”

  哐啷。

  椅子猛地向后推移的声音。

  “……没错,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可——突然一下子消失, 什么消息都没留下,谁要去接受啊!”

  虽然还是小女孩的模样,但以所长的身份站在这里的奥尔加玛丽, 气势却丝毫不弱于任何人。

  “行了,过来调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我必须把他们应付下来,然后一个不留地全部赶回英国, 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以及,不管怎么说。

  “那家伙已经为了这个世界消失不存在什么的,等到那个男人愿意接受的时候,再说吧。”

  ……

  十年都没有请过一次假的男人,终于在最重要的工作提前结束之后,破天荒地请了两次假。

  一次是只有一天的短假,第二次是长假。

  请长假的决定,是在之前一个人跑到最近的城市看完电影之后做出来的。

  那天晚上,电影院偌大的放映厅里就只有寥寥几人,其中,几乎都是成对过来看爱情片的情侣。

  男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最后一排,买的却是情侣座的票。

  刚一坐下,就引来了几道好奇的目光。更别说电影放完,灯光全部打开后,被人看到他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中痛哭的时候,同场的观众们心里有多奇怪了。

  哦,虽然是很奇怪没错,但更多的还是同情。

  “不要这么难过,兄弟,就算被女朋友甩了,也要整理好心情继续生活,说不定下一次遇到的才是真爱呢。”

  “啊、啊啊,不是女朋友……哈哈,不好意思我没能控制得住,谢谢,我没事……”

  “这叫什么没事啊。本来不该由我多管闲事的,但是你这个样子,实在是没法当做没看见——欸?你说什么?”

  因为声音太含糊,男人的情绪收得也是出乎意料的快,这位好心的观众并没有听清他在嘴里低声念叨的是什么。

  总之,男人在谢过好心人的关怀后,就没事人一般地独自离去了。

  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就是因为这一次遇到的就是真爱。不,挚爱。

  ——才会在意识到身边的位置真的空了之后,那么痛苦啊。

  所以,一天短假结束,男人回到工作的地方,就向顶头上司郑重其事地申请,他需要再过分一点,请求休一次长假。

  “具体时间呢,打算休息多久?”

  “不知道,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就没有上限了吧。”

  “等同于辞职的暂时离岗?”

  “……抱歉。”

  本来以为,就算不被驳回,也会被暴躁的所长大骂一顿。

  结果,对方只看了他一眼,就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好,你去吧。”

  “等等,这么干脆就放我走了?!”

  “不然呢,还想让大家哭着给你送行吗!别说废话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你要翘多久的班,只要回来,就一定是带上家属一起回来复职!听到了吗,操劳了这么多年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你的Dr……罗马尼·阿基曼!”

  “……知道了。”

  男人用苦涩,但又莫名透露出坚毅的声音道:“我会的。”

  即使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寻找。

  即使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到。

  他不会放弃的。

  以前,某个人总说被他欺骗感情现在真正被欺骗感情的是他才对吧。

  被欺骗感情,被欺骗身体,最后莫名其妙就被抛弃了……

  不行。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如果,只凭人类的力量没办法找到他,那就只有那个办法了。

  虽然是要舍弃一些东西,比如从圣杯那里得来的身体。

  ——没关系。

  ——人类所拥有的最重要的东西,现在的他,已经得到了。

  *****

  “还记得以前的名字吗?”

  医院苍白一片的病房内,满脸疲惫的男人又一次问道。

  他的嗓音很沉,透出的果然也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疲倦。黑色的眸子里一片黯然,如同这个人其实已经死了一般。

  然而,当他抬眼,看向被自己询问的这个孩子的时候,死寂的瞳孔中还是会浮出一丝希望的神采。

  “……”

  坐在病床上的孩子半晌都没有回答,表情也是麻木的。

  “……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名叫卫宫切嗣的男人却没有丝毫不耐。

  他看着这个红头发红眼睛的孩子,几乎要绝望的心得到了那么珍贵的一丝救赎。

  冬木市突来的一场大火带走了数不胜数的生命,只有两个孩子活了下来,成为唯二的幸存者。

  其中之一就是眼前这一个,医生检查后告诉他,这孩子身上并没有受伤,但问什么话都没有反应,可能脑神经受到了影响……

  没关系。

  只要活着就好。

  卫宫切嗣的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在病床前跪了下来,刚好能让自己的目光与孩子无声的双眼相对。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收养你,和另一个孩子。从今以后,就由我来照顾……”

  “……名字。”

  卫宫切嗣一怔。

  面前的孩子竟然说话了。

  也就是从突然间开口这一刻起,无神的赤红眸子里像是一下子变得清明,那呆滞的表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想了很久,很久很久,还是只记得——”

  “……罗马尼。”

  原来,呆了这么久不肯说话,是陷入了回忆。

  卫宫切嗣连忙问:“罗马尼?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孩子又沉默了片刻,微微皱眉:“好像不是。”

  “我不叫罗马尼,但是,只记得这个……”

  意识清明过后,他完全不是之前那呆呆愣愣的模样了,甚至要比男人精神得多。

  “没理解错的话,你要照顾我,和隔壁床的这个孩子吗?”

  “是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我不认识你们,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这孩子从床上下来,走到隔壁床旁边。

  还在这张床上昏睡的也是一个红发的小孩子,但只有五六岁的模样,比看上去至少有十岁的他要小很多。

  “好。”

  他摸了摸昏迷中的小孩的头发,转过头,看向似是有些惊讶的卫宫切嗣。

  “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们吧。”

  没有开玩笑。

  他的表情——非常地认真。

  ……

  “……哥,你当年真的那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总之,突然很想知道老爹听到这番话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喂,难道辛辛苦苦照顾你们父子俩的不是我吗!等等,卫!宫!士!郎!忘恩负义的小鬼,不许逃跑!”

  “我是要去上学啦上学,用逃跑来形容太逊了——好啦我出门了!顺带一提,今天的早餐很好吃哦。”

  一大早就这么热闹。

  虽然很少见,但这样的情景,对卫宫家的人来说,是几年下来早已经习惯的日常。

  简单介绍一下卫宫家的情况。

  身为唯一长辈,也是一家之主的卫宫切嗣,在早些年时因病去世了。

  他似乎并没有亲生子女,留下来的两个儿子都是养子。

  大儿子卫宫赛西亚——不要吐槽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奇怪,这是才被收养又忘了自己叫什么的赛西亚本人翻遍了字典和各类书籍,从中找出的最让自己有亲切感的名字——今年二十一岁,目前的卫宫家顶梁柱。

  小儿子卫宫士郎,十七岁,高中在读中。

  目前,虽然切嗣老爹留下的遗产不少,但赛西亚想着不能坐吃山空,跳级读完大学之后,就在冬木市本地开了一家小诊所。

  不用质疑他为什么可以跳级读大学,还可以看似轻易地自己开诊所——赛西亚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像是天生被神还是啥啥眷顾着的。

  学校教的知识,看一眼就能记住。大学读的医科,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操作都仿佛事先就会,完全不需要费精力。

  而且,最惊骇的是。

  只要是接触过他的人——没有一个人讨厌他。

  不是装的不讨厌,而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他。

  赛西亚的小诊所开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所以,每天早上都能在家给需要上学的弟弟做完早餐、准备好便当再出门。

  士郎小的时候,算是被赛西亚精心照顾着长大的,甚至切嗣病重时,也是赛西亚请假在家照看。

  家务活样样精通,做饭的手艺也像是无师自通的。有这么一个全能的大哥在家,连带着士郎也变成了家务全能的有为青年。

  不过,现在士郎上了高中,赛西亚也要工作,平时家里的事情大部分都被懂事的弟弟抢了过去,这也就是早晨玩笑的来源。

  毫无疑问,人缘绝佳的卫宫医生即使在工作场合,也相当受欢迎。

  他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因为上门的病人实在是多得要把小诊所挤爆,诊所除了他只有两个帮忙的护士,每天都得忙到晚上九十点才能回家。

  “唉,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毕竟还有个青春期的弟弟要养,不努力点怎么行呢?”

  “都说过多少次了,我自己可以去打工,根本不需要你这么辛苦……算了,说了这么多次,你也听不进去。”

  工作狂卫宫医生确实听不进去。

  不出意料,今天也是加班加到晚上十点的充实一天。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赛西亚坐在空荡荡只剩下自己的诊室,慢慢地呼了口气。

  累倒不是很累,毕竟已经习惯了。不过,他莫名地觉得有些闷,脑袋还有些晕。

  “先洗把脸……再回家吧。”

  他想着,站了起来。

  卫生间的门口有一个台阶,赛西亚本来看到了,可到了那里时,却不知怎么回事,踩上去的时候,一下子踩滑。

  “啊呀!”

  惊叫一声,好险,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门把手,没有让自己摔到地上去。

  “怎么回事,头又痛了一下,明明我没有感冒啊……”赛西亚的心里不禁疑惑,正想着难道是因为熬夜疲劳过度——

  阴差阳错间,目光扫过按在门把手上的右手。

  准确地说,是右手手背。

  他起初没怎么注意,目光一下扫过去。但后面慢了半拍,忽然感到有哪里不对,连忙又将视线移回来。

  赛西亚(惊讶):“这是什么?”

  右手的手背上,忽然多了一团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痕迹。

  红色的,并不是不小心从哪里沾上的血或者药液,这个,更像是……

  “咦?擦不掉。”

  他使劲用手指擦了擦那一团红色的痕迹,不仅没有擦掉,反而在触碰到的时候,那片染上颜色的皮肤突然刺痛起来。

  就像在被火烧灼。

  亦或者,象征着某个宣告。

  莫名地有点,让他心头一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