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见恶补了里世界的常识, 这才知道原来他家大叔的武装侦探社就是他嘴里的“替官方免费打工的倒霉鬼”。

  星见:……

  下次碰到两眼一抹黑的情况记得先口下留德。

  另一个倒霉鬼就是港口黑手党,明面上的公司森氏会社竟然还是横滨市纳税大户。

  星见砸吧砸吧嘴,品出其他意味来。

  他是这么说的:“从设立森氏会社就能看出, 这个森鸥外相当有前途。其一, 森氏会社日常可以帮忙洗.钱;其二,如果港口黑手党在里世界混不下去, 完全可以借助这个平台洗白转型;其三, 如果官方要对异能者动手, 动港口黑手党可不会像动侦探社这么简单。”

  彼时星见刚被与谢野医生检查完身体,坐在侦探社里翻着异能者相关资料,时不时和贴在旁边的乱步头对着头嘀咕几句。

  本来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多在意这俩, 结果在他们眼里习以为常的东西到了星见这里竟然有了完全不同解读。

  侦探社的人听着听着, 就不由忘记了手上的工作。

  侦探社是自己的家, 中岛敦听不得星见贬低侦探社, 当即就反驳:“不可能, 我们可是很厉害的, 港口黑手党成员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武侦在里世界当然是威名赫赫,可在普通人眼里这就是一家平平无奇的侦探社。”

  星见不急不躁解释道:“可港口黑手党就不一样了。森氏会社作为横滨纳税大户, 关系着多少普通民众的饭碗,如果官方要动它,不但要顾忌民间的声音, 还要考虑到由此带来的政.府财政损失, 谁叫它社会影响力大呢。”

  “所以我说这个森鸥外目光很长远。黑.帮组织在明面上设立空壳公司屡见不鲜,不过能费力气把公司发展到这种程度的却只此一家。”

  “这个森氏会社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退路和保护san, 有它在, 官方对港口黑手党就会多一层顾虑。”

  中岛敦不服气, “港口黑手党坏事可没少做,罪证简直一抓一大把。”

  “没办法,这就是资本的力量。”星见耸耸肩,反问道:“再说了,你就一定没有问题吗?”

  我当然没有问题!

  中岛敦话都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如果在这之前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拍着胸口说自己问心无愧,但刚才星见说了那么多,不得不令他深想。

  武装侦探社是行走在光明与黑暗交接处的组织,他们惩凶除恶维护横滨安定,所打倒的每一个敌人都有着累累前科。

  但是,现在讲究证据。

  如果真要说起来,他手上其实直接或间接沾有别人的鲜血,他认为死亡是对方应有的惩罚,但是在证据不全的情况下,在普通人眼中他就是杀人犯……

  清脆的响指打断了中岛敦的思考,星见笑眯眯道:“看,如果官方想要抓你把柄,是不是一抓一个准。”

  少年嗓音软糯,笑靥如花,中岛敦却从脊背尾椎窜上一股寒意,僵硬当场。

  “哎呀这些都是假设,做不得数。星见你别逗敦君。”

  乱步的话把中岛敦从后怕中解救出来,然后中岛敦听到星见坦然说道:“是我阴谋论了,我只是习惯假设出最坏的结果,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慌乱。敦君,你别听我瞎咧咧呀。”

  不,我已经记在心里无法忘掉了。

  听星见用冷酷理智的言辞分析里世界的事情是一种折磨,一边冷汗淋漓,一边又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星见将一肚子黑泥倒完,自己笑眯眯走了,徒留侦探社的众位经历三观重组。

  这段时间一直在闭关写作的织田作之助出来才知道,最近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有些自责,如果早点跟星见说清楚,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乌龙。

  “这怎么能怪你呢。”星见安慰他,“其实是我的心态有问题,感觉事情不到家门口我就抱着逃避的侥幸心理,你是不想打扰我的生活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织田作之助之前打算告诉星见来着,可星见的态度让他犹豫了,于是一拖就拖到现在。

  “所以你看,完全不是你的问题嘛。现在好了,武侦社就是横滨地头蛇,我以后完全可以横着走啦,开心~”

  从见到织田作起,星见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你的书写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织田作之助不好意思地握拳低咳,“完成了一部分,要看看吗?”

  “当然!”星见惊喜不已,睁大眼睛问他,“我是第一个读者对吗?”

  热烈欣喜的情绪很容易感染人,少年眸子里的迫不及待令织田作之助忐忑的同时也不由笑了起来。

  他把书稿递过去,“可能没有你期望的那么好。”

  “好不好的看过才知道。”比起虚无的夸奖,织田作更需要的是一位品读者,星见便埋头细细读了起来。

  一时之间房间里除了偶尔书页发动的声音安静极了。

  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孤儿,为了活下去,他在很小的年纪就精通和野狗抢食和同类打架,他不懂善恶,也不在意老爷们眼中的鄙弃。

  在他眼里,能吃饱肚子能在垃圾箱里翻到取暖的东西,就是人生最大的幸运。

  这孩子活得像一条野犬,然后有一天,一位好心人收养了这条野犬。

  好心人给他衣服穿给他食物吃,孩子开心极了,觉得这就是天下最大的好人,所以当好心人给孩子一把刀,让他宰了嘲笑他们的屠户时,孩子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第二天屠户冰冷的尸体被装进尸体袋里带走,小孩扒着大人的腿听周围人议论,大家都说屠户是个好人。

  小孩疑惑地眨着明亮的眼睛,一直以来只会考虑温饱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疑惑。

  屠户是好人,那他是什么?教他杀人的好心人又是什么……

  故事到这里就断了。

  织田作之助坐姿端正地看着星见,眼睛一刻都不愿错过自己少年的神色变化,紧张过头,以致于连模拟出来的呼吸都忘了。

  星见合上书的第一时间,他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期待的神色中带着极力克制的忐忑。

  “很震撼。”星见呼出屏在胸腔里的那口浊气,认真评价道:“小孩的懵懂天真和狠戾残忍让我看得很压抑,人性的扭曲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文笔有些稚嫩,不过瑕不掩瑜,这是一部棒的作品。”

  小孩杀人时屠夫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糊住了他的双眼,但他依旧没有停手,拿出与野狗搏命的凶狠连戳屠夫数刀,直至对方轰然倒地再无气息。

  小孩的狠戾跃然纸上令人不寒而栗,但清楚他遭遇的读者却没办法责备。

  没有人教导他善恶,于是他理所当然成了大人发泄私欲的工具。

  可教导小孩的好心人是恶人吗?

  好像也不是,他生性怯懦,从没有与人红过脸,即使每天受着邻居的嘲讽依旧笑脸相迎,他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却还是将小孩捡了过来,给对方衣服和食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受到日复一日地欺压后突然爆发,他没有勇气对抗伤害自己的人,就把凶器塞给了满心信赖自己的天真孩童。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恶。

  屠夫同样不是一个坏人。

  他脾气直却从不吝于帮助别人,和巷子里的其他人都相处得极好,唯一看不惯的,就是懦弱没有主见得过且过的邻居,便每次见到了就出口嘲笑几句,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却要了他的命。

  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通篇洋溢着希望却在下一刻转变为绝望。

  “织田作,你一定要把这本书好好写完!”

  “真的有这么好吗?”织田作之助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作品能得到这么高评价,“我其实不太有信心……”

  “这说明你是天赋型选手啊。”星见双眼发亮,“我超级期待看到接下来的故事,你要自信一点啊。”

  有了星见读者的热烈追捧,新手作家织田作很快便继续投入创作,立海大也重新开课了,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邪.教祭祀案宣判那天,立海大众人作为幸存下来的天选之子出庭作证。

  回家路上切原赤也还在吐槽,“法庭上一个劲地叫嚣着让神灵救她,那个海神一定是眼瘸才会接受这种神经病信徒。”

  星见:……

  有被内涵到。

  幸村精市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警觉性也太差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大意。”

  如果当时多注意一点,也不至于这么多人被一个纤弱女人用迷药放倒,如果不是正好有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在场,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以前我看世界,一片祥和安定,现在我再看才发现其实身边一直都不缺危险。”丸井文太双手插在脑勺后,神色有些复杂,“感觉平日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太宰治,看你造的孽!

  星见运了运气,却也没有好的办法安慰。

  这种后遗症只能靠自己走出来,不过小伙伴们心脏都很强大,应该过几天就好了……吧。

  横滨连环杀人案受到各方媒体关注,他们出镜的当天晚上,星见就接到亲朋好友打来的慰问电话。

  先是迹部的。听到星见精神十足还能怼他,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两人约定好这周末见才挂了电话。

  然后是手冢的,忍足的,黑崎一护的,还有世交长辈们的电话。

  等一一回复完就已经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

  这个时候又一通电话打进来,星见看着来电显示挑挑眉,“你回国了?”

  “啊……”工藤新一正坐在赤井秀一的车里,听到这话目光有一瞬间游移,“没有呵呵,这不是偶然看到你竟然出现在法庭上嘛。”

  他赶紧转移话题,“你没受伤吧?”

  两人就着电话聊了起来,工藤新一听着那边叭叭叭,神色全然放松。

  他说买了礼物寄过去,电话那头立即就传来兴奋的嗓音,不用想都知道星见此时是什么表情,于是工藤新一也不由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国的时候你来接机。”

  工藤新一挂完电话一抬头,发现车里的人好奇地看着自己,他不自在地假装低咳,“那是什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跳下车,却被赤井秀一扯住后衣领,“要我帮忙连声谢都没有就想走?说说吧,谁让你这么大费周章。”

  下午的时候,赤井秀一忽然接到柯南的求助电话,要他帮忙把手机号码的归属地伪装成美国。

  赤井秀一以为柯南要和小兰通电话就利落地应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显然是他想错了。

  工藤新一甩着小短腿想跑跑不了,没办法只能乖乖介绍起自己的竹马,“……我告诉他我在美国,连他出车祸都没敢去探望,只从园子那里打听了些消息。”

  赤井秀一听得稀奇,“你担心他看见你?”

  “那家伙可敏锐了。”工藤新一想起什么嘴角不由抽搐,“如果被他看到,说不定当场就会拆穿我的伪装。”

  “这么厉害?”

  “当然。”工藤新一得意道:“那可是打败我的人啊。”

  不知道你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好得意的。

  ……

  半夜的时候,星见忽然被电话铃声惊醒。

  他摸索片刻,闭着眼睛接通,将醒未醒道:“喂?”

  电话那头没有动静。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星见总算清醒了些,他借着屏幕微弱的光芒看了眼。

  依旧显示通话中,静下心来能听到对面浅浅的呼吸声。

  不过这个电话……

  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星见坐起身靠在床头上,抿了抿嘴才轻唤对面的人,“秀明。”

  手机那头传来重重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星见的心提了起来,连忙问道:“秀明,你没事吧?”

  那头传来略显急促的喘气声,却依旧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星见正待再开口,电话被挂断了。

  抱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他重新躺在床上,只是这次完全没有了睡意。

  因心里想着事情,就感觉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本家的人来接,星见跟他家大叔和乱步告别后就坐上去往东京的车。

  侦探社的保镖在福泽谕吉知道星见有自保的能力后就撤了,没有可以聊天的人,星见上车后开始闭目养神。

  柳原家族的祖宅在寸金寸土的市中心,一进入这里,魔都的喧嚣热闹被甩在身后,明明相距不远,却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星见操控着轮椅慢慢往前走,上一次他来这里,还是三年前的家宴上。

  宅子还是老样子,亭台水榭古香古色,每一处都向来访的客人昭示着柳原家族的底蕴和历史。

  换句话说,就是散发着浓浓的腐朽气息。

  无论是这座宅子,还是宅子里的人,都是如此。

  星见不着急去见人,前来迎接他的管家也不着急,只管袖着双手半耷着眉眼跟在后面,木屐嗑在地上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一只没有存在感的幽灵。

  反倒是星见,看了几眼就失去耐心,重新提高了轮椅速度。

  “三叔祖。”

  “来了?”威势甚重的老人端坐在案几旁边,眸光内蕴,直接指着对面说道:“陪我下一盘。”

  这张案几的高度正好,显然是为星见考虑。

  星察觉到老人的好意,甜甜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啦,请三叔祖手下留情啊。”

  “嗯。”老人淡淡点头,只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紧抿的嘴角柔和了一些。

  星见执白先行。

  棋盘上,黑子如猛虎下山,一个来回就冲散白子布局,老人还没来得及得意,一枚白子落下,散落的白色瞬间化身为长龙,将黑虎紧紧缠绕其中。

  老人目光一凝,神色认真起来。

  棋盘上黑白厮杀激烈,棋局瞬息万变,黑子步步为营设下陷阱,白子用筹帷幄稳坐军中。

  老人越下越心惊,一面欣喜与柳原家族后继有人,一面却越发忧心眼前的少年不甘于人下,挑起争端。

  黑子落下,化作利刃斩断长龙。

  胜负已定。

  老人还来不及松口气,却见纤长的手指在棋盘角落落下一子。

  局势瞬间反转。

  “三叔祖,我赢了。”

  星见拄着下巴得意洋洋,仿佛没有察觉对面人的僵硬,他掌心摊开,要礼物要得理直气壮,“三叔祖要给我什么奖励呀~”

  这向长辈撒娇的模样,让两人间有些僵硬的气氛缓和下来。

  老人愣了一下,面色变得柔和,连眼角都带上了细细的笑纹,“你这个皮猴儿真是……”

  谁不喜欢聪慧懂事又乖巧活泼的后辈,星见的存在简直满足了爷爷辈们对孙子的所有幻想,柳原家这些主事的长辈自然也不例外。

  老人向来不苟言笑,一身气势吓得后辈们见了他个个如同老鼠见了猫,连星见的父亲,柳原家族的前任族长在他面前也无法完全放开。

  只有星见从小到大亲近他。小时候这小子就敢爬上他膝头要礼物,现在长大了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星见这个参照物在前面杵着,老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唯唯诺诺一脸卑微讨好的柳原家风一家子。

  “那你想要什么奖励,只要三叔祖能给的,都给你。”

  “唔……”星见想了想,“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您。”他小眼神瞄啊瞄,“三叔祖您不会赖账吧”

  老人佯装生气,“说什么呢,你以为我是你么,泼皮耍赖第一流。”

  星见嘿嘿一笑,“那咱们说定了啊,我一定要好好想想要什么好。”

  那模样,显然是准备大敲一笔。

  老人只当没看见,忽然问道:“没去看你,你生气吗?”

  此话一出,轻松的氛围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如果是普通少年,一觉醒来得知父母在车祸中身亡自己还变成残疾,正是最心灰意冷的时候,亲人却一个没有见到,肯定会难过伤心的吧。

  星见敛下眼眸,“我明白,您是担心自己的行为给家族成员带来错误信号。”

  老人欣慰地点头,“你明白就好。”

  如果他亲自去神奈川探病,让人知道他看重星见,在这种家族继承人尚不明朗的时刻,难保会有自作聪明的家伙提前下注。

  家族绝对不能陷入内斗,哪怕有一丝苗头也要提前掐灭。

  所以即使明白他的态度会让星见在家族中受到冷遇,他也不能过多干预。

  看着眼前宠辱不惊,一举一动皆是公子风仪的矜贵少年,老人眼眸泛上可惜。

  若不是那个怪病……他长长叹口气,“委屈你了,想要什么就跟三叔祖说。”

  星见倒不觉得委屈。

  三叔祖对他有愧疚,想要补偿他,可对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家族,如果他的行为威胁到家族利益,三叔祖依旧会毫不犹豫站在他对立面。

  亲情抵不过家族。

  只是因为他不是最重要的那个罢了。

  没什么好委屈伤心的。

  不过有好处,星见当然不会往外推,他当即便提出这次来的真正目的,“三叔祖,我想让秀明转学去立海大,和我一起上学。”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老人板起脸,久居高位练就的凌厉气势毫不留情碾压向单薄的少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星见面部改色地点点头,甚至还有闲心握着茶杯啜饮。

  现在什么情况?

  不就是两个当事人还没表态,下面一群人已经为了继承人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嘛。

  “我不愿争这个,可别人不一定就会如我所愿,我和秀明一个在东京一个在神奈川,距离太远容易被挑拨离间,与其等到误会累积到不得不争,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外人下手的机会……”

  少年眉眼低垂,杯中升腾而起的雾气模糊了神色,他不急不躁地劝说让老人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您放心把柳原家族继承人放在二叔身边教养吗?”星见抬眸,轻描淡写地在对方心里落下重重一锤。

  “让秀明跟着我吧,我把朋友介绍给他。”

  “你回东京上学”被生生咽下,老人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下一学期让秀明去立海大报道。”

  星见神色平静地道谢,对回复没有意外。

  毕竟,他的朋友大多可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啊,这样的人脉有谁不羡慕?

  还有,三叔祖对二叔的不满已经积累到这种程度了么……

  人最经不起念叨,星见心里正推测着二叔一家又做了什么蠢事,柳原家风一家四口就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