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道:“所以说看人不可轻易下结论、贴标签,坏人也不会把自己是坏人写在脸上,他们通常都不认为自己是坏人。何况,善与恶很多时候就是一念之间。善恶之根其实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只是有人的善根多一些,有人的恶根多一些,就看在面对利害冲突的关键时刻,是善占上风还是恶占上风。有的人有了恶意就会付诸实施,便产生了恶行,比如保安堂蛇祸的幕后之人;有的人有了恶意,只会宣之于口,逞口舌之快,比如吴员外叔侄;还有的人有了恶意,只是在脑子里转转,最终被善意压了下去,比如其他那些被你们抢了生意的药铺掌柜。好在吴员外如今总算释然了,他们叔侄到底也不曾作恶。”

  小青又问道:“那以师傅之见,吴员外叔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师傅道:“好人坏人也不是绝对的。俗话说人心难测,人性的复杂性决定了很多人都不可能是纯粹的好人或坏人。好人也有私心杂念的时候,坏人也有义气温暖的时刻。有的人放在坏人堆里,算是好人,放在好人堆里,又只能算坏人。比如法海,比起秦桧那样不择手段、陷害忠良、赶尽杀绝、明抢暗夺的大奸之人来说,他到底还存有一点天性,上次在金山寺,他终究没有下狠手对付素贞和她腹中的孩儿。但跟我们比起来,他贪婪自私,无疑是恶人一个。以为师看,吴员外叔侄不算好人中的坏人,也不算坏人中的好人,他们是本性良善,却有着正常的私欲的普通人,只是,他们很善于掩饰自己的那点私欲。”

  师徒几人边说边走,很快又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师傅说声“赶路吧!”就不再言语,白素贞明白师傅的意思,拉上马车的帘子催马快行一阵,师傅和小青则放慢速度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许宣不解道:“师傅和小青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她们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我都不知道。”白素贞掩护道:“她们骑着马哪有我们坐车轻松?想是走累了想走慢一点吧,再说,师傅和小青原本在寻亲,就是为了护送我们才悄悄跟了一路,如今见我们没事,大概师傅想走慢一点边走边打听吧。”

  许宣:“那到底是寻的什么亲人呢?这么久了还没找到?”白素贞:“师傅想找找她自己的一门亲戚,还有小青和白禧的家人,师傅的亲戚据说就隐居在临安。小青的父母虽故去了,但师傅推测她其他的家人也流落在临安一带,但也不确定。至于白禧的家人,目前还没有线索,只能慢慢找,因此得花些时日。唉,说起来都是金人作乱留下的祸患。”许宣又道:“那她们不能住在咱们家慢慢找吗?”白素贞掩护道:“他们每日早出晚归的,很多时候都不在临安城里,再说,连我俩如今都住在姐姐家,这么多人,只怕姐姐家都要不够住了。”

  许宣又嘀咕道:“青儿如今这打扮,我都快认不出了。”白素贞笑道:“官人你忘了刚才师傅的话,我们不能随便给别人贴标签,同样也不能给自己贴标签啊,再说,女孩子嘛,天□□打扮,每天穿戴一个样也会腻烦的。”许宣自言自语道:“也是,小青也渐渐大了,要是能找到她家人,我们一起给她在临安定门亲,她也算圆满了。”

  师徒四个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临安。师傅和小青径直回到她们的住处,白素贞和许宣回到家。刚进门,徐娇容迎上来:“哎哟,汉文弟妹你们可回来了,担心死姐姐了,你们刚走没几天,又来了一帮官差,说是奉秦大人之命来带你们去问话。你姐夫说你们被苏州的衙役带去问话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好说歹说才打发了他们,我跟你姐夫都担心他们去苏州拦截你们。你们去苏州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许宣道:“姐姐,别担心,我们去苏州是去见陈大人,陈大人可是个好官,你看,我们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陈大人还说啊,一定帮我们查清谣言,还娘子和小青以清白。”

  徐娇容合掌道:“哦弥陀佛,总算遇到个明事理的好官,弟妹和青儿本来就是清白的。”说着转身对白素贞道:“弟妹大着肚子奔波了这一个多月,可还吃得消?上回长途颠簸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又奔波这么久,这都八个月了……”说着已经看出白素贞面色发白,忙扶着她道:“汉文你看,你娘子肯定是累坏了,你一路上怎么照顾的?快去房里躺着,让汉文给你开副安胎药,再去杀只鸡炖了,好好养起来,这以后可不能再操劳了。”白素贞强打精神道:“姐姐,我没事,只是累着了,姐姐你也好好养着吧。”说完跟许宣回到自己房间。

  许宣道:“娘子面色很不好,感觉如何?如今都九月了,天气渐凉了,我们一路上只顾赶路,莫非受了凉?这以后啊,你就不要去保和堂了,我一个人照看着就行了,你就跟姐姐在家好好养胎吧。”说着搭起脉来,白素贞一边由着她搭脉,一边道:“官人,没事的,我只是颠簸的有些头晕,又累着了。”许宣搭完脉开了个方子,白素贞看了看,又在里面添了两味药,许宣拿去抓了药煎起来。

  晚上,白素贞在房间里喝着药,对许宣道:“官人,姐姐说那秦大人的官差已经找上门了,我们这一回来,估计很快他们就会再来,官人切记按我上次交代的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我们手中确实已经没有他们要的宝贝了,我们日后的日子才能消停。”许宣道:“娘子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不让他们再带娘子去折腾,一切由为夫来应对,况且,我们手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宝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侵权必究!

  、三二、风起云涌

  

  果然不出所料,两人刚在家休息了三天,秦大人的官差就又来到了保和堂,径直说要带白素贞和许宣再去问话。许宣道:“你们没看见如今的保和堂就我一个人在吗?我娘子大着肚子被你们连番折腾,如今病了正躺在床上呢。要问什么话,问我就行了。”

  领头的官差不屑地道:“什么病?我们秦大人问话,你娘子只要没死,就得去回话。”许宣怒道:“你这是什么话,秦大人堂堂相国,如今还是国公,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我娘子犯了什么法?你们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我们去问话?”那官差不耐烦道:“你们犯了什么法,要看我们秦大人怎么定,休得啰嗦,快叫你娘子出来跟我们走!”

  许宣正待回击,只见白福从后面出来道:“几位官爷勿怪,不是我们东家娘子不愿去,实在是不能出门。我们东家娘子前几日从苏州回来得了瘟疫,如今一个人在房里躺着呢,这时候让她去见秦大人,岂不是害了秦大人吗?要是秦大人和各位大人都被染上了瘟疫可怎么好?”说完又对许宣道:“东家也真是的,对秦大人的属下,直言相告就是了,秦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几个月前苏州的瘟疫,如今天气凉了,正是瘟疫又泛滥的时候了。”

  许宣立时反应过来,也道:“没错,苏州今年春发的那场瘟疫,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我跟娘子当时为了治病救人,天天在瘟疫病堆里混。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这次去了躺苏州,回来路上就发现染上瘟疫了,八成是苏州的瘟疫还没消干净,如今天气凉了,又死灰复燃,被我们赶上了。如今我娘子每日一个人躺在家里,不敢出门,就是怕把瘟疫染给临安城里的人。你们要是非要带我娘子去见秦大人,万一造成瘟疫在天子脚下扩散,这责任可是要你们来承担的!”

  几个官差一时被吓住了,面面相觑一番,领头的指着其中一个道:“你跟他们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患了瘟疫。”白福忙热情地领那官差去。那官差不情愿地跟着白福来到李家,走到白素贞的房门口,只见门口挂了个厚重的帘子,白福掀开帘子,那官差站在门口远远地向房里看了一眼,见白素贞果然躺在床上,床前放着一盆燃的正旺的炭火,房里一股浓浓的药味,家具物品上凌乱地用布遮盖着。

  白福笑着解释道:“官爷您看,那炭火一是因为瘟疫病人怕冷,二是用来烧瘟疫病毒的……”话没说完,那官差已经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嘴里嘀咕着“真晦气!”。

  回到保和堂,那官差对领头的耳语了几句,领头的道:“既然如此,许宣你就跟我们走吧。”许宣昂首道:“去就去,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领头的官差道:“许宣,你说话当心点,说谁是鬼呢?” 许宣回道:“自然说的是阎王跟前的小鬼啊,你自动对号入座干什么!”

  许宣跟着官差来到一个地方,果见上次那小秦大人秦熺端坐在上,领头的官差上去在小秦大人耳边小声汇报着。许宣看了看周围,不像是衙门大堂,便问:“这是哪里?”那小秦大人只盯着他,也不回答,旁边一个官差道:“这是我们秦大人的府邸。”

  许宣听了,忙喊道:“你们凭什么把我抓到这里,私设公堂?我要告你们!”那秦熺冷笑道:“许宣,休要张狂。今日本官让你来,是关于上次白素贞窝藏珍宝案,如今又有了新线索,本官今日所问之事,你须得老实回答。”说完又问了一遍上次问白素贞的那些问题,许宣咬定是白素贞路上救人所得。

  秦熺又问道:“里面有一幅画哪去了?”这许宣原本就不知道画的事,自然说不出,只道:“画?什么画?压根儿没有什么画,没听过,没见过,不知道。” 秦熺又问:“那人留下的共有几样宝物?”许宣回答:“只有那四样,已经全部被你们拿走了。”

  如此几番下来,许宣总是这些说辞。那秦熺只得道:“许宣,本官会继续追查你夫妻所言之事,如若发现你们所言不实,欺瞒本官,你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许宣道:“秦大人什么时候问,我们都还是这些话,这本来就是实话,秦大人不信,也没办法。”

  秦熺又道:“你娘子的瘟疫什么时候可以治好?案子没查清,她可别死了。”许宣冷然道:“秦大人放心,我不会让我娘子有事的。瘟疫你又不是没见过,年初苏州的瘟疫闹了两个多月,我娘子染病很重,只怕至少要两个多月才能康复。”小秦大人挥挥手,示意放许宣回去。

  许宣回到家,将小秦大人所问之事详细讲与家人听,众人听了都松了一口气。许宣这才发现小青站在旁边,忙问:“青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幸好晚回来了一步,没让那帮官差撞见。”白福笑道:“官人,青姑娘不是晚来了一步,是恰好早来了一步,刚才白姐姐患瘟疫的计就是小青安排的。”

  许宣:“啊?原来是青儿安排的,我说白福怎么就把那官差糊弄过去了呢。”小青道:“不是我,是师傅,师傅料定你们回来后秦桧父子不会善罢甘休。姐姐如今月份大了,不能再劳神与他们周旋折腾了,就让我来嘱咐你们借瘟疫拖上两个月再说。”

  许宣恍然大悟:“师傅她人呢?怎么不来家里?”小青道:“师傅安排好后,继续去寻她的亲了啊。我来看看你们,也要走了。姐姐临产前这两个月,料想会安静一阵子,你跟白福就在家好好照顾两个姐姐生产吧。”白素贞道:“青儿说的没错,这两个月暂时不会有麻烦了。官人你快去铺子里照看着吧,咱们都一个多月没好好营业了,我这腹中的孩儿还嗷嗷待哺呢!”许宣一笑道:“好好好,当爹的这就去给我孩儿赚口粮。”说完带着白福出去了。

  支走许宣,白素贞与小青小声道:“看来我们所料不错,秦桧父子并没有证据,我们只要咬定之前的说辞,谅不至有事,你回去让师傅放心吧。”小青道:“师傅我会照顾好,姐姐你安心待产,等你生产完,身子方便了,咱们再一起对付他们。今日之事,幸亏师傅提前就想好了对策,让我在暗中伺机而动。这段时间,我都会乔装在这周围暗中看着李家和保和堂,姐姐尽管放心。”白素贞道:“多亏有师傅和你在暗中周旋。”

  于是许李两家的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静待白素贞和许娇容生产。七月间刚从临安回来时,师傅替两人搭过脉,知道二人生产日子差不离,许宣每日从保和堂回来都给两人检查一番。

  小家之内平静如水,小家之外却是风起云涌。小青师徒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一点都不平静。白秒一之前在青城山时对朝中局势关注不多,得到消息往往也很滞后。如今到了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又招上了秦桧,难免对朝中大势有了关注。这些日子,她同小青一样,变换着不同身份装扮,出没于一些茶馆酒肆,关注朝中局势和秦桧的动向,一来是想再打探打探有没有王经的消息,二来自然是盯着秦桧。

  这日晚间,白禄他们几个早早地睡了,师傅和小青住在一个房间,师徒二人在房内夜话,说说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师傅说:“听闻今年以来,秦桧已经因言贬斥罢免了十多名朝中官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堂简直成了他秦桧一家的天下。相比起那些官员,我们几人在秦桧眼中怕是只能算个蝼蚁吧。陈知府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小心应对。”小青道:“有师傅和姐姐在,青儿什么都不怕,就算我们是个蝼蚁,也要在他秦桧的手掌缝里找到空隙,不能被他轻易捏死。”

  师傅道:“自然,我们要尽量避免跟他硬碰,只要他不招惹我们,我们亦不去招惹他。这世道啊,也不是我们几个能翻得过来的。听说去年八月,被扣留金地十五年的宋使臣洪皓等人终于回来了,据说是因为金国皇帝喜得贵子,大赦天下,才释放了一批宋人回归,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你王叔叔,或者至少能得到他的一些消息?要是能找到洪皓大人,或许能打探到一些信息。可是洪大人去年回来刚一个月就被秦桧贬黜到了饶州。今年六月份,就是你们在镇江遇到洪水的时候,我们本家一个叫白锷的右武大夫,依仗自己是随韦太后从金地归来的亲信,因为江浙一带的洪水,说了几句对秦桧不满的话,又称赞了洪大人几句,就立即被秦桧投进了大理寺监狱,很快又被罢官,发配到万安军去了。洪大人也因此被罢官回家了,这还没完,据说八月份,秦桧又在指使亲信构陷他。如今我们倒不能轻易去找他了,既怕因此给他带来麻烦,也怕秦桧因此找上我们。如今只有你姐姐在他的视线里,他又没有证据,我们只要隐身好,还算安全,要是被他也盯上,他顺藤摸瓜,我们和那图就都危险了。”

  小青:“是,我们都安全了,那图也就安全了。只是,师傅,我们要不设法再去找其他人打听打听王叔叔的消息?”

  师傅摇了摇头道:“你王叔叔的事涉及太多,眼下这局势,万一他还活着,只怕贸然打探反而给他带来危险,还是先等你姐姐生产完了再说吧。这段时间,咱们就暗暗留意着就好了,不必刻意打听。”顿了下忽又问道:“小青,还记得你韩叔叔吗?”

  小青愣了一下道:“自然记得,只是…印象很模糊了。我还记得小时候跟韩叔叔家的子温哥哥一起念书学武的情景,也不知道如今子温哥哥长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