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瘟疫之灾

  之后,保安堂和各药铺及官府按照会上所议,各自忙碌。白素贞带着小青辗转于几个重症病区之内,日日忙到深夜方归,一早一晚姐妹俩轮流守护。许宣则在保安堂内继续接诊病患,也是忙的不可开交。白福和几个兄弟便分班两处照料着。如此惶惶了近一月,情况依然没有好转。各药店一边救治病者,一边研究治病良方。一个月中,每天都有人死于瘟疫,死亡人数越来越多,甚至有药店伙计因为帮忙诊治病人而染病身亡,有两个药店掌柜也染了病。

  白素贞与许宣眼看着一个个患者在自己面前倒下,染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禁忧心如焚。一时苏州城里人心惶惶,谣言纷起。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瘟疫是金人故意传过来的。前年八月份,两位太上皇的灵柩刚刚从金地运回临安,一路上经过了多少地方?想想太上皇他们在金地十几年了,死都死了好几年了,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前年放回来了,这瘟疫没准就是那时带回来藏在哪里,如今不小心暴露出来了,又赶上春发才爆发。也有人说,是喝了不洁净的水而致的。甚或有人说,因为当权者无道,忠奸不分,瘟疫是天神播下凡间惩罚无道的…….自然,这些谣言都是老百姓私下悄悄议论的。

  这一个月里,城里有钱的达官贵人,没患病的都携带家眷逃走了。已经患病的也有想逃到其他地方去寻医问药的,不想到了外地,医家一看,连连摆手避之不及,那些人只好又回到苏州医治。再到后来,附近的城镇都知道了苏州在流行瘟疫,碰见苏州来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有个别地方的人直接轰人,一些店铺也对苏州来的人闭门谢客。苏州人一时都无处可去了,只能留在城里。

  面对这些情况,陈知府和安济会的众医家掌柜们都焦头烂额,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瘟疫却丝毫不见好转。白素贞决定去外面看看,她想弄清楚瘟疫到底来源于何处,为何传染如此之快之多?为何患病的人明明都单独安置了,还有那么多人被传染?她跟许宣和小青交代了一下,骑着马带着斗笠独自一人出门去了。这几天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加上瘟疫横行,外面的行人很少。第一日,她骑马沿着城东缓缓走到城西,第二日,又沿着城南走到城北。

  经过两日走访,她发现:苏州城的很多坟地都集中在河流上游,很多染病身亡的病人被匆匆埋在那里。看着雨水一注一滴地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新坟头上,她若有所思地往回走。走到里北城门不远的地方,突然见路边草丛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她心里一咯噔,莫非有患者死了被扔在这里?这岂不是会传染给过路之人?想到这里,她立即下马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男子面朝下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滚了不少泥巴,已被雨水淋透,但湿漉漉的背上,似乎还有血迹。她费力地翻过那人,只见那人前面也与后背一样,泥泞中夹杂着血迹,似乎受了刀伤,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白素贞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仿佛还有一丝气息,又摸了摸脉搏,发现这人还没死。

  医者的天性让她不容多想便将那人扶起来架上马背。想了想,她又在路边采了些足有一米多长的艾草,用草简单编织一番,盖在那人身上。如此既能遮些雨,又能掩人耳目。收拾好,才牵着马回去了。此时天已暗了,阴雨天本就灰蒙蒙的,加上暮色,路上行人很少,一路上都没有人留意到她马背上背了个人。

  回到家,白素贞径直把马牵进后门。马棚在后院,一向骑马回来从后门进,因此也没人留意。见白福正在后院忙碌着,忙喊过白福,白福远远地见马背上一堆草,边走过来边纳闷道:“白姐姐,怎么不骑着马,驮这些草回来?让兄弟们几个去割草料便是。”走近仔细一看,只见草下藏着一个人。心知有事,忙不动声色地帮忙把马上的人扶进里屋的一间空房里。许宣和小青在里面看她带了个人回来,都赶过来看。白素贞这才把路上发现这个人的经过简单讲了一下,让白福去烧水给他清洗,换上干净衣服。

  不一时,白福收拾好了,过来叫白素贞和许宣。夫妻俩赶过去,白福道:“许官人,白姐姐,这人还有救吗?他身上可到处都是伤。”许宣揭开那人的衣服,果见那人肩上、胸前、腿上好几处刀伤尚在渗着血水。除了新鲜的刀伤,还有好几条纵横交错的旧疤痕。许宣把他翻过身,看到后背也是一样的情况。

  许宣看了看娘子,又伸手为那人搭脉,道:“他不仅受了重伤,还感染了瘟疫,且感染颇深,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白素贞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咱们就尽力治吧,救死扶伤原是我医家的本分。只是,他身上这些伤,甚是可疑,大家不要声张才好。以后就由白福照顾他,我们悄悄地为他医治,一切等他醒过来再说。”白福答应道:“是,我等必定守口如瓶,免得给保安堂招来是非。”许宣立即开了一些内服外用之药让白福去准备。

  一时,白福拿来了外用之药,许宣一边帮那人处理伤口,一边道:“以娘子看,这人会是什么人?”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顺口道:“依我看,像是行军打仗之人,小时候我见过我爹爹和他一起的那些叔叔们身上就经常是这样,一个伤疤接着一个伤疤”。许宣诧异道:“哦?青儿的爹爹也是军中之人?”

  小青没有回答。白素贞看了眼小青,知她是触景生情了,说道:“没错,青儿的爹娘都是驰骋沙场之人,为国捐躯的。”许宣道:“失敬了,想不到青儿竟也是烈士之后。”白素贞看了看那人的伤口,又道:“青儿说的没错。你看他那处伤疤,像是箭伤留下的,这两处疤痕又像是刀伤和长枪所伤。一般习武之人,断不会同时被这么多种武器所伤。”说着,又翻开那人的手掌看了看道:“你看,他这一双手掌,老茧这么厚,想是长期拉马缰绳、使兵器所致。”许宣道:“娘子言之有理。只是如今已经不打仗了,还有这么多新伤,怕是被仇家追杀所致。”白素贞道:“没错,所以,我们千万不能声张。”

  安顿好这个特殊病人,夫妇俩嘱咐白福好生照料着便出来了。

  白素贞想着这两日走访所观察到的情况,便来到大堂,翻看起之前留下的所有病患的住址,一番查看思索,她恍然大悟。

  许宣问道:“娘子可是有什么发现?”白素贞道:“我想,我知道这瘟疫为何连绵不绝了。”许宣道:“为何?”白素贞道:“依我看,都是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闹的。”许宣诧异道:“娘子这是何意?难道瘟疫是随雨水落下来的?”

  白素贞道:“自然不是,但却是因雨水传播的。经过为妻这两日查看发现,苏州的坟地集中在河流上游地带。病亡的人,体内的瘟疫之毒并未随之死亡。被埋下后,尸体内的瘟疫随着雨水进入地下水及河流,再随河流暗道流至下游,进入千家万户百姓的井水中,民众们饮用了含有瘟疫病毒的水,自然染病。官人你看,最近这些病亡的人,大部分都住在靠近河流上游的地方。想是这些地方离埋尸地近,染过尸体的雨水经土壤过滤不足即被饮用,而下游的人饮用的水经过了更多的土壤过滤,瘟疫被滤去一些,是以病症都相对轻些。”

  许宣吃惊道:“那该如何是好?当下正值江南的梅雨季节,这雨一时怕是难以停下。”白素贞道:“我们左右不了老天,就只有在人上面想办法了。”“娘子有何妙计?”白素贞道:“不如你我即刻去安济会,此事须得陈知府做主才好办。”

  二人连夜来到安济会,只见陈知府和几个药店掌柜也都还在,白素贞忙请陈知府把其他苏州府的药铺医馆掌柜都叫来。

  等大家都到齐了了,白素贞将自己这两日的考察发现和推断讲了一遍,而后道:“为今之计,对活着的人,首先,要从饮用水上隔绝瘟疫。还请陈知府和各位掌柜一起,向百姓宣导,井水一定要烧开了喝,且要在开水里泡上一些祛瘟疫的药材,最好将药材熬煮透了日常当茶喝。对于买不起药材的穷人,官府应支几口大锅,熬煮药水免费施于百姓饮用。另外,外出时,所有人一定要戴面罩,小青他们几人与我日日穿梭在病患之间,接触到不少病患,却未曾染病,除却我们是习武之人,体魄强健外,就是面罩能挡住部分瘟疫的证明。”

  陈知府听了忙道:“这些都可照办,本官派人去统一采购药材,在各街道路口支锅煮药汤挨家挨户送去便是。面罩之事,本官也可派官差上街巡逻,监督外出之人戴上。”

  白素贞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些还不够。除了活着的人要防御,当前重中之重,是将那些因瘟疫已经死亡的人做特别处理。”陈知府奇道:“已死之人,还要如何处理?”白素贞道:“对已死之人的,只怕……只怕要焚烧了。”

  “焚烧?白娘子是说焚烧亡灵吗?”众人不禁纷纷摇头。陈知府道:“是啊,白娘子,自古亡者入土为安,如今你要焚烧亡灵,只怕百姓不会同意啊,本官也不好违逆民意。” 白素贞道:“这也正是白素贞要请陈知府出面做主的。眼下,瘟疫肆虐,久治不断,非常之时,必得采用非常之法。从源头上阻断瘟疫蔓延,方可救百姓于水火。焚烧尸体,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陈知府道:“白素贞,你有把握吗?焚烧了尸体,就能停止瘟疫传播?” 白素贞道:“眼下,怕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诸位都是杏林高人,请各位想想,我们明明把患病者都单独安置了,民众也没有聚集在一起生活,为什么还是不断有人被传染?刚才我已说过,瘟疫正是通过死者的尸体随雨水渗透到地下,进入了老百姓的井水中的。而要彻底杀死死者身上的这些瘟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靠火。我们都知道,瘟疫最怕火,只有火能彻底消灭瘟疫病毒。”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老掌柜道:“从医理上说,倒是这么回事,可是从伦理上说,焚烧亡者,老百姓只怕难以接受。”白素贞道:“素贞也知此事不好办,可若不如此,这瘟疫何时是个头?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咱们不得不替活着的人着想。”

  陈知府听了,思索一番,道:“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本官就依你之言,明日趁雨停时派衙役去将新埋下的尸体挖出来烧掉。新死亡的,也一起焚烧掉。”有人道:“直接去挖人坟墓怕是不妥吧?要不要先去找亡者家属知会一下?”

  陈知府想了想道:“论理是该如此,可眼下情势紧急,况且,老百姓一时定难以接受焚烧尸体。不如我们快刀斩乱麻,先行焚烧,同时按照墓碑所记,记下那些人的姓名家世,待烧完后,将骨灰再埋入墓中,但愿能瞒天过海。之后,如有人问起,我们再慢慢晓之以理,毕竟救活人要紧。诸位店家明日正常诊治病人,尽量稳住别让老百姓去现场闹事。”众人见知府如此说,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便都答应着照办。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侵权必究!

  、十、焚尸现场

  第二天,幸得天阴无雨。陈知府立时派了几队衙役去河道上游坟地,准备挖坟焚尸。白素贞和几位年轻的药店掌柜一起随往,指导衙役们焚烧。小青因不放心姐姐,也跟着去了,许宣留在家里继续诊治病患。

  一行人到了坟地,陈知府便一一安排衙役们分成若干小组,有的专门负责挖新坟,有的专门负责记录,有的专门负责焚烧,有的专门负责埋骨灰。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尽快赶在老百姓知道之前处理完,以免引起骚乱。

  谁知刚烧了两具尸体,就有老百姓陆陆续续闻讯而来。被烧者家属上前哭天抢地,咒骂不止。其他老百姓也纷纷站到自家的坟前,不许衙役们靠近。白素贞和几个掌柜只得挨个不停的给民众解释,说的口干舌燥,还是无济于事。

  眼看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衙役们只得停下焚烧,阻拦群情激愤的民众。各药铺掌柜跟着白素贞一起仍不断劝说,奈何他们的声音逐渐被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无人听见。百姓们有人上前抢尸体,有人哭闹,有人咒骂,甚至有人捡石头砸向官差,一时场面混乱不堪。陈知府只得一边暗暗派人回去叫更多的衙役过来维持秩序,一边苦口婆心地跟着一起劝导。

  正焦头烂额间,只听围观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请问知府大人,自古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敢问是谁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此等不忠不孝,违背人伦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