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司云汀扯了两张符纸塞进口袋里,伸着懒腰出了门。

  祝冬打电话来说北边压制怨灵的阵法有些破损,出了事,让她过去看看。

  这儿离北边很远,司云汀是想御剑直接飞过去的,但是考虑到祖国爸爸的卫星随时都能捕捉到天空中不正常的影子,司云汀想了想,放弃了,乖乖和特案局第四小队的人坐飞机前往目的地。

  胖子酒醒了正在刷牙,看她出门就随口问了一句:“去哪呀?”

  司云汀道:“出任务。大概过个把星期就回来,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特产。”

  胖子“哦”了一声,看着司云汀拿着手机转身往村门口走去,黑色的长风衣下摆以一种颇为凌厉的气势划过空气,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他没想那么多,漱口水往地上一喷,拎着杯子就转身,结果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张起灵给吓得一抖。

  胖爷摸摸自己的小心肝:“大哥,您走路的时候能不能出点声儿?跟个鬼似的……飘过来的吧您这是?”

  张起灵摇摇头,咬着牙刷回房。

  同行的是特案局第四小队的六名成员,队长叫做边尉,是个身材挺拔个子高挑的男人。司云汀到机场外的时候,这个人手指间夹着一支烟,丹凤眼微微眯起,微微弓起的身子使得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野兽般的爆发感。

  司云汀走过去打招呼,边尉掐了烟,踢了一脚蹲在他脚边、背着司云汀正在吃泡面的一群队员中的一个,嗓音沙哑地道:“人来了。”

  头对着头吃泡面的众人一个激灵,纷纷站了起来,喊了一句:“少君!”然后不知道是谁打了一个饱嗝,声音之大,声音之清楚,叫人怪尴尬的。

  司云汀:“……”

  边尉笑骂道:“还吃撑了?给你们一分钟,把东西收拾了,咱们就进去。”

  众人应道:“是!”

  司云汀问:“北边是什么情况?”

  边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点了两下调出一张卫星图递给她:“这儿的山上有一个阵法,年头有些久,底下压了无数个怨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阵法有些松动,时不时就冒出几个怨灵在周边作威作福。当地的小队去过几次,去一次折几个人,目前为止因为这事儿已经死了十五个人——十个普通人,五个小队队员。据消息报道,放出来的怨灵有三个属于厉鬼级别,还有一个是摄青鬼,只有一个被缉拿归案,其余的不知踪影。山脚下有一个小镇,这几天咱们就在镇上探听些情报,然后上山看看。如何?”

  司云汀看着掩埋在半山腰背阴处的阵法,这个地方草木极其旺盛,苍天大树耸入云霄,阴影投掷下来,地表上跟站着什么东西似的。

  她点点头同意他的办法。一行人上了飞机,下午三点钟他们抵达京都机场,坐了三个小时的旅游大巴车去了那座山山脚下的小镇,然后在镇上选了家旅馆住下。

  拿房卡的时候,前台那个青年看着她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边尉跟在司云汀后面道:“这儿阴气挺重,看样子也出过不少事儿。”

  司云汀点点头,走进电梯,一边侧身让所有队员进来,一边说:“夜晚小心点,如果有危险,就喊我的名字。”

  “哦?”边尉靠在墙壁上懒洋洋地笑,“您老的名字还能打鬼不成?”

  司云汀斜他一眼:“一个人的名字是有力量的,在一定程度上,这个人的名字和他的灵魂是挂钩的。不然为什么会有‘半夜一个人的时候有人叫你的名字你别回答’这种说法,实践方出真知啊小朋友。”

  边队长头一次被人叫小朋友,边上的一群人拼命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还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委实辛苦。

  边尉看都不看一眼,抬脚就往边上踹,一脚踢在一个人的屁股上,道:“好笑吗?”

  那人笑嘻嘻地说:“别人肯定不好笑,但是您就很好笑……嗷!”

  边尉慢条斯理地收回脚,司云汀移开一直看着电梯层数的眼神,扫了他们一眼,“到了。”

  她率先走出去,拿出房卡开了门,把行李推进去,正要关门,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抵住。

  边尉从门外探过头来,笑得痞气:“少君,您要是有事,也可以喊我啊。本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免费贴身服务,包您满意。”

  司云汀把门甩上,门板“哐”地一声砸在门框上,边尉往后仰着脑袋,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猛然一击,感受着这阵风往脸上扑来。他自讨了个没趣儿,也不恼,晃晃悠悠地转个身,打开对面房门,余光瞄到走廊尽头,若有所思地牵了牵嘴角。

  夜晚。

  窗外风声呜咽,突兀地下起了雨,连绵不断,雨滴落在树叶上“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也是一阵响动。

  突然,天边一声惊雷,曲折的白光掺紫猛然朝着一座山砸了下去,火光亮起来没有多久,雨越发磅礴,直把火焰盖灭。

  司云汀悄无声息地睁眼,赤着脚踩在地上,走到窗边,眺望着那座黑暗中蛰伏了无数阴冷生物的大山。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室内响了起来,她仿若未闻,目光仍旧是沉静淡然,身形不曾移动半分。

  于是那声音渐渐地近了,一双柔若无骨而冰冷潮湿的手攀上她的肩,耳边阴气阵阵,只让人觉得压抑而绝望。

  “你知道……”司云汀轻轻开口,“离我这么近的厉鬼,都有什么下场吗?”

  攀附在她身上的女鬼愣了一瞬,下一秒钟灵气猛然从长身玉立的女人身上迸发出来,肉眼可见一层浓郁的白光以她为圆心向四面八方爆发,窗户不堪其力地发出尖锐地响声。像是拉满了弓放手出去的箭,女鬼和玻璃残渣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女鬼被死死地压在了对面的墙上,身形都透明了几分。

  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小小的一方,司云汀两步走过去,上手撕扯着女鬼的头发,把她从墙上揭了下来,面无表情,语气森冷:“惩侍堂23号,欢迎你入住。”

  她的手心里在眨眼间凝聚了一个成年男性拳头大的光球,女鬼的满脸惊愕顿时变成了满脸恐惧,尖叫着挣扎着,却还是化作一阵黑光,被收进了光球中。

  边尉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惩侍堂还有空位?”

  司云汀抬了一下下巴:“没有空位老祖也会给他们空出来的。”

  边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这么大的动静,队员们早就被吸引了过来,各个扒拉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她。

  之前在电梯里公然调戏他们队长的那个,叫做向楠,“哇”了一声,带头鼓起了掌。

  边尉横他一眼:“睡饱了?”

  向楠道:“报告。不敢睡,怕有鬼。”

  司云汀笑了笑,身后的窗户没了,狂风就夹杂着暴雨涌进来,吹得她的睡衣鼓起,单薄的一层布而已,很快就冷得她一个打颤。

  边尉笑道:“这赔偿费你出。组织不报销。”

  司云汀说:“好说。房费总报销吧?”

  边尉先是扭头看了一眼堆在一起的队员们,骂了一声“还堆在这里干什么开party么”,把几个小朋友吓得作鸟兽散。他看着他们进了屋了,这才看看司云汀,转身站到自己的房门前,说:“报销也没那么多钱,组织穷。将就一下,今晚先睡这屋,明天早上起来了再换。”

  司云汀琢磨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边尉了然,走过去拎起来,道:“拿进去就行。我不嫌弃。”

  司云汀道:“谢谢。”

  边尉闷着笑:“难得,认识你两年了,跟我说谢谢的次数屈指可数。”

  司云汀懒得理他,跟在他身后进了房,她睡床他打地铺,下半夜倒是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司云汀却恍恍惚惚地做了个梦,也许是年纪大了,总梦见些好久以前的事儿。

  她跟边尉是在一起案子里认识的,是个碎尸案,司云汀是被祝冬强制拉来的,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有个穿着黑皮夹克手里拿着根烟的男人蹲在一片上电视必须打马赛克的尸块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阳光刁钻刻薄地露出一条光线横在这人的板寸头上,对方听到声响,几近散漫地微微偏头看了眼来人。

  祝冬站他面前,他站起来了,她才给人介绍。先指指黑皮夹克,对司云汀说:“四队队长,边尉。”又看看边尉,“她是司云汀,特别请来的专家。”

  男人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您就是云敛少君吧。久闻不如一见,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

  司云汀那段时间脾气不好,懒懒地抬了一眼,道:“说人话。”

  边尉笑了:“长得真好看。您老人家今年多大了?”

  司云汀垂着眼睫毛:“不大不小,正好一百。”

  边尉道:“您是我奶奶辈……”

  司云汀迈步过去,撩起警戒线,弯腰进去,从一队队员的手上接过橡皮手套,冷着一张脸开始查看尸体。

  边尉那个时候脸皮还没这么厚,讪讪地屈起手指用指关节刮了刮鼻梁,灭了烟往垃圾桶里一扔,识趣地和祝冬交换起情报来。

  那场案子两队一合作,从接到案子到抓捕真凶消除怨气,一共只花了一天时间。

  于是司云汀对四队队长的第一印象始终都是:办事还行,废话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