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侠明】染纸>第7章

  他们一行赶至明月山庄附近时,天已经黑透了。兰绮云将蒙面的黑布递给他,又叮嘱了几句多加小心,他们便身着夜行衣悄悄接近了山庄附近。夜色愈发沉了,但天上又显得格外月朗星稀,仿佛要将这黑暗里的一切照的无所遁形一般。

  他心里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明月山庄附近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诡异,连鸟叫虫鸣几乎都听不见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谷鸣轩,发现对方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小柳,今夜这情况看起来不太对劲。”兰绮云扯了扯正准备上前的他,低声道:“不如你去船舱那边等着,也好接应我们。”

  谷鸣轩也点了点头:“我和阿云前几日也来附近探了探风声,但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你留在渡口接应也好,若一会儿出了什么变故,我们二人恐怕难以照应你。”

  他犹豫了一瞬,随即摇头道:“谷大哥不必担心,我功夫虽然不济……但也足以自保了。如果有什么万一,你们也不用分心照顾我。”

  兰绮云瞪了他一眼道:“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又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你这样说了,便一同去吧。不过一会儿若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先溜了就是。不用管我和小谷子。”

  谷鸣轩见他如此,也不再劝了,面上还难得带了几分赞赏道:“好小子,那就一道走吧。不过千万记住,小心为上。”

  他一看谷鸣轩的神色,便明白了对方心里多半给他树立起了一个正义侠士、不畏艰险的形象来。但他心里此时全然装的是方思明的事情,对方这样想他,倒使他有些心怀愧疚了。但他却并不打算戳穿此事,只点了点头,眉眼弯弯道:“知道啦,谷大哥。”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兰绮云惊呼了一声。谷鸣轩脸色一变,转头急道:“阿云?!怎么了?”

  兰绮云站在他们三丈远的地方,脸色苍白地看着脚边的物事。谷鸣轩凑近一看,发觉不过是附近死了的野狼,舒了一口气之后嘲笑道:“阿云,你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小?不过就是个畜生的尸体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平日这样插科打诨地讥讽兰绮云,对方定是要立刻回嘴的,然而此时兰绮云却并未应声。他心里颇觉奇怪,正待开口,却看到兰绮云的身子忽然倒了下去。

  谷鸣轩急忙上前将对方搂进怀里,却发现方才还与他们说笑的兰绮云此时双目紧闭,显然已昏迷了过去。他扣上对方的脉门,发觉脉象虚浮,又时有时无,顿时脸色大变,看着立在一旁的少年道:“不好,这里有古怪,屏……”

  谷鸣轩话音未落,便给人卡住喉咙似的忽然没了声音,随即又和兰绮云一样倒在了地上。这一连串的变故来的太快,待他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查看时,却发现二人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脉搏也若有似无,显然是中毒之兆。

  不妙……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野狼尸体上,上前用树枝翻了翻,却猛然嗅到那尸体上腐臭味道掩盖的一股甜腻的气息。他慌忙屏息后退了几步,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甜腻腻的、万分柔媚的声音来。

  “真是的,这样的杂鱼,还要奴家深更半夜的守在这里。”

  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一个打扮的格外华丽张扬的女子坐在树枝上,那女子对上他看过去的视线,有些惊讶地微睁大了桃花般的眸子,又掩唇轻笑道:“哎呀,漏了一个。”

  这女子说着这样的话,语气里却全然没有一丝慌乱。他悚然一惊,神色也分外戒备起来。谁知那女子看着他的动作,却像是看到什么异常有趣的事情一般,瞧了他半晌才冲着他轻轻勾了勾手指,娇笑道:“这位小郎君,正好你还醒着,可能帮奴家一个忙么?”

  他暗暗握紧了手上的兵器,冷道:“什么忙?”

  那女子从树上跳了下来,猫儿一样的忽的凑近,又抬手用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他的胸膛,附在他耳边吐息道:“小郎君帮我将那两人一剑杀了,好不好?”

  这女子的声音柔媚的几乎要滴出了水,说出的话却让他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他猛然后退了几步,对方却毫不在意似的,仍旧挂着柔媚的笑,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望着,又用那白皙的手指拈起裙摆,盈盈道:“你看看奴家这新买的云缎衣裳,一寸千金,又是等了许久的金陵绣娘的手艺。要是被血脏了,奴家可要心痛死了呢。”

  眼前的女子行径实在诡异至极,他觉察对方应该是万圣阁的人,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他还未想好下一步的对策,那女子却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似的,脸上还盈盈笑着,袖中却甩出一枚暗器,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既然小郎君这样不识抬举,那奴家就只好再去买一身新的衣裳啦。”

  那女子嘴上的话说的轻轻柔柔,手上的攻势却格外凌厉狠辣,招招皆取他的命门。他险险避过了一击,惊魂未定之际,那女子便又袭了过来。他正巧站在了谷鸣轩二人的前面,若是避开了后面的人免不了就要受伤。他咬了咬牙,正准备生受了这一击,却听得当啷一声响,随即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了他耳中。

  “林清辉,义父要的是活口。”

  那人的声音一贯是清冷的,这次却似乎连一丝温度也无了。但这声音听在他的耳中,却使他的心被灼烧着一般,连胸口都发起热来。

  那女子脸色微变,却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柔媚的笑,冲着那缓步行来的黑袍人娇声道:“少主误会了,奴家是见这位小郎君青涩的紧,同他玩玩儿呢。”

  她口里喊着少主,语气里却并没有几分尊敬的意思。那黑袍人却并不动怒,只瞥了她一眼,又扫了扫地上的两人,冷冷道:“将他们押入地牢。别做的多余的事情,误了义父的大事。”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说来可笑,这见到这人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尽管那声音和身形都无比熟悉,但那语气里满含的陌生冷意,却使得他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尽管此时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他,他却还是上前了一步,语气里带着略有些羞赧的惊喜道:“思明兄,你真的在这里?”

  对方神色未变,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他急忙上前,却被那女子挡住了去路。

  “哎呀呀,这位少侠,莫不是认识我们少阁主?”

  那女子嘴上如此调笑,手里却一刻不停地向他袭来,他一时忙着招架,也顾不上去追方思明了。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远,他却摆脱不了林清辉的纠缠。他只觉得错过这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这人了。他心里一急,便将手里的兵器向着那女子一扔,对方似乎是没想到他这样的行径,手里的攻势也顿了一瞬。他趁着这个机会,咬了咬牙,扯下面罩冲着朝着方思明离去的方向大喊道:“思明兄!我喜欢你!”

  他这一声喊得实在可谓是惊天动地,连林清辉都给他惊得停下了手里的攻势。

  他看着那人的身影顿了一顿,心里一喜,又上前几步,眼看着又要喊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只是他还未开口,方思明便转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他见过方莹缱绻温柔的眸、亦看过那深潭寒冰一样的眼。他从那双眼里看到过冰冷、落寞、孤寂、甚至……有过那么一瞬的脆弱。

  但这双眼里如今盛满了的,尽是对面不识的漠然。

  他忽然感觉给什么梗住了喉咙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这么一愣神,方思明便一闪身又消失了,他上前欲追,却忽的感觉脖颈一痛,顿时眼前发黑,毫无知觉地晕了过去。

  林清辉看着他的身子在面前倒下,这才缓步上前,俯身轻声道:“如今的小娃娃真是了不得……”她说到此处,又转头望着方思明消失的方向,沉默了半晌,又似笑非笑道:“一个个的,整日里都说些什么梦话呢。”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扔进阴湿的地牢里,一醒来却意外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处颇为干净的房间中。此处应当还是明月山庄,但却并不是传言里的那样破旧荒芜。周围收拾的还算整齐,似乎有人定时在打扫一般。他还未细思,便听到门吱呀的响了一声。

  “哟,醒啦?”

  他看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摆出一副戒备的神情来,但后者却径直走上前来,走到床边看着他调笑道:“胆子这么小,功夫又差,轻薄起我们少主来倒是气势十足呢。”

  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顿时脸上一红,却也顾不得许多,急切道:“他……现在还在此处么?”

  林清辉并不答话,只拿一双桃花般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直到将他看的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才掩唇轻笑道:“少主来去无踪的,奴家怎么知道?”

  “那……”他犹豫了一瞬,望着林清辉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清辉嗤笑了一声,忽的凑近了道:“倒是奇了,你一醒来不先问问你那几个同伴,倒先关心起抓你的人来了?你们这些正道大侠呀……”

  林清辉这一番话说完,还惋惜似的叹了口气,明里暗里地讥讽着他。他面上一红,有些尴尬道:“我……”

  他心里着了魔似的全想着方思明的事情,一时倒真将谷鸣轩他们给忘了。此时给林清辉戳破,心里顿时大感愧疚。但林清辉却并不再讥讽他,反而施施然道:“真是,和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在此处待着吧。”

  “等……”

  她抚了抚头上的步摇,迈出房门之际听到背后的喊声,便回头瞥了一眼坐在榻上的少年,语带调笑道:“这明月山庄北面有一片林子,平日里少主就住在那里。你若有本事出去,大抵能在那里见到他吧。”

  自那日林清辉走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对方了。他心里记挂着林清辉说的话,几次尝试出去却吃了周围的暗影不少苦头。他不得不暂时歇了心思,明白自己此刻是被万圣阁拘禁起来了,但奇怪的是这拘禁除了限制他的自由,却并没有怎样苛待于他。每日都有哑仆来送饭食,除了不能踏出房间所在的院落一步,实在没有一处像个被俘之人。

  他实在不明白他这样的小人物有何值得对方这样做的。

  他心里还记挂着谷鸣轩二人,但想来他受着这样的待遇,加之那日方思明所说的要留活口的话,想来那二人也并没有性命之忧。他想通此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复又开始期盼起再次见到方思明了。

  他一想到方思明那日的眼神,就觉得心里格外慌乱不安。但终究他这样的年纪,身上还带着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只觉得凭自己一腔热情和发自真心的喜欢,方思明就算一时不会回应,他也终究能打动对方的。

  他心想,只要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

  方思明一定回来的。

  这一等,便又过去了月余。

  从中原那夜开始,他就染上了夜不能眠的毛病——他只要一躺下,脑子里就不停地闪过方思明的样子。那人在月色下独酌的样子、因疼痛而脸色苍白的样子、以及那日眼里满盛的漠然。这些日子整天对着送饭的哑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心里烦闷,打算到院落里透透气,一推门看到树下那熟悉的身影,顿时愣住了。

  但这怔愣也只是一瞬,转而便是满心的欢喜。

  方思明终于来了。

  他身上仍旧穿着那件黑袍,脸也大半隐在了兜帽之中。但他此时却并未带着面具,只是站在树下,眼眸微垂,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似乎是注意到了门被推开的声响,那人转头望向了此处,正对上了他一脸颇为惊喜的表情。方思明的唇角似乎轻勾了勾,却很快又恢复成一派平静的模样。

  “思明兄。”

  他在对方一步之外站定,只打了声招呼便蓦地脸红了。不知道为何,他这次见到方思明,觉得心里那股又酥又痒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同眼前的人说,憋了半天却又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方思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淡淡道:“睡不着么?”又瞥了一眼他,冷哼一声道:“那二人你不必担心,林清辉一时大意,他们已经跑了。”

  他松了口气,又猛地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光是担心他们。”他顿了顿,脸红道:“心里想着……思明兄……就睡不着了。”

  方思明只是沉默。

  他这句话本就是没怎么过脑子便说了出来,对方没有回应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但他那日连那样莽撞的事情都做了,如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定了决心,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一脸认真道:“我那日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方思明先是怔了怔,又似是给他那几乎亮的要泛出光彩来的眸子盯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了脸,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胡闹。”

  这一声胡闹,又似乎同上一次的有些不同了。

  带着三分纵容、三分别扭、三分无奈、还有一分……不能宣之于口、表之于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听得心头一阵激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上前了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方思明的体温较常人有些偏冷,身上又常年穿着一层软甲,在这样的夜里抱着实在算不上多么享受,但他却觉得,话本里说的软玉温香,怕是也不如此时抱着这人的感觉。

  方思明给他猛地抱住,却只是僵了一瞬,并没有推开他。他紧紧地拥住方思明,双手有些颤抖,语气却是分外坚定的:“我十几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道士,给我算了一卦。”

  “那个道士说,我命里有一位贵人,能够……化我的劫数。”他声音放的极轻,还带了几分温柔如水的意味:“我只当那道士胡说,但遇到了思明兄,才知道那道士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他说到此处,便没有再继续了。喜欢的话说多了便觉廉价,他知道方思明已经懂了他的意思。这人身上仍带着摄魂香的味道,但他此时已明白,他心里这样复杂又强烈的感情,又绝不会是摄魂香的效用。

  但过了许久,方思明才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夜深露重,回房里吧。”

  他先是嗯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脸又刷的红到了耳根。他方才剖白情意时那样气势汹汹,如今却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梦游似的跟着方思明回到了房间里,还是恍惚地回不过神来。

  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还未待他细细思索,便给方思明的动作惊得僵住了。

  即便对方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在他的唇上一触及离,却无异于一记惊雷一般。他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上前,紧紧扣住方思明的腰,分外轻柔、又分外坚定地回吻了上去。

  方思明几乎是默许了他的行径——他只是贴着对方的唇,生涩的全然不知什么技巧。方思明似是低低笑了一声,他的脸红了红,正感到有些挫败之时,方思明却微微张开了口,引导似的舔了舔他紧闭的唇。

  这轻柔地舔舐却激得他神色一变,无师自通般地攻城略地起来。他侵入对方的唇齿,轻柔的吸吮起来。方思明给他翻搅地气息一乱,他便更加卖力起来,手上也不由自主的抚弄着对方的腰腹。这一吻持续了颇长一段时间,直到方思明眼角都微微泛起了胭红,气息愈发急促,身体亦有些软倒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之人。

  方思明微微喘了口气,也不去看他,只微微垂下了眼睫,敛去了眉梢的旖旎。他看着方才情动之间不小心将对方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衫,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做的颇为过分一般,猛然脸色涨红起来,慌忙解释道:“思……思明兄,我不是有息轻薄……”

  方思明闻言却并不答话,只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待他有些慌乱不安起来,才哑声道:“继续。”

  “啊?”

  他还在手忙脚乱惶然无措地解释,却在反应过来“继续”这个词的意思时心跳如擂鼓一般,有些慌乱、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方思明垂下的眼,小心翼翼道:“思明兄?”

  待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方思明竟然没有拒绝他。

  他在情爱之事上并没有什么经验,心思异常单纯,下意识地就将对方的默许当做了喜欢——退一万步来说, 能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最起码对方对他也是有同样的感情吧?

  他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了出来,心里几乎满满的全装着方思明了。他紧紧抱住对方一阵乱蹭,兴奋的想要大声叫喊,又觉得深夜如此显得太不稳重,一来二去之间,几乎将脸都憋红了。

  方思明似是给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有些无奈,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轻声叹道:“笨蛋。”

  他哪里会在意方思明此时这样说他?何况他看到方思明倚在自己怀里,耳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一改往日冷冰冰的作风,更是觉得魂飞天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将对方从此处带走,从此藏起来不给任何人见到才好。

  他轻轻的碰了碰对方的唇,将后者身上的黑袍褪下扔在一边,又抱着那人上了床榻。方思明的双眸紧闭着,眼睫微微颤抖,他看的心头一荡,又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脱了外衣上塌,又动作轻柔地将那人搂在了怀里。

  方思明等了半响却迟迟不见他下一步的动作,睁开眼却发现他正紧紧地盯着自己。那一双眼里的神色,几乎让他看的愣了。

  方思明从未想过有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一种毫不遮掩地的倾慕欢喜、那一种满溢着的柔情蜜意,仿佛要将他捧上云端、又搂入怀中,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了。

  那人看着他微怔的样子,却只是红了红脸,又小心冀翼道:“思明兄,我不会做什么的。今晚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方思明僵了一眼,对方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慌忙道:“真……真的!方才是我唐突了,我肯定不会再犯了!等我回去金陵,告诉了爹娘兄长,再来明媒正……”他说到此处,似乎是觉得用娶字有些不妥,半晌又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又恐怕方思明因此生气了,正急的满头大汗之时,却听得方思明道:“不必。”

  “啊?”

  不知为何,他提到家人的时候,似乎看到方思明的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郁。但对方随即又将这情绪掩盖了过去,以至于他觉得应当是自己的错觉了。

  方思明看着他一脸紧张、又分外认真的样子, 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作弄的心思。此时冲着他挑了挑眉,又翻身压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瞠目结舌的表情,轻轻勾了勾唇角,一手拉下了他的亵裤,俯身将他的那处含在了嘴里。

  他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撩拔。

  他自小便给家里那样看管着,入了武当之后更是应着清心寡欲的准则,这样的事情他几乎闻所未闻,更遑论有亲身经历了。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那处被那样温软灼热的所在包裹,对方的每一次撩拨又分外的精准,使他几乎立刻被快感击垮,什么也思考不了,只低低的喘息起来。

  待他快要到达那一点时,他急忙推拒着身上的人,对方却连动也不动,直到他再也忍不住,泄在了对方口里,那人才吐出了口中的物事。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回过神来。瞥到那人嘴角的白浊,脸又腾的红到了耳根。

  他心里又是难堪又是欢喜,只觉得方思明这样待他,他必要回报一二才行。他翻身将方思明压在身下,将对方吻得浑身发软之时,顺势解开了对方的腰带。但他的手方抚上那一处,方思明便受惊似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着方思明,发觉对方望着他一脸淡然的表情,蓦地想起自己刚才许诺的“什么也不做”的豪合壮志来,顿时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神色也有些尴尬起来。

  但方思明却并未生气似的,只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衫,似笑非笑道:“还要我陪你么?”

  他脸颊绯红,恨不得挖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猛地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他本来是想刚刚剖白了心迹,不想立刻唐突了对方,才会那样许诺。但心爱之人躺在身边,还如此撩拨与他,他却什么也不做,他就是神仙也没有这样的忍耐力吧?

  他心里甚至一瞬间觉得,他刚刚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才会那么说?

  但此时后悔也已晚了,这正人君子的架势一端出来便没有再收回去的余地了。他眼看着方思明推开了房内就要离开,忽然朗声道:“思明兄!”

  方思明微微侧过了脸,似乎在看着他,目光又似乎并没有着落。他看着对方的神色,微微愣了一瞬,忽然忘了自己方才要说的话。方思明也不再问,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踏出了房內。

  他呆呆的看着方思明离去的方向,想到那人离去时的神情,隐隐觉得何处不对,但这一点小小的异样也却很快被他和方思明两情相悦的现实给冲散了。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这下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既然毫无睡意,他便干脆放弃了休息,下床将衣衫穿戴整齐,又拎着被扔在一旁的剑打算出去练武好发泄一番心里无处安放的欢喜。

  明月山庄依旧是静悄悄的,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内,发觉此处的院子有些狭小,便悄悄的摸到墙边,打算翻出去寻一片空地好好施展一番。不知怎得,周围的暗影好像今夜都没什么动静,他这样折腾也没人出来阻拦他。

  他在山庄外围转悠了几圈,不知不觉便走到山庄北面那一片小树林里。此时天已蒙蒙亮了,他不经意间看到那树林里的一座茅屋,又想起来那日林清辉说的话来。忽的心里怦怦直跳,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想看看此处是不是真的是方思明的居所,却听到前方隐隐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躲了起来,来者似乎并非一人, 也未往他这边继续行来。但因为这附近格外安静,虽然距离有些远,他倒也能听清楚对方的声音。

  “事情办好了?”

  这声音虽然带着习武之人的中气,却难掩嘶哑老迈,显然开口之人已近暮年。他不知来者情况,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打算悄悄离开,却忽然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义父大人。”

  他当然不会听错方思明的声音。他心里忽的一跳——不知为何,虽然觉得自己在此处偷偷摸摸的实在不好,但他听到对方的声音,便一步也走不动了。

  尽管慌乱,但心里却还是满溢的欢喜,他的看角不自觉地轻轻绽出一个微笑来,却在听到那人的下一句话时,连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我已去金陵找了柳府的当家。再过几日,柳家的番香生意,便能收归阁中了。”

  "哼,柳家倒是宝贝他们这个草包儿子,只是可恨那当家的大少爷戒心太强,派去了多少人也近不得身,到底还要我们从这个废物身上下手,绕这样大的圈子。”

  那老人似是心情极好,又絮絮的说了半天番香生意的隐秘和重要性,嘱咐他要好好经营这条来之不易的线路。方思明时不时地应和几句,直到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 那老人才拍了拍对方的肩道:“思明,这次的事虽然中间出了些岔子,但总归办的不错。前几日错怪你优柔真断是为父不好,大丈夫能舍能得,为父很是欣慰啊。”

  方思明似是沉默了半晌,又格外平静无波、语气毫无起伏地开口。

  “多谢义父大人夸奖。”

  直到那两人离开了树林,他还是怔怔地立在原地。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十几岁那年,那游方道士说过的话来。

  “既是贵人,亦是劫数。”

  他喃响的念了几句,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捧着一颗真心去看方思明,可结果又如何呢?

  他何止是个笨蛋。他简直是个傻子、草包、一无是处、毫无长进。他给人这样骗的团团转,一边做着别人的人质,一边却还做着与人家两情相悦的美梦。

  更可笑的是,即便知道了这样的事,他却仍旧连一丝恨意也生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痛的发抖发麻,脑子里晃来晃去的,却仍是那人的身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唇——方才那吻似乎还留着余热,他的心底却一片冰凉。

  TBC

  ps.关于番香的生意,因为明朝的时候是禁止私贩番香(也就是外国的香料)的,所以柳府这条生意线路属于暗里操纵的,简单来说就是“我,朱文圭,要钱”←没有特别详细的考据过番香的事情,有bug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