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医心方【完结】>第63章 过去

  陆元朗帮顾瞻上位的意图已经无人不知,因此二人也不再避讳,每逢有事就在府中见了。这次顾瞻照例是在湖中水榭等他,陆元朗走过去先见他腰上挂了个新坠子。

  见他盯着看,顾瞻也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是依依送我的。”

  “她过来了?”

  “没有,托人捎来的。”

  “乐姑娘手倒巧。”

  “她能会什么女工绣活啊,”顾瞻说着又低头看,“想也是找人代做的。”

  那东西算不上复杂精巧,照陆元朗看定是乐依依亲手做的。

  乐姑娘八成是真心的啊。顾瞻带着这东西出来招摇,会不会也有真心在其中呢?

  那乐家的枪法也算精妙,在中原一带小有名气,但论权势自然跟枕霞山庄不可同日而语。这点陆元朗不担心,他能给顾瞻的远超过别人。

  “你来找我是为顾瞰的事吧?”

  “不错。大哥,我还是觉得咱们对他怀疑错了,五哥他——不会跟顾眺一条裤子呀。”

  “我目前确实没有证据,不过以情度势罢了。这人我曾见过,他绝不像显见的这么厚道老实。秋月是常跟你家打交道的,她的判断也是如此。就算在暗害我这件事上他没参与,也难保他不想跟你争这个宗主之位。”

  顾瞻道:“打我回乡后就是跟他来往最多,他的脾性我知道,不会跟顾眺这种人为伍。前几日我也探过他的口风,他愿意支持我呢。”

  “你现在风头正盛,他岂会公开与你作对?越是这样的人越要当心。”

  “这个也当心,那个也当心,大哥,以后我就是当上这个宗主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那就对了,”陆元朗黯然道,“正该如此。”

  顾瞻早就站了起来,此刻就在水榭里团团转。陆元朗稳稳坐着,心中想到他自己数年来是如何成了孤家寡人。即使顾瞰现在果真无心同顾瞻争夺,今后也未必不会萌出反心,不如趁着现在一并扼杀了,顾瞻这个位置坐得才能安稳些,他也才好放心。

  “大哥,”顾瞻忽然站定了,背对着他说到,“你不会是想让我成了孤家寡人,好永远听命于你吧。”

  看到这位契弟的背影,陆元朗的心忽地冷了。他自问对于顾瞻从来是毫无保留,为顾瞻做事他没想过得任何好处。于他这是亲如兄弟的交情,是心中最柔软纯粹的一块地方,难不成在顾瞻心里,自己倒成了外人?

  “酉郎,我是为你好!”陆元朗耐着性子,语气却难免紧迫,“在这个时候行差踏错都是性命攸关!”

  “大哥!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这也怕那也怕,还能成事吗?当初咱们东奔西走,多少次跟强敌狭路相逢不都是提剑就上,你难道忘了?!”

  “现在不是比勇斗狠的时候!你要当家,靠的是思虑!”

  “大哥思虑倒是周全,须知我要当这个宗主是为了家族宗亲好,现在将兄弟都疏远了,岂不是缘木求鱼?!”

  “你识见不明自然轻信于人,须知别人未必也以同样的心地待你!”

  顾瞻气结。“那大哥你又以什么心地待我?!”

  ——我为你殚精竭虑不求回报,甚至连遂之都能委屈,到头来竟要受这种诘责?

  别人对他都是唯唯诺诺,现在还敢跟他这个态度的也就只有顾瞻了。陆元朗当然明白,顾瞻这么做是因为不怕失去。至于是笃定他不会离开,还是失去了也不遗憾,他也拿不准。

  陆元朗气极,面上反而冰封一样的冷静。顾瞻知道他的脾性,此刻自动气弱了,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自信对五哥还是有些把握的,若他本想帮我,却被我们推到了敌营,那也太可惜了。”

  见陆元朗不答,顾瞻接着说到:“大哥竭力帮我我心中自然感佩,今后但有机会必会报答大哥。我既然要当这个家,总该学着自己拿些主意,这件事就请大哥依了我吧。”

  “你既执意如此,我不管就是。”

  顾瞻颔首,见他面色极差一时失了进退。陆元朗见状道:

  “你今日找我,就为了这个?”

  “嗯。”顾瞻颔首,就势告辞离去,临行前顿住脚步又补充到:

  “大哥,我知道你一直为元耀的死自责,凡你挂心的人总是暗中关注。前两年我没做声,今后还请大哥放宽心,不要再干涉我的事情。这件事我主意已定,也请大哥说到做到。“

  顾瞻快步离去,陆元朗看他背影走远,将握紧许久的拳头重重捶到了红柱上。

  他仍记得顾瞻第一次出门就是跟着他,顾铎笑说“跟着元朗去我放心”,那次他们离开山庄已到了山下,陆元朗回头见顾铎仍在亭子上遥望。再后来陆元耀也走入江湖,照样是由他先领着。他每每出门,陆图南都只说“把酉郎和元耀好好地带回来”,那份目光和叮嘱太厚重了,那是陆元朗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责任的重量。

  顾瞻明知道陆元耀之死积压在他心头的沉重,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陆元朗强抑怒火,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起身回房。这么一来又想起出来时跟许初闹的一场不清不楚,只觉得心头有一团铁丝缠着,乱糟糟又沉甸甸,一不小心就扎得生疼。

  路上有小厮赶上,报说邬落梅求见他。陆元朗诧异,不知道她来干什么,着人请了进来,就在大堂相见。

  将门开着,几个下人在门口侍立,邬落梅一袭绛色轻纱,黑发如云,款款进来。

  “邬女侠夜间造访可有什么急事?”

  邬落梅面露难色,余光瞥向门口的下人,陆元朗道:“直说就是。”

  “陆庄主——”她娇声求到。

  “这都是我的心腹人,你但讲无妨。”

  陆元朗见她这副装扮和语调心中已有猜想,正不耐烦。果然,邬落梅心念一转,眼泪就落了下来。

  “请陆庄主救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人已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双杏眼水波盈盈,十分惹人心怜。

  陆元朗看着她拭泪。

  “陆庄主——”邬落梅身子一软跪倒下去,“我爹执意将我嫁给常永,可那人没本事不说,还偏会窝里横,我是动辄得咎,我……”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白皙的面颊往下流,不施脂粉却粉面朱唇,十分动人。

  “你的家事我如何管得?”

  邬落梅听了,膝行到陆元朗跟前,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哀求到:“我第一次见陆庄主,就知道您是天下有一无二的人物,旁人如何跟您比!您若是推脱,我便是死路一条了……”

  “如今我家已是您的人了,还望陆庄主救我,小女子此身此命皆为陆庄主所有,情愿一生服侍您……”

  邬落梅说着竟抱住陆元朗的大腿,将头靠在上面抽泣。她这种暧昧的措辞和娇声拿情的语气陆元朗岂会不知她的意思。

  陆元朗知道邬落梅很清楚他看得出这戏有多假,不过是觉得他管不住自己罢了。邬落梅这是根本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他心中本就不爽,此刻更是烦躁。正要发作,又想起顾瞻的事还要指望她家,只好咬牙忍住了,挥手叫侍女。

  “将邬女侠扶起来。”

  两名侍女将邬落梅从陆元朗身上拉开,又替她拍了拍衣服。

  “天晚不便议事,邬女侠请回吧。有用得上陆某的,改天再谈不迟。”

  邬落梅深感意外,她这卖弄风情的手段还未曾尝过败绩,不想今日碰了钉子。两个侍女还扶着她,将她送到门口。

  许初本也是心情不好正在园中闲逛,转过角落正撞见邬落梅。之前相见她都是神采艳丽,说笑婉转,不想这次竟然满面泪痕,一脸挫败。

  许初一愣,还未及想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邬落梅先冷哼一声发难到: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条丧家犬,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招摇!不如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省得给你那短命的师父丢人现眼!”

  许初还未及答言,忽见陆元朗从堂中出来,沉脸道: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轻贱他!?”

  邬落梅听那声音已是一惊,急转头时见陆元朗一脸阴云,不禁面色通红连忙扭头离开。

  陆元朗和许初对视一眼都不做声。许初低眉一想,自己转头走了。

  邬落梅是个艳丽标致的美人儿,任哪个男人见了也要动心,陆元朗却觉得拒绝她并不困难。倒是许初,刚刚往那一站就是松雪之姿,反倒勾起他的情意。陆元朗知道许初受这番折辱原是自己之过,他没脸面,心中又正有气,也转身走开了。

  那邬落梅回府后将这番事项一说,邬信听了很久才言语:“看来陆庄主果然是准备将我等兔死狗烹啊……既然如此——”

  他招手令女儿和常永上前。邬落梅听后说到:“这样是不是太便宜那小子了?!”

  “随你们怎么办吧,”邬信招招手,“我要给五公子去封信。”

  邬信走后常永问到:“梅梅要怎么折磨那个姓许的?”

  “呵,”邬落梅勾起一抹狞笑,“他不是清高吗?咱们偏让他掉到最脏的地方去,看陆庄主还要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