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刚进客厅,入目就是丈夫眉头紧皱、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女儿和一个女生牵着手跪着,两孩子都低着头不说话,那个女生好像还在悄悄地哭。

  “什么情况这是?”她连包都没放,疑惑问。

  “什么情况,”王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看你的好女儿!交个女朋友都带回家来了!”

  王母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开口:“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女朋友?”

  “你自己问她!”王父气得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王一骄!”王母拔高了音量:“怎么回事?!”

  “妈妈,我交女朋友了,我喜欢女生,”王一骄深吸一口气,道:“她就是我女朋友,今天我本来就打算和你们说清楚的,她来我们家是个意外,你不要针对她。”

  王母听她说完,一下子瘫在地上,脸上半天没有什么表情,王一骄想去扶她,奈何跪的时间太长,腿都麻得没知觉了,更何况刚刚被王父踹了一脚在大腿上,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她只能闭了闭眼,痛苦道:“妈妈,对不起。”

  王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依然有些接受不了,哽咽道:“王一骄啊,你跟妈说,这是不是你的玩笑啊?啊?你跟妈说,是玩笑话妈能接受的。”

  她的这份侥幸没有得到实现,因为王一骄很肯定的给了她答案:“对不起妈妈,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我旁边的这个女生。”

  这话说完,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憋了几个小时的心酸突然爆发,紧接着鼻子眼眶都一齐酸的发胀,有什么东西想决堤迸出,她却始终咬着牙坚持着。

  客厅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王母瘫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王父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攥紧了拳头,王一骄微微转过上半身够到被扔在地上的抱枕,拖到胡雯膝盖处,示意让她跪在抱枕上。

  地板又凉又硬,她倒跪着没事,就是胡雯……她心疼。

  胡雯睁大眼泪汪汪的眼睛,悄悄摇了摇头,但在王一骄的坚持下,她把抱枕拨了拨,跪在上面。果然整双腿都直发麻,痛得她一哆嗦。

  没有人说话,空气都死一般的沉默着。

  天色渐渐黑了,良久良久,王父低声道:“你们两,能分开吗?”

  闻言,胡雯一阵紧张。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王父不同意她们俩在一起……怎么办,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胡雯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完全不受控制。

  “不能,”王一骄沙哑着嗓音:“我认真的,这辈子就是我旁边的人了。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你!”王父愤然而立,忽然就瘫了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造孽啊!造孽啊!我们王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一骄啊,”王母哆嗦着哭道:“你有没有为我和你爸考虑过?啊?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爸爸妈妈的年龄和身体也不适合再……唉!”

  “对不起,妈,”王一骄觉得心里的刺痛感快让她无法呼吸了,但也只能撑着道歉:“对不起。”

  王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从小性格外向开朗,还有男孩子的刚强和果敢,所以王父王母就把她当男生养着,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寄予厚望,尤其像她们这样的有钱人家,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叔十大婶的,都十分关切她的成长。

  她的名字——王一骄,寓意“第一、天之骄子”,可见王家对她的期望。

  王一骄这十七年以来,除了成绩一般般、和男孩子一样叛逆以外,没什么大的缺点,脑子聪明灵活,遗传了王父驰骋商场多年的优秀基因,自会说话起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张外交家的嘴能把长辈哄得团团转。

  王父准备好好培养女儿这方面的天赋,将来把王家托付给她,而且就王一骄那样的性格,只会是职场上的女强人和成功企业家。

  今天之前,王父都是这么想好的。

  但现在……王一骄交了跟朋友,在王父看来,这无外乎是她十七年来的一抹重重的黑点,这将对她以后的人生、王家以后的发展方向带来不小的影响……而王母的年龄显然不适合再生孩子了,王一骄的态度又是这么强硬……

  “唉!”王父重重叹了口气,心中的愁云怎么也散不开,闷着嗓音道:“先起来,回房间去吧,这件事……再议。”说完就靠回沙发紧紧闭上了眼,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个麻烦问题了。

  王一骄上身动了动,两条腿恢复了些知觉,但还是发麻着疼,胡雯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憋着一口气站起身,刚一起来差点又栽倒下去,幸好和王一骄牵着的手给了她支撑,胡雯站起来后扶着王一骄也慢慢站了起来。

  王一骄看了看沙发上脸色发白、紧闭着眼的父亲,又看了看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暗自流泪的母亲,撑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拼命咬紧了牙关,破碎的哽咽声才没有溢出来。

  心脏处传来的钝痛,让她只想逃也似地回卧室大哭一场。

  两个女孩子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王一骄的房间,一进门王一骄就揽过了胡雯的肩膀,让她背靠着衣柜,头埋进她的后颈处抱住了她。她腿发软,又不舍得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胡雯身上,就只是这么紧紧抱着,脑袋拼命往她的后颈处拱,企图给心脏获取一些安慰。

  胡雯后面的一段时间都是跪在抱枕上的,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被王一骄这么一抱,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又涌上来了,她歪着头也抱住了王一骄,把脸埋进她的锁骨处。

  “坚持下去,不放手,好不好?”王一骄沙哑地说,闷闷的声音穿进胡雯的耳朵里,她眼泪流的更凶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她怀里用力地电头。

  我没有放手,尽管我是那么害怕,那么想逃避,因为我旁边的人是你,因为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王一骄抬头看着怀里女孩儿红肿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心疼地直皱眉,她低头吻了吻胡雯的脸颊,轻声哄道:“宝贝儿,不哭了好不好?没事了没事了,乖,不哭了。”

  胡雯闭了闭眼,睫毛微颤。

  经历过对心理这么残忍的考验,王一骄的温柔,还是只有她一个看的见。

  随着暑假接近尾声,考研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开学后谢俞照常上课、去实验室做研究、去图书馆陪男朋友学习。贺朝一心扑在考研上,虽然一天三餐吃着喝着,但人还是瘦了一些,“为考研消得人憔悴”,谢俞看他刀削般的下巴线条就心疼,过个几天就带他出去吃鸡鸭鱼肉。

  “走吧朝哥,”谢俞看了眼时间,正好到了饭点,“爷带你去去吃好吃的。”

  他给王一骄的补习费不低,甚至高出了专职补习班老师的费用,所以谢俞现在有钱给男朋友好好补身体。

  “走吧。”贺朝合上书,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学习了一个上午,他眼睛都发酸发胀了。

  “不知道王一骄出柜成功了没有,她爸会是什么反应。”谢俞和贺朝并肩走出图书馆,突然想起来这件事,道。

  “要么就是严肃地解决,要么就是温馨地解决,就这两种可能,但我估计她们家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贺朝说。

  想想也对,王一骄和王父之间的关系、王一骄和王家之间的关系、王一骄和胡雯之间的关系,无一不指向严肃处理这一途径。

  “谢俞,”贺朝叫了一声,笑了笑:“记得上次我们回高中学校做演讲不?我说的只要他们考上北京的学校请他们吃饭来着。”

  “嗯,”谢俞点点头,歪头看向他:“怎么?找上你了?”

  “是的,”贺朝一脸严肃:“来者不善,老唐给我发微信了,一共有十一个考上北京这边学校的。”

  谢俞笑了起来:“看来朝哥要破费了。”

  贺朝打开手机,翻看和老唐的聊天记录,念道:“贺朝学长,我们想吃牛街老字号的白记小吃里面的糯米年糕,聚宝源涮肉,牛街清真大益烤鸡,牛街总店奶酪魏……”

  读着读着,贺朝嘴角抽了抽:“这帮混小子,敲诈啊!”

  “管那么多干嘛,”谢俞挑了挑眉:“给他们一人一包五毛钱的辣条打发走得了,要是问起来你说好的承诺,你就说你没说过,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贺朝乐不可支:“十一个人合伙扁我怎么办。”

  谢俞皮笑肉不笑地说:“敢揍你,爷让他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

  “好了逗你的哈哈哈!”贺朝笑:“还有第二种方案。”他拿起手机继续读:“或者学长,你请我们吃辣条也可以,只要你和谢俞学长结婚的时候给我们发请柬就好了。”

  谢俞:“……”

  结婚嘛?

  哦。

  第二种方案可行呢。

  谢俞心里这么想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贺朝看见他粉红的耳垂,自己也有些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