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为了琉璃甲,赵敬对石冻春三人格外优待,听闻他们要和成岭住一个院子也二话不说同意了,还拨了最好的一批侍女仆役给他们。

  石冻春仰头看着这个叫做“庭梧”的院子,看着这些人忙进忙出地搬东西,深觉感慨:“赵掌门也未免太有钱了吧。”

  虽然实际论起来,他在太吾村里过得要更奢侈一些,但他这些年也见了不少平民,这会儿只觉得赵敬头上顶着金光闪闪几个大字,“傻多速”。

  自家山庄能让人在头顶飞来飞去,对外人又这样直白地彰显财力,那不是傻多速是什么!

  温客行站在院中打量着这里的布置:“早闻三白大侠富甲天下,果然是气派不凡,竟还有些风雅。”

  赵敬在一旁端着老好人的架子说些外交辞令,又邀请他们参加晚上的洗尘宴。而这洗尘宴可算是让石冻春大开眼界了。

  堂上堂下都设了长案。酒是金浆琼液,菜是珍馐佳肴,客人坐于长案边,身侧便是螓首蛾眉舞女。

  “太有排面了。”

  石冻春感慨了一句,又闻了闻倒出来的酒:“诶,这个酒闻着……”

  “石公子也尝过么?”赵敬笑道,“这酒叫做’五粮液‘,是近年来才兴起的,极醇极香,乃是天然居每日限量供应的好酒。赵某与此地天然居的掌柜交好,这才偶尔能从他那里得几坛。”

  “天然居?”温客行似是没听说过这名字。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石冻春念道,“天然居是一家才开了五年多的酒家,不过在各州各地都有分店。”

  这店的幕后大BOSS自然就是陆明琅。蒸馏酒也是她弄出来的,当时她写了一堆“茅台”、“五粮液”、“剑南春”等纸团,丢给自家养的狸花让它选了一个,选出来的是“五粮液”,她就很无耻地给自己这种特别超前于时代的蒸馏酒取名“五粮液”。

  石冻春当然也喝过。这年头的白酒当然到不了52度,但也绝对比寻常酒家提供的发酵酒要度数高得多,他当时喝着喝着就失去了意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痛得要命——不是酒不好,而是他自己喝醉了之后旁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以至于早上起来就看到自己穿着一身格外精致的女式汉服。

  想到正是眼前的酒开启了陆明琅“阿春环游江湖”的游戏瘾,石冻春笑容僵了一下,谨慎地把杯子放下,装作认真地转头看起了堂下的舞姬。

  他虽然性取向位男,但是也具备欣赏女性魅力的能力。这些舞姬看着便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个杨柳纤腰,容貌娇美,乍一看以为是什么选美大赛的参赛人员。琴师的水准绝对在琵琶十级以上,回荡在厅中的乐声如珠滚玉盘,在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之间也清晰悦耳。

  ——很高规格的招待,但其实不大适合未成年人。

  他看看已经举起酒杯开始敬酒的赵敬,又看看乖乖坐在桌边的张成岭,然后用自己的筷子夹住成岭伸出去的那双筷子。

  “你还不能吃鱼。”

  他冷酷无情地说。

  张成岭一脸苦相:“石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乖。”石冻春微笑,“但还是不能吃。”

  周子舒坐在一旁已开始自斟自饮,温客行则是仿佛对三白山庄的门客十分感兴趣,跟在赵敬身边不停地“久仰”和“失敬”,一圈下来认识了不少人。

  “石少侠,这次真是多谢你。”

  长案边还坐着沈慎:“我第二天赶到镜湖派时,镜湖山庄已经烧得……只剩断壁残墟,横尸遍野。好在你救下成岭,还愿意一路照拂他。”

  他之前喝了好几杯,已经有些喝醉了:“成、成岭虽然拜了你做师父,但是他还是镜湖派的人!镜湖派的武功他也不可以落下!”

  石冻春:“……成岭是拜了周兄为师。”

  沈慎“啊”了一声,扭头看看,居然还有点茫然:“我……我看成岭最亲近你,我记错了?”

  石冻春摆摆手:“沈掌门记错啦。”

  又扭头瞪了一眼周子舒——这家伙怎么老笑话他!

  这场洗尘宴上,张成岭吃了一肚子的清粥白菜,温客行说了一个时辰的“久仰失敬”,周子舒喝掉了两壶五粮液,只有石冻春正正经经尝了五星级厨子做出来的太湖三白,得出的结论是鱼虾都很新鲜,一定是现杀现烧的。

  傍晚,张成岭被石冻春勒令早早去睡了,周子舒拎着他今晚的第三壶酒,坐在一块太湖石上:“我记得天然居和太吾典当行私底下有些联系。”

  石冻春点了点头:“是。”

  “但是你有旧疾,喝太多酒不好。”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算是见到了周子舒每夜都会发作的旧伤,似乎是每日子时都会发作的内息紊乱。

  《太吾绘卷》出品三种药物,分别治疗内伤外伤和内息紊乱,其中第三种主要针对的是玩家逆练心法时产生的真气逆走,所以陆明琅平日练医术的时候也没怎么准备。

  石冻春身上只有两瓶这种药物,分别是五品的大还丹和四品的龙合造化丹。其中大还丹在破庙那晚上就给了周子舒,只是两瓶加起来也不过撑了几日,这会儿早就用完了。

  周子舒不以为意:“随它去,左右影响不了太多。”

  石冻春问:“你没想过找个大夫看看嘛?”

  周子舒摇头:“我这伤怕是寻常的大夫治不了的。”

  石冻春不懂医术,但他知道陆明琅的医术有游戏系统和作弊器加成,从天赋到实际数值都拉满了:“前几日我已经接到了回信,等琉璃甲交出去,我就带你们回去一趟。那里有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之一,她说不定能治好你。”

  他想了想,又举出佐证:“你知道’阎王帖‘吗?”

  他说的这种药是陆明琅突发奇想,在系统逻辑之外炸了十多个药炉练出来的药。

  温客行这会儿正站在一旁,闻言转头:“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但服了’阎王帖‘的人,不论多重的伤病都能强行让人续命三日——阿春说的可是这神药?”

  石冻春说之前已确认过院中院外都没有人在听:“是,我认识的那位大夫,就是做出’阎王帖‘的大夫。如果她不成,我还认识南疆的一位大夫——虽然交情不算深,但我若去请他,大约也能请动乌兄帮忙。”

  南疆,姓乌。

  周子舒的眉毛微微一挑,心道这想必就是在说乌溪了。他不知道石冻春竟然还认识南疆大巫,但想想他的性子,倒也确实是七爷大巫会欣赏的类型。

  他原本想着脱离天窗之后浪迹天涯随死即埋,没想到接二连三遇上了张成岭、温客行、石冻春,这会儿竟突然觉得,如果能再多活一些日子也很好

  遂应了一声:“那就试试吧。”

  温客行听他们说完,才慢悠悠道:“那今晚就由我继续替阿絮缓解伤势吧。”他吹的箫曲对缓解内伤极有好处。

  石冻春思考了片刻扰民问题,最后觉得温客行的箫吹得好,这个时代又没有《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于是屏蔽了自己的良心表示了同意。

  遗憾的是,这一晚上还是有别的事情打扰了这场深夜音乐会。

  石冻春察觉到**而来的动静时还以为又是一波蒙面黑衣人,没想到迎面袭来的竟是持一对双刀的飒爽女子。

  温客行箫声未起,已将折扇展开掷出,逼出了蹲在墙头一个长发……地中海独眼龙。

  周子舒抽出软剑凭空一斩:“闭气!”

  突兀而至的甜香中,眉眼柔软妩媚的女人从拱形的院门外走入:“这么晚了,几位小哥哥还没睡呢?”

  周子舒冷然道:“毒蝎的刺客?四个里来了三个,倒是很看得起我们。”

  以双刀做武器的女人微微皱眉:“你知道毒蝎?”

  “知道。”周子舒一剑刺出:“老子是你们祖宗!”

  他对上毒菩萨,温客行对上金毛蒋怪,石冻春对上俏罗汉。

  ……差不多等于100级玩家对上80级敌人。

  石冻春以剑荡开双刀的攻势,而后自上而下一斩。

  诡石绝渊壁:附加目标3重破甲【受击时伤害+15%,持续2回合】,附加自身2重隼目【命中率+10%,持续2回合】。

  俏罗汉显然也知道他的厉害,没有直接迎击,而是一个滑步躲开,转而试图从侧面封锁他的行动。

  可惜毫无用处。

  石冻春反手抖腕,湛卢剑如疾风骤雨飞快刺了九下,直接将俏罗汉手中的双刀震掉了一把。

  九叠云锦张:附加目标1重外伤【每回合气血-15,持续2回合】。若目标持有缚身状态,伤害+30%。

  “原来如此,你们是想偷偷带走成岭?”

  一边踹开那把弯刀,石冻春一边从袖中摸出金钱镖。这次敌对方向上没有队友,他也扔得放心大胆。

  怒风追魂:附加目标3重缚身【闪避率-15%,持续2回合】。

  蒙面的黑衣蝎子被扔了个正着。

  在现实中的“缚身”状态比游戏中的“缚身”状态要难缠多了,没有了所谓的闪避率-15%,这蝎子实实在在的腿骨折了跪在地上,字面意义上的动弹不得。

  不仅他一个人发现了试图声东击西的刺客。温客行不知何时已把金毛蒋怪按在了地上,这会儿一把折扇在空中受内劲控制盘旋来回,好几个毒蝎刺客惨叫都来不及就咽了气。

  周子舒……周子舒面前的毒菩萨已经跑了,大约是发觉周子舒实在不好对付,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就飞快逃了,走之前还不忘往石冻春的方向撒了什么毒粉,迫得后者一退,让俏罗汉也及时脱身。

  石冻春收剑入鞘,蹲在被他打折了腿的刺客面前,看着这人半秒不到就服毒自尽,轻轻叹了口气。

  温客行笑吟吟地问:“阿春可真是我见过最心善的人,对着敌人都这般下不了死手。”

  石冻春怅然道:“人身难得,有如大海中盲龟遇浮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其实并没有资格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他伸出手去,替那只蝎子合上还睁着的眼睛,而后站起身来。

  屋内有动静声,成岭显然已经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