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3, 1944, Saturday

  Dear Harry,

  他们今天又运来几架飞机,飞行员就我们这几个,飞完这架飞另一架,看起来很多,其实都是放在那里等侦察机来拍照的。不过军需也运来很多,还有不少糖和巧克力,这方面我是很满意的。

  据说你们那边军需供应的不是很好而且天气也很糟糕,又潮湿又闷热,你要小心不要再染上破伤风。哦还有,到时候肯定海浪很大,早上不要吃太多了,肯定会晕船。

  我刚刚和一个法国人说起我们在西西里喝到的葡萄酒,真难得啊,终于也能在法国人面前炫耀一下葡萄酒了。下次我们再去西西里,我一定多买几箱藏在酒窖里。

  你说过你画油画对吧?等战争结束了,你画幅油画送给我吧?就画西西里的海岸,像是烟卷盒上面那个,我把它挂在客厅里,会很好看的。

  昨晚的夜间轰炸一直进行到天亮,我和那个波兰飞行员加在一起一共起降了二十多次,早上回来之后又去了歼击驱逐任务,我要趁现在睡一下了,今晚应该还是我们两个护航。

  Let there be peace,

  Draco

  “我不会让你去西西里的!” 刚刚从北非战场喘了口气回家休养的陆军上将对着电话咆哮,“你给我老实在斯大林格勒呆着,现在西西里还不安全,你不能去那里!”

  “俄罗斯就要进入冬天了,不利于我养病。”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十分坚定,“而且,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不是吗?”

  “你染上的是破伤风,不需要去温暖的地方,你尽量留在室内就好了!”Sirius Black 简直对自己的教子无可奈何,现在西西里刚刚被攻下来,还不稳定,这个家伙要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新鲜空气。”

  “你要去西西里做什么?那里有什么?” Sirius Black 决定妥协一下,“你要是想去温暖的地方,那就去缅甸吧,好不好?”

  “不,我要去西西里。”

  “哦,Harry,” Sirius Black 顿了顿,“你让我帮你打听的那个人,我已经找 Severus Snape 问过几次了,他坠机的地方那时还是德占区,而且战后上交俘虏的时候也没有他,连降落伞都没有找到...”

  “我要去西西里。” 声音依旧坚定,“我是医生,我在那里也可以做医生。”

  “Harry,” Sirius 叹了口气,“Harry,如果你父亲还活着,他不会同意的。”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一会儿,Sirius 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如果父亲还活着,他在西西里。” 声音沉静,“如果 James 在西西里,你会不会去?”

  西西里岛上的盟军医院坐落在半山腰,这里以前也是所医院,如今虽然被炸掉半个,不过还算结实,而且风景不错,站在窗边就能看见那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

  Harry 到西西里的时候正值十月初,爱热闹的美国人连在战时都不愿意低调地过个节,各个病房里挂着不伦不类的装饰,竟然有那么几分没来由的...妖气。

  这时距离 Draco 失联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

  “我们就是在这里找到他的‘雄鹿’的。”红头发的 Abraham 和几个飞行员指着一片焦土,“当时飞机一落地就爆炸了,驾驶舱几乎全部被烧毁,我们,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一个飞行员低下身,在土里面翻了几下,翻出了一个发黑的金属片递给 Harry:“这应该也是残骸,像是螺旋桨上的金属挡铁。”

  Harry 伸手接过那片残骸,触感冰冷,他紧紧握在手里,金属不规则的断面割在手指上:“你们没有找到,尸体?”

  “没有,” Abraham 摇摇头,“降落伞也没找到,而且,当时这里是德占区。”

  “你们没人看见他跳出机舱吗?” Harry 盯着脚下发黑的沙土。

  “当时我们在执行截击任务,所以都飞的很高。Draco 大概有三千米,我们也都差不多,能见度非常差,我们只看见飞机坠了下去。” Abraham 比划了个直线下坠的手势。

  “你们有问当地人吗?” 这个问题让 Harry 自己都有些无奈,在这样的战时,这样惨烈的坠机,莫说是一个中校,就是一个中将,大概也不会有人逐个找当地住户排查。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运到了战俘营,所以交俘虏的时候不在名单上。” Abraham 听见 Harry 的问题心里一沉,试图说一些安慰的话,“我知道你和 Malfoy 是好朋友,我们给你一些时间在这里自己留一会儿,你知道回去的路吧?”

  Harry 点点头,朝几个飞行员感激地笑了下,目送他们离开,便缓缓地低下身去。破伤风的梭菌使他的心肺功能严重受损,刚刚站了那一小会儿就让他觉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将双手支撑在那片焦土上,大口的喘息着,觉得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封住,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让空气填满肺叶。内脏因为缺氧而灼热的疼痛着,疼到他连视觉都模糊了,疼到似乎有液体从双眼中流了出来,粘腻温热,掺着血水的浊腥。支撑着身体的双手慢慢变得无力,他身体前倾,猛地躺在了冰冷的土壤上。指尖深深扣进地面,在他的印象中,焦土都是滚烫的,带着火药残余的滚烫。可如今身下这片不是,枯木死灰,冻彻骨髓。

  你我相识一场,还未来得及道一声珍重,何以就不辞而别。

  那位因为破伤风从东线过来西西里疗养的医生在病愈之后就留在这座小岛上,医院里的工作其实本身已经非常忙碌,可是这位医生似乎是精力非常充沛,即使是在轮休日,他也会去当地的医院里面帮忙,直到有天有位西西里的护士听到他用那拗口的方言问当地人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受伤的英国飞行员。

  可是 Harry 要知道,Draco 答应了他会在这个圣诞节送给他一份礼物,他那种人很少许下这样的承诺,好不容易许了,肯定会努力达到。

  那天 Harry 刚刚结束一场手术,护士说有位从附近岛屿过来的葡萄酒商人要来沙滩上兜售葡萄酒,看起来很不错,要不要去看看。Harry 想到自己还有一场手术,不宜饮酒,笑着摆摆手说让护士帮他随便带一瓶回来。

  Harry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见一艘小船漂至岸边,葡萄酒商人用船桨抵了下地面将船停在白色的沙滩上。天气很好,正午已过,太阳开始西斜,装满葡萄酒箱的小船投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淡淡影子。酒商对站在岸边的士兵招呼了一声,朝小船上指了指,一个身形从酒箱后面缓缓站了起来,岸上所有的人发出惊呼,一拥而上围了上去。

  深蓝色的军装松松垮垮的套在已经有些略发黄的衬衫外,黑色的长靴踩在被海水打湿的白沙中,一只手撑在简易的拐杖上,另一只手不停拍着争先上来和他拥抱的人的肩膀。金发青年眯了眯眼睛,透过人群看见不远处半山坡上跑下来一个年轻的医生,白大褂半敞着,黑色的头发有点蓬乱。年轻的医生在人群外停住脚步,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朝思暮想的眼睛里盈盈闪闪,有什么东西滑落,啪嗒一声像是滴在自己的心上。原来,他亡命天涯,真的会有人生死相随。

  那首歌唱的没错,他们会重逢,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们还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