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等,三日月他们去哪里了?”

  看着琴酒拆掉了三扇门, 其中一扇还是密码门, 草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他在心中默默推卸责任:没办法,方才琴酒和那名老者针锋相对, 空气都快凝结了, 他也不好意思打断话头问其他的,不会读空气可是会被诟病的。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只在奇怪的地方纠结。

  琴酒杀气腾腾地捅穿一只从玻璃容器中跑出来的怪物,玻璃碎片铺了一地,它的喉咙里传出几声模糊的吼叫, 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但无人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他们一路走来, 甚至没有警备人员,道路两旁只留着幽蓝色冷光灯, 和正常运作的摄像头。

  它们不掺杂任何感情,只是按照设定定时转动着, 让人怀疑监控室里根本没有人。

  “……麻烦了。”草薙嘟囔着,不满意地扫荡起留在桌面上的那些东西,“要是有五十刀斧手冲出来还好, 现在连伏兵都没有,岂不是更诡异了。”

  琴酒对他的怪话习以为常, 因此也没有抱怨。他扫视着周围的昏暗环境,这间屋子的电灯似乎坏了, 靠近深处的地方看不清晰。他眨了眨眼, 最内侧的墙壁在顷刻间倒塌, 四肢着地的怪物甩动骨质身躯,妄图撞倒一切所见之物。

  草薙愣了片刻,“呃,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的话音未落,令人牙酸的骨壳崩裂声接二连三响了起来。接着,白色的部分被蛮力完全扭断,巨大的、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物种的头颅从身躯上掉了下来,溅起玻璃残渣,如果拿这具眼窝空洞的头颅去做标本,应该能成为优秀的艺术品。

  “什么情况都没有。”琴酒回答道。

  草薙忽然有些可惜这件工艺品被留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拿回去装饰本丸的话,应该不可行吧?

  收回这种念头,更让他失望的是,留在房间中的明显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信息。他甚至在研究人员用的衣柜中找到了名牌,还有一些纯白的实验服,仿佛他们前一秒还留在这里似的。

  柜子中的打印资料整齐摆放,部分被放在桌面上,笔也七零八落——看到封皮上有些深色污浊,草薙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们来晚了。”他苦恼地叹了口气,“很有可能这地方的所有活人都被灭口了。”

  琴酒挑眉道,“不是你的错。”

  “我当然知道啦,不过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惜。”草薙比划着那些连接着地面与天花板的柱状营养管,现在它们几乎尽碎,里面的液体已经泄露一半有余,“这里面的家伙们应该也被放出来了吧?刚才我们见到几只来着?”

  “无所谓,只要全部杀掉就可以了。”琴酒向他伸出手,“走了,去找到他。”

  裹着黑色皮革的修长五指张开,这动作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草薙无法否认有一瞬间心跳加速,他瞟了一眼下一道应该被砸破的门,还是没有憋住话题,“我现在问的话会有些失礼吗?毕竟我完全没有想到见家长会来的那么突然……”

  “什么?”

  琴酒瞬间陷入了某种混乱当中。

  他后退一步,肌肉贲张的溯行军连带着门板从房间里冲出,被两枪震歪方向,还没有平衡好身体,脖颈间便插入一柄尖刀。

  草薙乖巧地让开位置,等他倒下后比划了个十字。琴酒甩干刀刃上新鲜的浑浊,才有空闲回答方才的问题,“那位先生他……好吧,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

  思考了半天,他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姑且符合这个位置的亲友。

  栽培之恩应该也算在内吧?

  难得看到银发男人陷入迟疑,草薙越过已经被砸坏的地面,有些许好奇地看着他:“虽然我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八点档,不过那位先生看起来不太喜欢我?我是很自我中心,但是没有自大到差点被砍了还感觉良好,嗯,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他了吗?”

  大概是因为他想要你的血液吧。

  知晓那位先生对于永生的执着,但他没有丝毫打算说出真相的意思。之后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了——当然,如果对方还是准备打草薙的主意,他可以物理意义上创造出再也不相见的事实。琴酒此刻忽然开始佩服自己说瞎话的能力:“他的欢迎方式一向很古怪,恭,你只需要维持现状。”

  “是这样吗,老人家有什么喜欢的食物之类的,下次可以带给他,我知道有家羊羹店不错喔,下次再一起登门拜访吧。”

  草薙若有所思,避开下一只被琴酒撕裂的溯行军,骨头掉得七零八落,毫无美感。听着他忽然叙述起日常,琴酒收回手,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方面?”

  “求婚之前,难道不该先征求家长的意见……抱歉,我以为大家都是这样。”

  “噗。”

  “你绝对在嘲笑我吧刚才——欸?”

  阴影笼罩上来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出短促的疑问音,琴酒凑近他,声音低沉:“你只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如果赤井不算在内的话,这倒是第一次被壁咚,草薙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不过听到如此总裁感的宣言,他还是尽力憋住了笑意,乖巧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所以我之后可以向你求婚?”

  “不行。”琴酒唇角上扬,“这是我的任务。”

  这种没有意义的争辩,大概就是恋爱中两人的愚蠢之处吧——草薙如此思考着,虽然他们现在的处境有点不太平常,气氛也并没有那么浪漫,满地都是被拆卸掉的可怜残骸。他们快要把这一层全部拆空了,然而依旧找不到任何人影,除了不断从黑暗中窜出的怪物。

  连一张平面图都没发现,更别提草薙炼的影子了。

  咔、哒。

  细小的崩坏声顺着灵敏的感官传入,刺激神经。

  仿佛有齿轮咯吱作响,牵动了某处关键,本应坚固到区区枪/弹不能摧毁的墙壁出现裂痕,接着完全崩解,碎屑砸到已经裂开的玻璃上,发出声响。

  未散去的烟尘之中,少年站在无数被他堆积起的残骸之上,四处张望:“乱酱,我们好像迷路了耶,奇怪,我明明有感觉到审神者大人……”

  “我也一样。”乱藤四郎蹦蹦跳跳,抱怨道,“毕竟和那两个人失散了嘛,哎呀真是的,明明是成年人却这么不靠谱。”

  他眨了眨眼,长发在半空中晃悠:“审神者大人发现——!”

  你们晚发现一点,我该不会已经被压在各种废墟下面了。草薙在心中暗自腹诽,秋田看起来乖乖地等待着挨训,他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琴酒好像完全没有被影响到,包括秀恩爱被打断这件事,“FBI和公安走狗在哪里?”

  “我来回答!”乱藤四郎中气十足地举起手,还挥了挥,“不小心搞丢了。”

  “喔。”

  草薙捂着脸吐槽:“稍微关心一下战友吧……”

  琴酒满脸写着:关心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

  “我们从废弃公寓那边落了下来,然后就到了这里,发现了好像是制造间的地方,那里的玻璃瓶全部被打碎了。”秋田回忆着经历的事情,眨了眨眼,“然后有很多人造溯行军冲出来,其中有几个大块头的身体很硬,我们被逼退到了这里。”

  “哈,真是苦战呢。”乱藤四郎补充着语气词。

  看来他们也是毫无头绪。

  这座研究所的面积原本就相当大,其中又包含着错综复杂的甬道,一时倒是分不清方向。电没有被掐断,但是灯几乎被毁光了。昏暗的环境很容易影响到人类的判断,付丧神们则被其中蛰伏的怪物扰乱感官。

  除却薄弱的怨念,什么都嗅不到。

  “看样子我们又回到原点了。”草薙闷声道,“不过我们经过的地方都被破坏掉了,应该不至于再走弯路。”

  他眯起双眼,观察室内的情景。两名少年推倒了墙壁,因此只剩下一片狼藉,自然谈不上什么美感。他从那些交错的钢铁缝隙中瞥见一抹青蓝色,微微皱起眉头,“谁在那里?”

  “什么?”乱藤四郎率先抽刀,他望着钢筋后空荡荡的一片地面,“……什么都没有。”

  秋田藤四郎面色严肃:“不可以大意,如果有特殊的溯行军留下来的话,我们仍需警戒。”

  草薙眨了眨眼,青蓝色的一缕长发从那里消失不见,他恍惚间有种窒息感,从脖颈处传来几乎将他绞杀的疼痛。他弯下腰,用力试图咳出这种不适,琴酒一下子倒是慌了神。

  “咳……咳咳,没事,我……”

  草薙握住他的手,十指交错,他稍微好受了些。

  朦胧的视野之中,他看到青蓝色的影子,长发披散而下,容貌精致到不似人类。他记得那张脸,之后草薙炼也使用这这张属于他人的面容,但是,眼前的人影并没有穿着白袍,而是一身合体的休闲装。

  修长挺拔的身材被衬托出来,记忆里他总是会看到捧着书籍、这样出现在面前的伽蓝。

  “不是混蛋老爹啊——”他喟叹着,“是幻觉吗?伽蓝?”

  人影安静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或者无法说话,那双眼温柔且同情地望着他。草薙正欲说什么,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感到喉咙上的力度正在收紧。

  “冷静下来。”

  他好像听见了琴酒的声音,伽蓝摇了摇头,伸出手臂,指向某个方向。接着,那人影开始了缓慢却不带迟疑的移动。

  草薙握住他手的力道大了些,“……我,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