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 这是他留在现场的东西。”

  安室透用眼神示意,戴着白色面具的杀手将证物放在桌上,他的手指裹在漆黑的手套中。被他放下的是一截被割断、边缘有些焦痕的衣料。但重点并非是这截衣服,而是夹杂在其中、别在其上的金属色小物件,擦去它沾染的血色, 是烤漆钟塔徽章。

  黑用裹着手套的五指将它挑出, 套在透明袋子中递给草薙。当然,实际上这套操作也没什么必要, 他们双方除去安室透外没一个是警方成员。

  “黑色短发, 武器是打刀对吗?”

  草薙看着黑确凿无误的承认, 无力地叹了口气。

  简单包扎过的安室透是在傍晚被黑带到草薙的住处的,他的手臂被刺客的刀刃划开, 可见里面稍微裸露出的白骨。至于黑, 他的肩上被一刀刺中,好在风衣的防弹材料有所缓冲, 但清光手中的刀也非凡品, 依旧在狭窄的空间中让他挂了彩。

  安室透一面任由草薙和贝尔摩德折腾他的胳膊,对琴酒笑道:“没想到你会委托他……超乎意料。”

  他指的是看不见表情的契约者。委托了黑的正是琴酒本人, 想要查到这名杀手的资料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况且由于银受伤的缘故, 黑早就盯着清光不放了。与其说是一单谈好的买卖,不如说只是达成了同盟, 琴酒冷哼一声, 不打算过多理睬已经确认为叛徒的公安卧底, “如果某人不会因为你的死亡内疚的话,救你毫无必要。”

  草薙卷起绷带的手顿了顿,贝尔摩德小声在旁吐槽,“傲娇。”

  “阿恭,你还好吗?耳朵红了喔。”

  被语言攻击的安室透非但没有被刺痛,反倒好整以暇地观察起低着头的后辈。结局是草薙手微微一滑,害得安室痛苦地皱起了眉毛,不消看,安室也知道琴酒的表情里只表达着活该二字。

  委托黑的本意确实不是保护安室透,而只是留在草薙身边抑制清光的后手。他们相处的多日以来,清光从未有过出格的行为,相反的,映在黑的眼瞳中的只是对整个世界都感到好奇的年轻人罢了。银本身就是以水为媒介的DOLL,几乎丧失感情,在契约者的组织当中也存在着不能认知世界的DOLL与契约者,清光的情况和他们非常相似。

  如同被抛弃的新生儿想要重新接触这个世界般,他可以肯定,清光憧憬着阳光下的人间。

  草薙递来医药箱,“辛苦了,黑、先生,哇,只是喊假名总觉得很奇怪。就算伤势不重,也要认真对待哦。”

  “不需要敬称。”

  他声音沙哑地回复道。

  隔着一道面具能稍微改变他的本音,虽然他并不觉得琴酒没有察觉到真实,但在对方先行拆穿前只能继续这种拙劣的表演。草薙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穿着与现代人并不相同的两名少年人再也忍不住沉默,小声问道:

  “真的是……清光哥吗?”

  草薙正将玻璃瓶放下,磕碰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准确来说,是复制品。”

  他踌躇半晌,认真地转向黑,“虽然我知道这么问不太好,是他让银小姐受了重伤,这是不能抹去的事实。请问,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加州清光是被控制的人偶。

  他必须替他的错误还债,但在此之前,真正的罪人是草薙炼。草薙不能大言不惭地告诉他们自己确乎只是单纯的善心,其中没有掺杂丝毫将单纯的清光拉拢到自己方向的心思——在黑暗中蛰伏的少年人,定然对第一个向他展示这个世界的人付出真心,而他们同样是利用这一点相互牵制的欺诈犯。

  只是,他可以确保,与清光的约定中并无谎言。

  黑沉默了莫约十几秒,在草薙以为他要责怪自己过剩的同情心前,青年开口了:“逃走了。伤势严重。”

  二对一的局面始终是劣势。刺客原本清丽的面容狰狞如同恶鬼,衣物也尽数被跳跃的电光烧焦,唯一让他异常在意的是,在那一截衣料被双刀斩落时清光错愕的眼神。不难看出对方接下来拼命似的举动都是为了夺回这样东西,而非杀死目标。他下意识以为清光在其中藏了重要的信息,然而最终得到的却只是平凡的装饰品。

  “我明白了,辛苦您了。”

  草薙再次向他鞠躬。

  琴酒从旁一把抓住他的后领,草薙顿时失去平衡,半分惊讶半分疑惑地任凭银发男人干脆地将他拖走。贝尔摩德摆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拦住想要追上去的狐之助,草薙余光瞟到秋田藤四郎与五虎退闪烁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让谁带孩子都不能交给贝尔摩德——女子颇为豪爽地将剩余的绷带丢给安室透,正巧落在后者刚缠好的伤口上,引得一阵夸张的抱怨声。

  接着他就被拖出了门。

  “我可是伤员啊,被你们当成诱饵的可怜人。”安室透无力地举起只是被划破皮肤的那只手,还好他能用的是右手,“你在干什么?”

  “嗯?”

  贝尔摩德用鼻音作答。她摆弄着耳麦,沙哑的电子音后,只能听到偶尔的狗叫声和塑料袋间的摩挲,她立即没趣地取下耳麦:“窃听啊~不过琴酒他早就发现了,大概窃听器已经被丢到哪个垃圾堆里了吧?”

  真是危险的女人,即使是同盟者也能毫无心理障碍地算计。

  安室透腹诽道。

  “嗯,不要用这么伤人的目光看我嘛,零先生。”贝尔摩德的手指轻抚着红唇,“现在,我们是否该谈谈你的秘、密、呢?”

  “——饶了我吧。”

  草薙指了指门内,里面正不停传来含糊的噪音:“不管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琴酒头也不抬:“贝尔摩德有分寸。”

  可是你之前还因为她没分寸的事情差点崩了她,草薙默默把吐槽塞回肚子里,楼梯的部分琴酒当然不可能也像拖货物那样将他抢拉下去,因此他抢回了部分行动权。草薙把玩着一直确保完好无损的窃听器与定位器,充满怨念地叹息道:

  “你们组织的成员该不会都这样吧?”

  银发男人一言不发,却也无生气的迹象,他只是态度强硬地拉过草薙的手,然后抛下了某样物品。草薙没由来地产生了自己正在从哪个傲娇的王手中得到赏赐的错觉,逆光中,琴酒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GPS?”

  “发信源是复制品。”琴酒看着他,“我命令契约者装上的,怎么使用是你的自由。”

  屏幕上,属于清光的发信点正在不断波动着绿光。显示的地点是距此不远的废弃楼中,他没有回到位置不明的地下研究所,也没有更换会见草薙炼的衣物,因此发信器依旧能够幸存,而非早就被发现。只有在相当的绝望下,表现出对绮丽之物远超常人的兴趣的清光,才会忽略这些细节。数种缘由中,他因为接连失败而被草薙炼抛弃的可能性占据压倒的地位,草薙不认为自己应该放弃这个机会。

  放弃将加州清光攻略的机会。

  同时也是找到草薙炼藏身之处的机会。

  “你很担心那个小鬼。”

  “——谢谢。”

  草薙低声道。

  他由衷地佩服男人粗暴的行事风格和思考方法,只要看到他就无法独自消沉下去。他苦恼地长叹一声,转动眼珠,最后还是对琴酒比了个心型手势:“败给你了,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银发男人用你的脑袋有毛病吗的和蔼目光注视着他:“……”

  “那……不愧是看上我的男人?”

  琴酒指了指他的口袋:“发信器,你最好带上。”

  “就算不用你说——”草薙抛动亮晶晶的机械制品,“这个东西不会那么容易坏吧?我是指,如果碰到地面上或者、被吞进鱼的肚子里也能够正常运作?”

  “当然。”琴酒的回答毫无迟疑,“如果到那种时刻,随你如何使用。”

  “抱歉抱歉,毕竟是攻略小清光、找到某人的藏身地的好机会。我会注意的,痛感应该不会很强烈,所以——”草薙挥了挥手,“拜托你了,阵桑。”

  琴酒似乎微微颔首,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他的骄傲与信任让他无法说出“我担心着你”的话语,他所倾注温柔的眼光已经昭示了所有。草薙不觉得自己有隐瞒到他或者贝尔摩德,但琴酒显然是默许了他如此前去。

  草薙的袖口滑下那张装饰精美的卡片。

  干枯失去生命的花瓣已经逐渐剥落,皮肤的触感充满难以言喻的黏腻。他展开贺卡,除却已经被阅读过的部分,贺卡的背面以纤细的小字写着一行告诫,无疑,这告诫也是出自于草薙炼之手。

  “PS:下一个选择黑泽阵如何?在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之前,无论收藏几颗颅骨,我都是不会犹豫的。”

  他用力撕掉卡片,将纸屑揉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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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小天使准备出场,清光篇要到砸场子的尾声啦XD

  躺平并安详地睡着,好想要甜甜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