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时光醒过一次，大约是下半夜的时候。
屋里黑暗，一豆不可供来照明的夜灯在南侧墙根下亮着朦胧的白光；窗外的天色泛着些许放亮之前的深湖蓝色，风咯啦咯啦地吹彻，摇晃着玻璃窗，使他想起小时候学校后门外的水库进入深秋时的模样：那时的风有些凉意，而水库边的草地还没有褪去绿意，邻岸的苔藓长得肥肥的。那种带着凉意又颇有韧劲的风就呼啦啦地从这些植被上吹过，一片苍翠的绿色高低起伏。少年时的他站在边上，为这阵风直扑到脸。
他摸着黑下床——准确来说是从睡熟的俞亮身边挪下去，膝盖顶着床铺的段子，伸直脚背往地面够。单人床太窄，可要真是双人床，此刻好像又宽得太苛刻。他在黑暗中挪动身躯，下巴一不留神磕在床沿上，愣是敲出了“咚”的一声。
他即刻停住动作，猫着腰向边上觑。细细听了一番，那厢传来的仍是那种有规律的、低沉绵长的呼吸声。那是一个人进入深度睡眠的标志。
没醒就好。
时光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下床。外头并不冷，但有风从窗户缝透进来，吹得他裤裆里有点凉飕飕的。他磨磨蹭蹭下床又磨磨蹭蹭地挨在床脚，踩着鞋跟抹黑去找洗手间，趿拉着鞋子往墙根直摸，本来想安安静静速战速决，结果刚一迈腿就“嘶”地在墙边僵硬了一会。
至于他走路都不怎么利索。
这都怪俞亮。
扶着墙边，时光慢慢支起身子，用一种很滑稽的姿势一步一拖拉地往单人病房附带的洗手间走去。
裤裆里那堆玩意还是洗了好。虽然眼下没有任何换洗衣物，但时光实在有些忍不了了。他好不容易忍到洗手间，随手关紧门，把手机屏幕光调到最亮，一面艰难地弯腰脱掉内裤。这副情景略有些像做贼，不过世上可没有像自己这样不忍直视的贼——一脸嫌弃地把沾满干涸痕迹的布料塞到水龙头底下冲洗的时光如是想。
本来事情根本就没有这么糟糕。对时光来说，今晚最初发生的所有行为都是温吞的。他和俞亮各自都出了一次，他起身抽了一沓纸巾，细细给俞亮擦完便想睡觉。然而，就在他即将躺下的时刻，一直躺在原处的俞亮忽然翻身，借着近距离的优势把他垂直摁在床上。等时光反应过来，他只能在黑暗中瞧见这个十几分钟前还看上去病恹恹的人耻高气昂地骑在自己身上的剪影。
他更着急俞亮的病情，搞这么大的动作干什么……他赶忙去摸俞亮挂着点滴的右手，结果摸到一点湿漉漉的东西。他心头一紧，把指尖伸到鼻子前去嗅，果然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我去，俞亮你疯了啊！”他抬头，又惊又怒地朝骑着他的人喊道。
先前那个翻身不要紧，要紧的是俞亮动作太大，翻身的时候居然把他自个儿手背上挂水的针给扯了。时光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疼，他龇牙咧嘴地握拳朝俞亮胸前给了一记结实。听到对方的闷哼，他气吁吁地直骂：
“你还知道疼？我看你拔针的时候也没喊疼。”
他简直气得要爆炸，挣扎着身躯要把骑在他身上的人赶下去。可他胳膊腿没动两下，俞亮就骑在他肚腹上，用大腿夹紧他的腰，双手也摁住他想推开自己的两条胳膊。他俯身凑近时光，热烫的吐息连番滚在对方脸上。“我不疼。”他说。
觉到那片肌肤以下传来的颤栗，他用手掌在对方的脸颊两侧轻柔地摩挲。“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的，时光。”他低声说。
时光咽了一轮口水。俞亮的手在他的脸颊肉上摩挲，像是要把他的心弦也揉碎。一股提起来却下不去的气卡在他的咽部，他险些要哽咽，之前想推开对方的手也不再动弹。半晌，他垂下眼帘，伸手抓住俞亮的手腕，脸颊贴住对方的掌心回蹭了一会。
他拿他毫无办法。还有更没办法的，比如不久之后，这个骑在他身上的人就打起了他睡裤腰带的主意。起先时光还有些犹豫，他被骑得有点久，动了一下腰部，不小心被对方抵住，两人近乎贴在一块的身体同时一僵。
时光抿住嘴，伸手朝对方的下腹前面捏了一把。听见俞亮猛然变急促的呼吸声，他脸烫得通红。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轻轻捏了一会，回想起自己之前解决的法子，遂把手伸向对方的睡裤边缘，探进去隔着一层底裤，捏住里边膨得最大的一端揉弄起来。
俞亮被他揉得气息不稳。他抱住时光的后背，腻着汗珠的鼻子顶着对方的脸颊磨蹭，一边配合地往前摆腰，低低地喘着呻吟。这其实不太够，不过现在先这样就好，他也想循序渐进地来。他调整着呼吸，搂紧怀里的人，不想时光却在怀里推了推他。
“怎么？”他侧头亲了亲对方发烫的脸颊问，声音里既有躁动又有满足。
“俞、俞亮，我，我我——”
在被他夹住的钳制之中，时光的身躯轻微地发抖：他的不应期也过了，现在情欲又回归到他的体内，且迅速支配了他。
俞亮自然最清楚他的变化。感到时光似乎又想从自己的钳制里挣脱开来，他稍微放松了一点力道，突然往后撤腰，同时把时光伸进自己裤子里的手也扯了出去。
“……咦？”
时光轻声疑问。没等他发话，俞亮突然说：
“那就一起吧。”
按对方的要求转过身趴好的时候时光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很快，俞亮就让他彻底懂了。在他差点忍不住的低呼中，俞亮一把将他的睡裤和内裤都给拉下，松紧带趿拉着卡在腿窝上方。
宽下窄，汇聚到会阴部。
“俞、俞亮，你要——”
脏狂跳。他双臂朝前支在铺位上，脑袋离床头就差半个拳头不到的距离。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扭头朝背后望了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瞧见俞亮把自己的裤子也褪到了膝上。现在，他们两人都下身光裸，像两柄汤匙那样垒在一块。他无法看清楚这副全貌，腹部底下却兀自发疼，眼头泛热，心头又泛着闷闷的痛。他咬紧下唇。对方的前胸已经紧贴到他的后背上，他抄手往后抹了一把，只感觉俞亮的下腹好像也出了许多汗。他心如擂鼓，兀自夹紧了双腿。
“稍微分开点。”俞亮伏在他的耳后道。时光“噗嗤”一下笑出来。
“……怎么了？”用左臂勾住他的前胸，把他拉扯着往后；在忙碌之余，俞亮问道。“你事儿真多。”
时光有意把这句话说得像开玩笑。实际上他幻想着能让自己的身体再放松一些。此时他的右手已经伸到床头，半跪在床上，绷着膝头上方睡裤松紧带的弹力把腿再张开了一些。“这样就好了？”他回头问。
他迎来的不是回答，是俞亮从他身后臀缝底部直擦到他会阴的头部。他短促地惊叫，同时又很快用右手捂紧了自己的嘴。卡在他腰部的手臂倏然收紧，使他的后背牢牢跟俞亮的身前贴在一处，他被顶得连声低叫，声音都给他自己闷在手掌心里。臀缝底部被俞亮下腹的耻毛摩擦得生辣，他捂着嘴，在颠簸中渐渐把腿并拢。缓了几秒，他开始尝试用大腿内侧的肌肉收紧贴在自己会阴底部摩擦的器官。这很有效，因为俞亮马上就发出了受不了似的低吟，时光背对着他，听见他喉咙里滚出的乌噜声，他也喘着气，用力夹紧双腿，把臀部 往后顶，像是要泵出什么一样地用会阴和腿内侧肌肤来回捋动对方那根物事，同时又勉力撑紧床头，好让自己不被一下顶得脑袋撞到床板上。
病床在两人身下发出钢铁摩擦的声响，听着让人牙酸。时光咬了咬牙，想空出一只手给自己抚慰。他把手伸向自己腹前握住，对方的右手却也接着握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帮你。”对方附在他耳畔讲，手指灵活地把着他，牵引他的手指在他的茎体上揉弄。时光被这种揉法搅得腰眼发麻，差点撑不住地软下腰去。
他的主动反应似乎让俞亮更加乐于流连于此。他沉下腰，使自己的下腹跟对方的臀尖黏在一块，用力时便把那处富有弹性的肉顶得凹陷下去。时光的头部在他的掌心中汩汩地淌水，他伸长颈子轻咬着对方的耳廓，五指朝后并拢，倒扣在时光的头部。“待会儿吐进这里。”他覆着对方的耳朵气息不稳地说，喉咙因为情动而沙哑。
时光在他身下发出不太连贯的、难耐的低喘。他咬着槽牙接道：
“别……别让我漏在床单上……”
俞亮在他耳后笑了笑，“那要看你的了。”他说，话语在喘息中宛如挑逗。
时光有些不忿。他忍耐了一会，虚嗑两声，在床位的摇动中跪稳膝盖，松开抓住床头的手，艰难地扭过头。他一抬胳膊，反手把俞亮的脖子勾住，在浑身颤栗的颠簸中猛地凑上去吻咬俞亮的嘴角。
俞亮诧异了一阵，时间不长。他环紧胳膊，把时光圈紧，同时后颈又被时光按着朝前。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双唇从善如流地同时光弥合在一处，颇带凶狠地把舌头压入对方的口腔内。时光那厢也不遑多让，舌尖抵着他的舌根伸进来，跟着搅了个遍。须臾他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性爱像持续的消耗他人和自我消耗，直至耗尽才肯罢休。夜色中时光轻咳了好几声，腰一停下来就软了，被俞亮一捞放平在床上；俞亮的身躯也跟着压上来。他比时光稍微高点，垂软的头部湿漉漉地贴在时光的小腹上，把时光的上衣下摆给濡湿了好一片。
“靠。”
时光喘着气，捂着眼睛骂出声。他不敢调整姿势，腿内侧还是夹得紧紧的，因为那里面全是湿液，他怕自己一松开腿就流下来弄脏床单（但他觉得床单上可能已经沾到不少了）。
他自己的器官正服帖地跟俞亮的挨在一处，两人的下身一并泥泞而汗湿。“这辈子的脸都给你丢完了。”他捂着眼睛这样说。
他的话直引得俞亮俯在他胸口上轻笑。他的心也跟着闷响，用右臂挡着眼前，左臂伸到俞亮的背上，轻轻搂着对方。
俞亮默然了一阵子，鼻尖蹭着他的胸口。他不出声，双手紧抓在时光的侧肋上。
他们静静地呆了一会。时光怕耽误病情，勒令俞亮躺平，自己找了一条手帕，去洗手间打湿，回头给两人擦拭干净。期间他打开手机屏幕照了一下床上，结果瞅见床单上湿了一大片。他心里一咯噔，霎时间又茫然。他不记得自己有出这么多，俞亮的东西也不至于溅这么一大片到床单上。
他探手摸了摸，摸到一片湿黏。俞亮就躺在他手边，他看着时光被手机屏幕光照出来的侧脸，又朝床单上瞧了瞧，小声说：
“可能是……汗吧？”
“……希望是。”
按熄屏幕，时光支吾着道。
他有些烦恼，开始算计母亲天亮了以后会在什么点过来查房——总之这个点应该会在值班房里休憩。俞亮伸手拍了拍他，刚要说什么，他却反手抓住俞亮的胳膊，扯了扯：
“起来。”
“啊？”
俞亮诧异，他问：“起来做什么？”
“赶紧的。”时光伸手赶他，“得把床单给扯了。难不成你想焐干它？”
个人，不是俞亮还能是谁。
“你干啥啊，躺着啊。”
他走上前去，伸手要赶俞亮睡下。
俞亮却没有立刻躺下，他的眼睛一直在夜色里追逐着时光的身影。等对方坐到床沿边上了，他才微侧着身体躺下。“我在等你。”他朝对方说。
“……噢。”
时光伸手去抓被角，听到他的话，后耳根没来由汗毛一竖，起了一溜鸡皮疙瘩。这话使他起了这么一串反应，他所料不及，手指拉着被角让自己挨近俞亮躺下，侧过身子，脊骨轻蹭到俞亮的肩头。身下的垫子没有床单的触感，睡眠较之前稍显简陋。他听见俞亮平缓的呼吸声，又回味起方才对方的话，心里一时不知是如何滋味，捏住被角的指尖捏得更紧了。
俞亮在他身后动了动，伸臂轻抄住他的腰。“睡吧。”他低声说，胸膛贴着时光的背骨散发热度。
那股热度好像还残留在自己的背上——站在洗手间的水槽前搓着裤子的时光想，同时往后摸了摸自己的脊背。那儿当然什么也没有。
他洗完外裤洗内裤，洗完内裤又摸着自己的睡衣下摆发愁。之前他已经在洗手间里搓洗过它们一次，还把俞亮的裤子也抓过来稍微搓了一下（俞亮的睡裤只沾到了一点，惨烈程度远不如他）。他抓起裤子闻了闻，没嗅到什么味道。他也知道洗干净以后就不会再有什么气味，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医院。上一次睡着以前，查房的护士还来过一趟，光是敲门声把他吓得汗毛倒数，而后还要结结巴巴朝对方解释俞亮手上那个被暴力扯开的输液针。好在来的小护士只是一脸奇怪地问了些基本情况，别的什么也没说，期间顺带着试了一下俞亮的体温，发现已经退烧了，这倒是个好事。时光想到这里就咋舌：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超能力，胡天胡地地搞了一通竟然还能退烧？
他就没有这种好运，不然现在也不会对着湿叽叽的衣物发愁。僵持半天他寻思不然就这么穿在身上，争取天亮之前用体温把湿了的裤子焐干得了……虽然做法好像有点猥琐。
他尽可能地拧干了衣物，穿在身上挪回病房里，蹑手蹑脚地再度睡回俞亮的身边。这一次他依然没有睡得很沉，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脑后似的，他感到疲倦的睡意，但不安也进入到他的休憩中，随着他一同潜入眠海。余下的夜里他睡得不安稳。
黎明时一阵摇晃又唤醒了他。他迷瞪瞪张开眼。天色微白，一张女人的脸凑在他的床沿，逆光的面孔显得模糊。
“小光。”女人喊道。
“……啊，妈妈。”
他有些发愣，脑袋还很迷糊。他揉了揉眼睛，挪了几下屁股，想慢慢从被子底下坐起来。但刚要掀被子，他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俞亮的手臂正卡在他的前胸上。不单如此，对方的下巴也正搁在他的颈子里。
“咦？”
他迷迷糊糊地朝背后看了一眼，发现俞亮并没有醒来，呼吸声十分平稳。他挑了一下眉。母亲的嗓音在床沿的另一侧显出刻意压抑的低：
“我先回家去了。”
“……噢。”
时光扭回头，看见母亲在望着他。起初他并不知道这种凝视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脑袋还没从睡意之中醒来。
“我先走了。”母亲凝视着他，又说了一次差不多的话。
“好的啊。”
时光打着哈欠回答她。
女人在他的床边站了一阵子，忽而快速地转过身。她还穿着值班时穿的软底鞋，脚步又轻又快地绕过病床，走向病房的门。平时，在穿过病区的那些病人时，她的步伐也就是这样的。
病房的门被母亲轻轻地阖上了。时光仰着脑袋，半支着上身望向门口。
胸前的阻力和颈子一侧的重量犹在，而这些微妙的感觉是在五分钟之后才鲜明起来的。时光脑海中的困倦也在这种感觉的鲜明里逐渐地钝化，清晨空气的微凉则在这一刻趋于尖锐。
当他猛地发现刚刚的一切并不是梦的时候，他的脸上顿时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