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还在继续,导演原本把进度安排得很松,就是担心到齐晚的演技问题。但在实际拍摄中,齐晚NG的次数很少,对于情绪和微表情的处理甚至比一些专业演员还要到位。
大家盛赞齐晚有吃这碗饭的天赋,只有少数三个人开心不起来,因为知道这都是齐晚真实经历过的委屈。
邵知寒尤其心疼,他感觉是自己亲手拿着手术刀把齐晚的心划开,但他不能后退,他必须要切除那些坏死的烙印。
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
有了邵泽涵的一次出头,班里没有人再敢明着和萧晚过不去。但冷暴力却是最能伤人于无形的杀器。
每当有人恰巧和萧晚走对头时,大家都会很快把眼睛移开就当看不见有这个活人。
随机互换作文批改时,拿到萧晚作文的人也总是只在最下面写两个字,可以。
更多人也许并没有恶意想要伤害谁,只是觉得不吉利,有点可怕,所以能避则避。
再或者,不是所有人都有邵泽涵的轻狂,愿意脱离大部队去做那个政治不正确的人。
大家的嫌弃萧晚都明白,也已经习惯,他没有抱怨,只是在互换作文批改时会安静地看着同桌询问,能不能帮他批一篇。
虽然是匿名评改,但他也知道没有同学愿意沾上他的晦气。
但令他意外的是,每次值日都愿意和他组队的邵泽涵这一次却拒绝了。
“你自己改。”邵泽涵把作文本推回来。
萧晚嘴唇动了下,他没说什么,只是把作文本拿回来在最角落的地方写上两个小字,加油。
要扣笔盖时邵泽涵抓住他手腕说:“认真写。”
萧晚侧头,目光里有一丝困惑。
“你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看见你有多好。”邵泽涵将萧晚握笔的手放在作文本上,“哪里有病句就圈出来,哪里典故误用你就替换成更好的,能做到吗?”
萧晚眨一下眼,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是他需要给别人机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好。
邵泽涵握着他腕骨的掌心很温暖,像为他传递着勇气,萧晚在作文本上写下一笔一划。
课间,每一个作文本都物归原主。
陈白打开自己的作文本没忍住讶异一声,她同桌也蹭过来看:“我的天,这批改得也太认真了吧。”
动静吸引了路过的人围观:“连这么小的错别字都能发现,还有这个排比句,换了几个词语之后整个都变高级了。”
“这谁改的啊?”
大家纷纷好奇:“我怎么不知道班里还有此等大好人?”
萧晚睫毛颤了一下,他看见陈白正开心地拿着作文本给周围的人看:“你们就没遇到这么认真负责的批改员吧?”
陈白的声音他有印象,就是那天被他脖子上丑陋胎记吓到的女生。
萧晚没有说话,他的批改能给别人带来帮助就已经满足了。
但没想到,大家对这个大好人都充满了好奇,越是没人认领就越是要扒出来。
班里同学都彼此比较熟悉,翻翻这个练习册看看那个草稿纸,笔迹对比一圈下来,没一个像的,最后只剩下邵泽涵和萧晚的本子没人敢来动。
胡强搓了搓刚消下去肿的半边脸拍马屁说:“邵哥今天肯定是心情好,陈白你沾大光了。”
陈白脸色几变,她小声犹疑说:“我记得邵泽涵的字很大气粗犷啊……”
大家都回忆起来,有一期板报标题是邵泽涵写的,大有龙飞凤舞之势,跟眼下这隽秀整洁的字体确实毫不相干。
所以难道是?
大家都把目光落在萧晚身上,一时难以置信。
萧晚下意识攥紧了围巾的下摆,教室诡异地安静下来。
邵泽涵转着笔掀起眼皮看周围的一圈人:“很奇怪吗?数学好几道压轴题都是我同桌给我讲的。”
又是几秒沉默,陈白握着作文本一步步走过来。
萧晚叹口气,他估计陈白会扔下作文本愤愤离开,又糟蹋一个本子。
却没曾想,下一秒他听到一个怯生生但又婉转的声音。
“谢谢你,萧晚。”
萧晚缓缓抬起头,感觉自己幻听了。
陈白没再说第二遍,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在他桌上然后转身挤回了座位。
预备铃打响,大家都散开,萧晚看着桌上的那块糖有谢怔愣,他抓起来握在手心,却没想到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连一块糖也不放过。
邵泽涵从他手心揪走那块糖,一手撑着下巴说:“谢谢归你,糖归我。”
萧晚抿抿嘴说:“这块糖是我的。”
邵泽涵没松手,但唇角荡着明亮的笑意:“你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糖。”
从那天之后,班上有几个人路上碰到萧晚不再装作扭头。邵泽涵掐一下身边的人说:“你不会微笑吗?遇到同学不打招呼可太不礼貌了。”
下一次,萧晚又在走廊碰见了同学,他努力提起嘴角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奇怪。
迎面而来的同学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回了他一个微笑。
萧晚像吃惊一样倏地扭头去看邵泽涵。邵泽涵插着兜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看我干嘛,人那是跟你打招呼。”
后来,萧晚试着去跟越来越多的人微笑,虽然还是会有人不理他,但只要多一个人的回应,萧晚都会开心半天,像玩推箱子一样停不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抗拒和萧晚一起值日,甚至前排还会扭头过来问题。
萧晚买了很多菠萝味的糖,每次想对邵泽涵说感谢时,就会放一颗在他桌兜里。
他记得那天被抢走的糖就是菠萝味,邵泽涵应该很喜欢。
邵泽涵看着桌兜里越来越多的同一个口味的糖,不禁失笑:“傻瓜。”
又是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萧晚坐在单杠上津津有味看着班里男生打球。
从小没人和他玩,他就捡别人不要的漏气旧篮球自己玩。正常的篮筐肯定轮不到他,但好在有歪斜的篮筐没人和他抢。
日复一日,在刁钻的篮筐角度里,或者可视度不够的黑夜里,萧晚投过各种存气量的篮球。
“会玩吗?”邵泽涵也跳上单杠拿手肘戳他一下,“怎么不去?”
萧晚平静地摇摇头,虽然很多同学不再抵触他,但并不意味大家就完全能接受他,这样集体的活动,总会有人不愿意。
他说:“你不也没有去吗。”
邵泽涵皱下眉:“太次了,不禁打。”
萧晚垂眸笑了。
正笑着听见了打骂声,几个外班的男生正对着班里同学气势汹汹吵着:“都他妈半节课了总该轮到我们班了吧?”
胡强为首的几个人守着篮筐不肯退让:“上次比赛明明说好哪边赢了就有一个星期的使用权,凭什么轮给你们啊?”
“赢?”来找茬的红鞋肌肉男不服气,嘲讽道,“你们班有校队的人赢了我们很骄傲吗?你他妈让邵泽涵不上再试试?”
胡强被推搡一步气得摔球:“今天就一对一也打得你找牙!”
红鞋男嗤笑挑眉指着对面几人鼻子说:“不欺负你们这些重点班的细皮嫩肉,就比三分。”
胡强:“没问题!”
红鞋男:“一边出仨人,一人十个球,看哪边进的多。”
胡强:“来就来!”
红鞋男:“输的人给老子鞠躬说大哥我服了。”
胡强:“弟弟你等着!”
一边的体委拉几下都没拉住,把胡强拽到一边气得牙痒说:“谁让你答应了。”
胡强瞪眼:“君子不受篮下之辱!”
“那你倒是给我找能投三分的啊!”体委气得翻白眼,“咱们班最缺的就是射手,谁来上?”
胡强这下傻眼了,他和体委算班里除了邵泽涵外打得最好的,一个前峰一个中锋。
以前有邵泽涵这样的变态双能卫负责进球时还没感觉,现在不允许校队的人上场,他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没能打的射手。
红鞋等得不耐烦:“怎么,你们重点班就是一群只敢喊话的缩头乌龟?”
话说到这份上,不上也得上。
红鞋轻蔑笑着,站在三分线出手就是一个入篮。
胡强脸瞬间拧成苦瓜:“上次怎么没见他这么能投?”
“你那脑袋不要就捐了,”体委生无可恋,“上次那是因为他们控球后卫拉胯,球传不到他手里。”
眼看红鞋连进几个三分,胡强心里委屈:“那现在咋整啊。”
咋整,还能咋整,输也得硬气比完才行。
红鞋那边三个人,进球分别是8,7,5个。
轮到这边,胡强和体委先上,但两个人都不是投三分的料,超常发挥也只各投了5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是等着看重点班笑话的。
还剩最后一个出场机会,谁上?
大家都清楚,谁上结果都一样,但还是不想让最后一败的担子落在自己身上。
邵泽涵勾了下萧晚小腿:“怎么样,愿不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萧晚扭头看着邵泽涵眼睛问:“你觉得我能做到?”
邵泽涵仰头抓了把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那要看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他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总不能比只会糊墙的大傻子还烂吧。”
萧晚笑了,他跳下单杠走向球场。
红鞋男还在叫嚣:“谁上?没人敢上就一块认输,赶紧回去刷你们题。”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哄笑中一个清亮干净的声音穿透而出。
“我上。”
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看见人群外正在走来的萧晚。
胡强心里正冒火,把萧晚拦下压着嗓子说:“这会儿你别捣乱。”
萧晚语气平静,像说自己早晨喝了杯豆浆一样,他说:“我可以,让我上。”
闻声过来的体委也想拦人,但转念一想,现在谁上都是输,萧晚愿意就随他算了。
体委扯走胡强,萧晚站在了三分线处。
红鞋打眼就很鄙夷。打篮球发生身体冲撞是常态,篮球运动员一般身体都很结实,又高又大。像萧晚这种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门外汉。
红鞋连围观的耐心都没有,直接转身去和自己队友聊天。刚说两句话,队友眼神就直了,然后是一声篮球落地的声音。
红鞋皱了下鼻子,什么玩意儿水平,这是连篮板都没碰着就落地了?
他转身去看,接下来的景象却让他瞠目结舌。
萧晚确实没有碰到篮板,不仅没有碰到篮板,连篮筐也没碰到。
之所以没有杂音,是因为他投的是空心入网!
一时间大家都想起那些年被水花兄弟支配的恐惧。
NBA里这两人因为极其出色的三分球技术而得名,投篮时球会完全精准地穿篮而过,白色篮网向上弹起,看起来如同水花。
而萧晚刚刚投的就是这种可怕的空心球。
而且,不止一个……
周围一圈人,不管是班内还是班外的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安静的、戴着围巾的,甚至有点怪异的男生能有这么惊艳的一面。
旁边有同学负责不停捡球递球,齐晚每一次瞄准,屈膝,出手都没有停顿,动作干净流畅,仿佛投篮只是身体的直觉。
大家激动地屏息握拳,球场罕见地安静下来,篮球打着转一次次穿过球篮,篮网一次次向上翻出漂亮的水花,又激荡在所有人的心里。
九个精彩的三分球落下,红鞋彻底不淡定了。他们班分别投中8,7,5,总共20个。
萧晚这边胡强和体委一共投了十个,萧晚也已经投了九个,如果最后一个也投中的话……
红鞋外强中干地走到萧晚面前示威:“你小子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重点班的吗?该不是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冒充的吧!”
“放你的韭菜咸蛋屁,萧晚是我们班的!”胡强率先冲出来,揽着萧晚一边肩膀中气十足地怼回去。
体委也跑过来揽住萧晚另一边肩膀:“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萧晚就是我们重点班的!谁敢说萧晚不是我们班的?”
“萧晚!萧晚!萧晚……”
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叫他的名字,萧晚有点恍惚,仿佛在做梦。
他扭头,目光越过人群,看见远处坐在单杠上百无聊赖的邵泽涵正冲他笑着,还很土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萧晚也嘴角勾起一点,准备进行最后一个投篮。
“等等!”红鞋依旧不死心,“话说在前边,就算你进球了两边也是打平。你们不用认怂但球场这周也得平分。”
“嘿,好赖都是你孙子沾光是吧?”胡强气得想打人。
“怎么着,想动手?”红鞋也毫不示弱开始捋袖子。
漩涡中心的萧晚却一言未发,只向后退了几步。
红鞋以为自己心理战有了成效,继续挑衅道:“怎么,不敢了?怂了?”
萧晚一个眼神也没看红鞋,他径直走到球场最中央的位置。
一时间争执都停了下来,大家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但又觉得过于离谱。
正式比赛的球场总长28米,在最中间距离球篮14米的位置会印有球队logo,所以发生在这里的投篮会叫做logo shot。
萧晚停在这里是想干嘛?他想挑战logo shot吗?
胡强倒吸一口冷气,最后明明再投一个三分就打平了,可别这时候出幺蛾子。
不是他信不过萧晚,而是这logo shot本身就是个既看实力又看命的变态玩法啊。
三分球已经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三分球距离是多远?7米。
那logo shot半场的距离呢?14米,两个三分球那么远!
亲娘咧,别吧。
萧晚没有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他早已经学会了在各色各样的情境下心如止水。
现在他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你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看看你有多好。”
他曾在没有人的烈日下和暗夜里一遍一遍练着,也曾在大脑累到空白时幻想过有一天可以和队友一起站在场上。
他能做到吗?
邵泽涵说,那要看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我能。
萧晚看着远处的篮筐,窄小得像一扇巨门上的钥匙孔。
他一直躲在门后,被压得喘不过气。无端的非议,诋毁,害怕,嫌恶,猜疑……他以为竖起一扇厚厚的门就是唯一的办法。
直到有一个人把钥匙递给他,为他指出另一条路。
躲避和隐忍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他去不掉自己身上的阴影,他还可以选择自己成为光。
萧晚轻吸一口气,瞄准了14米外的球篮。
现在,他想打开那扇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告诉一个人,他能做到。
篮球出手,带着所有人的呼吸,划过美丽的弧线,飞向最终的归宿。
嗖!
篮球入网,巨门打开,天光倾泻而出。
萧晚被阳光晃得眨了下眼,他想,今天天气真好啊。
球场瞬间沸腾。
这一幕看见的没看见的都在逢人便说:“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重点班出了个球神!”
“是个神射手,十个空心球,中场,14米,嗖一下就进去了!”
“是真的,那人叫萧晚!”
萧晚本人更是被班里同学团团围住,胡强感动地快哭了:“他妈的你咋这么厉害啊。”
体委拍拍他肩膀说:“萧晚,好样的,以后打比赛靠你了!”
陈白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一瓶水也悄悄递到了他手里。
萧晚从没有被这样簇拥过,认可过,他有点局促地笑着,目光找到了人群外的邵泽涵。
邵泽涵从单杠上翻身跳下,迈着长腿向他走来,嘴角噙着笑靠近,带着和他身上一样温暖的光。
人声鼎沸。
“卡!”
导演的声音被群演淹没,齐晚还没有出戏,他看着邵知寒一点点走近,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酒窝已经够盛满三个金秋的太阳。
邵知寒满眼爱怜,他知道齐晚还没有出戏,便伸手去捏齐晚的后颈皮儿。
一下,两下,熟悉的感觉把齐晚带出来。齐晚眨下眼,觉得眼前的世界真实又魔幻,他在戏里的经历也那么陌生又相似。
齐晚看着那双黑曜石般深邃又温柔的眼睛出神,好像在平行时空里,他曾这么早便遇到了邵知寒。
作者有话要说:
晚晚宝贝是光,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肆意生长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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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宝贝浇水:好知 5瓶;
评论我也都看到啦,握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