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说起呢……”钟浪自嘲的笑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们的交情有深到这个程度吗？”
宋斯文：“是啊，我们也只不过是……”
“网友。”钟浪替他说完。
“呵。”
网友吗？这个词也曾是宋斯文给他俩的关系下的定义，但现在由当事的另一方说出来，就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了。
“也许，再加一个战友吧。”他干巴巴的接道。
钟浪笑了：“哈哈，战友？有我这样的战友吗？”
“哼，你还好意思说，我的悬赏金有一多半都是你加上去的吧？”
钟浪：“哈哈原来你都知道？！”
宋斯文：“那些氪金的仇家也是你结的梁子。损友还差不多！”
门外的稽海洋和白羽本来做好了要听一个惊悚灵异故事的心理准备，话题却忽然转到轻松向。
他俩对视一眼，稽海洋用口型对白羽说：“网友套路深啊——”
先卸下他的心防，再叩响他的心门。
“刚才你说，我可以亲自去外面看看……但，好像不太可能。”叙旧时间结束，钟浪再次开口。
宋斯文：“什么意思？”
“我无法离开这里太久，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了。”
虽然阳光明亮，但风却很冷，一丝冷风顺着门缝钻入，发出幽微的呜咽声，钟浪站在小小的房间里，阳光落在他的头上，脸上，他巴掌大的脸庞看起来像是随时要被阳光蒸融掉一样，他黑色的衣装令他整个人像是一条瘦长的影子，他站在宋斯文面前，伴随着诡异的剖白，这一幕显得十分不真实。
宋斯文忙抓住他的手，还好，是温凉的。
钟浪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目光从他脸上的伤口和脏污，滑到他的衣服，长靴，每一处都写着战斗过的痕迹。
这个人，在这样的时节还千里迢迢寻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坦白一切呢？
“好吧，我都告诉你。”
………………
他的记忆停留在某个节点就断片了。
他只能叙述自己记得的。
大概两个月前他突然感觉不舒服，这种不适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直觉这次不妙，接着就是兵荒马乱的抢救和折腾，钟雅是他唯一的的亲人，最后的那段时间也是她负责照顾他。
他最后的记忆停摆在手术室的无影灯下。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状况，这个结局他并不感到意外，虽然他的人生很短，但是很尽兴，他没有遗憾。
……没有遗憾……真的吗？
他自己问自己。
莫名的，最后一瞬，眼前出现的是一副黑色的蛇纹眼罩，眼罩后面的面孔模糊不清，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
再次醒来就是在南园公墓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的，在静谧的夜色里，他躺在冰冷干硬的土地上，脸上和身上还覆着一点泥土，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这感觉很奇妙，是他从没体验过的蓬勃的脉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刚开灌的苏打汽水，所有器官都在叫嚣着喷涌。
四周是成片的墓碑，白的，灰的，黑的，冰冷，无机质的陈列在四周，天色暗得如同浓墨倾覆，头顶没有一颗星子，他却清晰的看到每一块墓碑上的刻字和照片，
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一刻钟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他惶然且无措，还有一点害怕。
他试着坐起身，活动麻木的手脚，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没有死，这里仍然是他熟悉的地方，因为他看到了远处灯火辉煌的住宅区。
他的家，金玉鑫城。
前一秒还在手术室抢救，下一秒却躺在小区附近的公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子混混沌沌，只能机械的朝家的方向走。
金玉鑫城没什么变化，和往常一样，虽然灯火通明，却人烟寂寥，他早已经习惯，这也正是他选择这里落户的原因，一来房价便宜，二来他不喜欢与人交际。
他得找到小姨，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
说到这里，钟浪微微发抖：“见到她，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死掉了。”
虽然他的面孔没有变化，但是小姨看他却像看一个陌生人，她拉着他喋喋不休的诉说——那种感觉，怎么讲呢，从至亲的人口中得到自己死掉的事实，而且还是不间断的轮番轰炸。
小姨看他像看陌生人，但同样的，对于他，小姨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们完全无法交流，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楼的。
或许，只有墓地才是他的归途吧。
“后来，我看到很多人逃离，还有很多人变得古怪，我才渐渐闹懂发生了什么，不是我变了，是这个世界变了，我只是刚好赶上了这个节点……也算，因祸得福？这算福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一刻不停的升级，打怪，我的身体才能变得强壮，我不能离开这里太久，我试着去小区里住过一晚，但是心脏沉得难受……”
“那两人是你的朋友吗？谢谢你们特地来找我，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不好也不坏，你们接下来要去哪？祝你们一路顺风。”
“哦，对了，这里的食物你们都可以带走，最近的新发现是，级别越高，越不觉得饥饿了。”
……………………
最后重新上路的只有稽海洋和白羽两人。
宋斯文决定留下来陪着钟浪。
稽海洋对他会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感到意外，一个人既然能够千里奔袭来寻找另一个人，就绝没有在发现对方陷入困境时抛下的道理，宋斯文的行动早已说明他的决心和毅力，或者，还包括情意。
当然钟浪是不同意的，他坚决要独自面对，但这就不由他说了算了，宋斯文坚决不走，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不能再驾驶汽车，宋斯文建议他们直接从金玉鑫城开一辆走，起初稽海洋坚决不同意，那和偷盗有什么区别？但在算过距离湖心区还有多少公里后，他怀着道德的谴责开走了一辆看起来已经好久没人碰过的EX奔奔，并在心中发誓一定会把车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宋斯文和钟浪的事似乎给白羽造成了很大的震荡，再次上路，他一反常态的话变得多了起来。
他不断的询问稽海洋，如果变成那样的人是自己，他会不会也不离不弃？
“变成哪样？”稽海洋问。
“变成……游戏生物。”
“你不会的，有我在，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稽海洋部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他根本不想做那样的假设。
但白羽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而稽海洋也觉得时候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在进入海底隧道之前，他把车停下来。
按照宋斯文透露的讯息，再往前就有可能碰到上面派出来的调查人员了，具体有多少人，是什么样子，都是未知数，他们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在那之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距离上一次进餐已经过去一个上午了，现在他们车上食物储藏丰富，都是钟浪送给他们的速食面，稽海洋提议暂时休整，补充食水。依照他的观察，白羽应该也饿了，他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几天前的半夜呢。
把车停好后，他就贴心的绕到车子后面假装检查轮胎，顺便观察附近的地形——装着游戏道具的双肩包留在前面，方便白羽取用。
估摸着白羽吃完了，他才慢悠悠转回来。
“白羽，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重新回到驾驶位，稽海洋严肃的看向对方。
“什么？”白羽在装傻。
稽海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白羽慢慢的眨眼，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十分具有迷惑性：“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稽海洋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须臾，他一脸轻松：“一会换你来开车。”
白羽眼中现出一刹那的慌乱：“为……为什么？”
“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开车。”稽海洋柔声道。
“嗯……”白羽轻轻点头，算是默认。
稽海洋心中某处深深的陷了下去。
“白羽，你对钟雅，也就是钟浪的小姨，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关于她比其他NPC化的人更‘智能’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会不会和钟浪房间里的那台超级电脑有关？”
白羽不置可否：“也许吧。”
稽海洋：“你也觉得这些和游戏终端的辐射影响有关？”
“我……”
不等他回答，稽海洋又换了个话题：“你的父母都还好吗？”
白羽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种试探，他反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稽海洋看着他，慢慢开口：“我想说，你的变化也太大了。”
白羽：“所以，你不喜欢我了？”
稽海洋：“这是两码事，你遇到事情为什么选择对我隐瞒？”
“海洋——”白羽忽然合身扑进他的怀里，“那些都不重要，我还是我，难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柔软的身躯入怀，稽海洋一时有点晕头，“我……”
他是喜欢白羽没错，但对方却令他感觉越来越陌生，起初他以为只是因为刚确定感情，又有第三者在场，白羽又那么爱害羞，有一点反常可以理解，但是这些天来，和宋斯文混熟了，大家也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但对方身上的古怪之处不但没有淡去，反而更多了，就连刚才自己说他不会开车他都没有否认——如果一个人的喜好，性情，思想都变了，只有壳子还在，那他还是那个人吗？
“抱抱我。”白羽呢喃着仰起脸，将唇送到稽海洋面前，闭上双眼。
近在咫尺的面孔是他所喜欢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令人心动的魔力，但是……不，不，这不是白羽——上次在楼道里也是这样，对方异常热情，虽然自己也沉溺其中，但心底还是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叫嚣：这不是白羽，白羽哪有这么主动！
“你到底是谁！？”稽海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硬从自己身上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