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动静渐渐被忽起的风声压住, 于策不放心地起身打开窗户,在一片寂静黑暗的树林中, 似乎一切动静都情有可原。
他紧紧盯着远处, 忽然一缕火光闪过,只有一瞬便被捕捉到。
于策瞳孔一缩,双眉紧皱, 回身叫醒姜勤,自己则穿上衣物戴上弓箭前往村庄里敲钟的地方。
姜勤迷瞪地听于策说完话, 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立刻穿衣下床,从床底拿出前日于策给他的匕首,又背着打得弓箭往谷场跑去。
清冷的月光浇洒在地面上, 山间下来的风无端激起冷意,姜勤下意识打了个抖,说不明白是害怕还是没做好准备, 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不久, 沉闷的钟声响起,一声接一声,敲响了寂静的夜晚,也敲响的人们刚安定的心,烛火一盏接一盏的点燃。
这一声钟响大伙就知道什么意思, 也不过几瞬,谷场就站满了人,他们都拿着趁手的东西,有的面容严肃,有些甚至开始流泪。
村长被陈齐背着出来, 大声说:“女孩和哥儿先赶紧上山去,不要待在村子里。”
“其余人一面守着前面, 一面去山脚下看着有没有人,以火把为信号。”村长说的极快,队伍里的人立刻动起来。
姜勤吞咽了下口水,看着于策已经带着人去村口,自己也转头和其他人一起往山上跑,修的洞终究没用上,他们还是想阻止一番。
后山有一处坡度陡峭,再上面有一个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破旧佛堂,不是今日跟着大伙一起跑,姜勤也不知道。
上山的路艰难,姜勤看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姑娘跑得踉跄,跑过去接过小孩,拉着她一起往上。
一群人就这样踩着月光,一点点往上。
山下的男人们严阵以待,火把已然熄灭,他们站定在树丛两侧,盯着前方的动静。
于策找处小坡半蹲着,弓箭拿在手中,箭矢搭上,箭头闪烁的寒光照亮他冷毅的眼。
风吹拂着前方的草丛,周围瞬时安静下来。
“大哥,你确定这村里有粮食吗?”之前跟在驴后面的一群队伍,已经悄然接近耘城,却没进入耘城而是选择了一处村落。
杜成看着前面黑漆漆一片,久违的心里有些没底,他以前也是读过书的,若不是前阵子有个道士给他算他有王侯之相,说不定他也不会造反。
但既然恰好被算过,后面还真让他单枪匹马地闯出来了。由此他信命,更信心里的感觉。
“不对劲。”杜成皱着眉头,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重,这和前头的村子不一样。
旁边人一听,冒火地转过头看向被反绞手跪在地上的一对夫妇,微弱的火光一照,赫然就是那日来问粮食的于策叔父和婶子。
“你们不是说这个村里都是些老弱之人?怎生瞧这不像!”为首的黄先当即拔刀架在那人的脖上,怒视道:“你莫不是在框我们!”
“不敢不敢......”男人吓得一愣歪着脖子躲开这寒气逼人的刀,大声呼道。
“黄先,再等等,等到天亮看看。”杜成走上前拿刀撩起男人的下巴,看清他惶恐不安的脸,笑道:“相信你也不会做出什么让我们不高兴的事情对吧。”
男人被他的笑吓破了胆子,马不停蹄地点头示意自己绝对会听话。
片刻后,两人就被丢到一侧草丛里,身边还有一个守着的人。
男人低头不敢言语,妇人流干了泪低声骂道:“我说了这伙不是好人,偏你不信,还以为自己攀上了好去处!”
原是他们两个被丢出皂水村后,一路想化一点粮食回去,没想到在路上听闻了有盗匪来的消息。男人闻言竟然打上了要跟随这支队伍的心思,自想比梁山好汉,结果呢,人家根本不屑看顾,这才落得这副处境。
真应了那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远处的于策手腕不敢松懈,一个不错神的盯着前方,但许久除了风吹草的声音半点动静也无。
下面的人有点待不住,抬头小声问:“于策,你确定来人了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别是你看错了。”
于策冷眼看过去,“若是不信,你拿火把过去瞧一眼便是。”
那人一噎,不敢再说,谁人都知道村里现在就靠于策顶着,而且于策打猎出奇好,警惕性肯定比他们强,这会这般谨慎定是有情况。
他想想又重新趴回去,眼睛看着前面。
于策觉得不对劲,但是没想明白,现下对面既然决定不过来,那就是想等,具体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不清楚。
于策不想错过这个时候,叫人盯住后下了山坡走到村长身边。
“他们在对面,好像在忌惮什么。我们现在有时间,不如派人去镇上请官兵来,正好全缴了。”
村长眼珠子一动,掀开眼皮望向周围的青壮年,叫出腿脚较快的两人,进屋写了封信后让他们交给县令。
两个人互相看了眼领命,带着镰刀和竹箭跑上山。
姜勤他们快步跑到山上,真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小佛堂,佛堂隐在静谧的山间,一层朦胧的月色披过来,有如天上的霄宫。
上来的人多,姜勤跟着几个大娘一起把佛堂收拾了一下,让有孩子的人家进去,他们这些就在外面坐着。
姜勤在原地缓了口气,发软无力的双腿总算好了些。坐在他这个位置望下去,依稀还能望见村庄的轮廓,下面没有火光,情况应当还不错。
休憩了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拿药粉在周围撒了一遍,晚上虫蚁多这地又偏僻湿润,总归要避得。
风起了一整晚,天光从远处渐明晰,天上不晓地上,阳光如往常日一般照着,晚间那一缕清风也失了踪迹。
除去对面的盗匪,这一整夜无人敢闭眼休息,转眼天亮,对面黑漆漆的草丛一瞬敞亮开,果真露出几个壮汉的衣服影子。
众人精神一抖,齐刷刷的脑袋望向上头蹲坐的于策,心底惊叹不已。
“大哥,怎么样,可以上了吗。”黄先看了眼对面的情形,小声问。
“再等等。”杜成远瞧着对面安静的村庄,连鸡鸣都没有,不像话。但具体怎么样他又推测不出来。
待到太阳越过山脉在头顶时,杜成咬咬牙对着后头整装待发的兄弟们说:“干他丫的,不管了,先上了再说!”
随后他站起来,挥舞着刀柄道:“兄弟们!耘城第一把火让我们烧了这个村子!”
“好!”
他的队伍大概五六十人,堵在前面这一条道上倒也显得壮观,想着拿下这个村庄就又有好酒好菜美娇娘使,心头瞬时燃起热血。
杜成往后退一步遣人往前跑去,他是将帅没道理往前冲,他就这么跟在众人身后,忽然也就一瞬,前面平坦的地面猛然下陷。
带头在前面的人倏得下落,眨眼间就传来一声声痛叫声,这凄厉的叫声叫周围人一颤,村庄里的人握紧兵器看着有人掉下去高兴地小声欢呼。
有人掉下去,杜成及时刹住脚,身后的人也不敢往前。
他拿刀柄一点一点敲过去,发现竟然有个洞,洞上铺着干草树叶,洞下满是木头尖尖,他的士兵掉了三四个下去,运气好的只穿透了腿部,运气不好的全身扎成了马蜂窝,当即毙命。
歹毒!
杜成咬咬牙,看着平坦的路一时有些踌躇不决。
“大哥,我们还去吗。”黄先见到死状吓了一跳,往常他们洗劫村庄哪碰得上有人反抗,一看他们人多壮硕又拿大刀,都乖乖地伸脖子等宰。
“去,为何不去,我正要看看这里有何能人。”杜成豹眼一眯,“叫人折树枝,让那一对夫妇往前扫,替我们移了这障碍。”
“还是大哥聪慧!”黄先闻言双眼一亮,立刻吩咐下去。
不多时,被解绑的两人手里拿着长树干一点点往前,身后是大批拿刀的盗匪,均躲在那两人身后。
路过第一个坑的时候,妇人吓得一抖更加憎恨旁边这个男人,要不是他贪就不会这样。
前面的人还在一会对面怎么不上,接过下一瞬就看见一堆夫妇拿着东西上前,这一望更是震惊,一排脑袋再度同时看向于策。
“于策,这是你叔父婶子吧。”一个大爷小声问。
于策凤眼一眯,轻应了声,见他们即将要扫第二个陷阱时,手指紧扣住箭,手腕慢慢收力,对准两人身后拿刀的人。
树叶刚触碰上陷阱,箭矢如流星一般飞出,众人还来不及眨眼,就见对面一个男人倒下,本来严谨的队伍此时散落的不成样子。
有于策开了好头,对面的人似乎还有顾及一时不敢上前。
于策再次搭箭而放,‘噌噌蹭’几道弦声,对面瞬时倒下几个,剩下的人乱成一锅粥。
见此,他扬声对着那一对夫妇道:“避开树叶往前跑。”
两人一听,也不管会不会被抓到立刻看准路跑起来,几支箭羽擦着他们耳边过去,后面的惨叫声不绝入耳。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似乎看低了自家侄儿,要不是他不计较,自己早没命了。
杜成看着倒下的人,气急攻心拔了到站在路口,对着那边人道:“奶奶的,有本事单枪匹马,放暗箭算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一道箭羽又飞驰而过,杜成一刀劈开,对着后面人吼道:“快点给我上,老子帮你们挡箭!”
后面人互看一眼碍于杜成的狠厉,咬咬牙赶紧拿起树枝往前走去,虽说倒下几个,但还算是顺坦。
于策眸子一变迅速收箭,单手撑地下来,对着村民厉声道:“把毒草一放就回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