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云中市郊区的一间医院，五楼病房区域安静如常。
邢焇拎着一篮水果穿过几个推着盐水支架的病人，拐进了倒数第三间病房。
单人病房里只躺着一个病人，邢焇周围看了看，转身关上了门。
“哎~”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艰难地转过身来，“你又来干什么？”
邢焇把果篮放在床头桌上，抱着手靠在一边的墙上：“什么时候转到这家医院的？”
陈鸿越看他一眼，随即继续望向天花板：“过来一个礼拜了。”
“为什么转院？”
“那边太贵了。”
邢焇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的白球鞋：“我有什么能帮你吗？”
“你其实不用这样。”陈鸿越声音淡淡的，感觉整个人已经没什么情绪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邢焇面无表情：“都是老同事。”
陈鸿越低头一哂，嘴角带出几分讥讽不屑，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感慨。
每次来探望都是这样的局面，没什么可说的，但邢焇还是得来。
“那我先回去，你有事给我电话。”邢焇放下手臂转身。
“以后别来了。邢教授。”
邢焇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出了病房。
护士站有几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在吃零食，邢焇走过去扣了两下服务台：“请问一下，503的病人是谁给他办的住院手续？”
上一秒还在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一下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齐定格在眼前这个比电视里的偶像明星还要耀眼的年轻男人脸上。
“这个……我们不能……”
“是病人自己办理的。”一个小护士抢答道，“请问你是他的……”
邢焇眉心轻轻一拧：“他自己办的？”
“啊~我想起来了，”另一个小护士跳起来，“那位先生腿脚不方便嘛，他来办手续的时候身边有一位小姐陪着。但是登记的身份信息都是那位先生自己的。”
“谢谢。”
“哎~等一下~”
邢焇转身直接下了楼梯，几个小护士举着手机慌忙拍了几张他帅气的背影。
医院的电梯在这个点有点忙碌，所以选择走楼梯的人不少。
邢焇头也不抬，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下走。
转过三楼楼梯口的时候鼻尖飘过一阵熟悉的香水味。
“诶~邢教授。”站在两级台阶下的女人抬起头来，手中捧着一束金黄的向日葵。
“乔医生。”邢焇定住脚步，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手中的花束上。
乔月笑着走上台阶：“我来看住院的朋友，这么巧啊！”
“嗯。你好。”邢焇往栏杆处稍微退了一步，白色连帽衫的袖口有点长，堪堪露出漂亮的指尖，额前垂下的刘海挡住了一双晶亮的眼睛。
乔月噗嗤一笑：“要不是抬头看了一眼，还以为身边跑过一个高中生呢~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聚。”
“好。”邢焇侧身让路。
乔月大方地拍拍他的胳膊，继续爬楼梯去了。
邢焇又下了两级台阶，脚步停顿了两秒，转身折返了回去。
“喂~苑苑，”四楼走廊的尽头，乔月接起手机，“我来新知医院看我同学，她刚刚生完……哦？你也在附近啊~那等下约个晚饭吧……好，那就等下见啦。”
“你来啦~快进来吧~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417病房里走出来两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一人一边把乔月拉进了病房。
邢焇收回目光，站在窗边抽了半支烟，转身下了楼。
医院门口永远人满为患，几辆出租车甚至开进了本就拥挤的铁栏内。
“你凭什么拒载？”
“你要去的地方太近了，不走！”
“那我投诉你！”
一个穿着时尚毛衣外套的女人正拉扯着一个出租车司机的车门。
邢焇看了一眼，闪身隐到了石柱后。
出租车司机不理她，强行关了门开走了车。女人站在原地有些气愤，伸手拿出了手机：“喂~月月，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
邢焇打开手机镜头对着女人拍了一张照片，转身走进了人群里。
……
休息室里空气流通不好，赵懿明坐在床沿上，伸手推开了一旁的小窗：“在半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鬼船事件。在我国境内海域找到一条越南籍船只，被我们发现时，船员已经全部死在了船上，船舱里到处都是血迹，当时的海关巡逻艇上只有我和梁川。我和梁川接到指令后前往，在登上那条船的时候发现当时刑侦支队的队长武畅和副支队长陈鸿越以及他们的几名队员已经到达了船上。当时他们的怀疑是这条船在公海上发生了刑事案件，导致船上人员全部身亡后，船支才漂到了我国境内。当时海关上船检查以后在船只底部的一个涡轮里面发现了一盒东西。”
言雳掸了掸手里的烟灰：“什么东西？”
赵懿明靠在床头：“是一盒不知名的毒品，一排红色的针管，放在一个银色密封的箱子里面。”
赵懿明眯了眯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当时注意到一个细节。”
言雳：“什么？”
赵懿明：“当时第一个找到这盒东西的是当时的刑侦支队长武畅，他打开箱子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将箱子迅速地合上了。当时梁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是什么？但武畅没多说，就直接让陈鸿越将东西带回去了。他那时的表情太过镇定又太过坦然，我当时的感觉是，他对这个东西可能是认识的。”
“当时负责这件事的缉私队员只有我跟梁川。因为这件事，我们缉私队和武畅那边有了一些工作上的接触。后来武畅就开始很自然地找我去喝酒和吃饭，给我的感觉，他想和我熟悉起来。但是你知道的。”赵懿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已经换坐到小沙发上的言雳，“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言雳一口茶水呛进嗓子里：“咳咳咳咳~”
赵懿明嘴角一勾：“所以我没有和武畅他们走得很近，但之后有一天，我发现梁川和武畅他们联系密切，还被我撞见一次一起喝酒。之后的梁川，整个人都有了改变。以前的梁川做事还算稳，说话比较少，算是无功无过。但那段时间以后，梁川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穿名牌、戴名表，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有钱了。”
言雳把茶杯放好：“你怀疑他贪污？”
赵懿明叹了口气：“缉私有的时候确实很考验人的意志力。梁川家庭状况本来就一般，那段时间确实出手阔绰，以前这人的性格还算低调老实，但那段时间后，他经常和同事争吵或者被民众投诉，整个人变得很暴躁与嚣张。后来我们就对他做了调查，发现他得了躁郁症，并且和老婆已经分居准备离婚，自己带着梁元浩。我觉得那次的鬼船事件之后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
“所以……”言雳把烟掐灭，“我能做点什么？”
赵懿明从床上站起来背靠着窗沿：“这个案子当年是归你们刑侦管的，海关没有权利调档案，所以，既然现在有案件牵涉到梁川和梁元浩，或许你应该去查一查那件鬼船案的后续报告。
“头儿！”
休息室的门啪嗒一声被拧了开来。
两个正准备出门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两杯奶茶从在眼前晃，门缝里伸进来半个脑袋。
欧阳冰冰看着赵懿明正在拉衣摆的手，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赵懿明看出她的神色，嘴角一勾：“这沙发坐着也太难受了。衣服都乱了。”
欧阳冰冰支吾道：“其实……为什么要在沙发上……”
言雳迅速抢下两袋子奶茶：“滚滚滚！！！”
赵懿明：“哈哈哈哈哈哈~”
……
“头儿，档案里没有这个案子的记录。”
“哦？”言雳接过郑柯的手提电脑，屏幕上确实清晰的显示着“无搜索结果”。
“会不会是被删掉了？”郑柯推了推眼镜。
谁会删掉案子的档案呢？
“如果是被删掉的，技术部能恢复吗？”言雳问。
“我记得技侦那边的人说过，警局档案库里的东西都是机密，删除后基本就是彻底消失，八成是找不回来了。但是应该可以查到删除人的ID。”
“让技术部去查一下。”
“好的，头儿。”
“另外，”言雳转身，四周望了望，“邢焇去哪儿了？一个下午不见人。”
……
警局食堂的晚饭时间，邢焇正坐在角落里埋头刷手机。
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得年轻人的皮肤晶莹透亮，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昨晚都没怎么睡觉的人。
“叮咚~”微信一闪，是费康发来的消息：
—— 言雳最近一直在调查菱智化工厂的爆炸案，当时是他带队处理的那场爆炸，他的队员因为那件事都牺牲了，他到现在还有PTSD症状。另外，我听说他怀疑这件事和前云中刑侦支队涉黑案有关。
邢焇拧着眉低头敲字：
—— 知道了。谢谢费叔叔。
“邢焇！”
邢焇迅速点了屏幕右上角的X，收起了手机。
言雳端着餐盘跨过长凳坐下，看邢焇面前没有东西，就把餐盘推到他眼前：“你干嘛去了？找你一下午了。”
邢焇不客气地拿起勺子就开始喝汤：“我去了趟医院。”
“啊？！”言雳心里一跳，“你病了？”一想又补充道，“不会啊~你怎么会生病呢？”
“我没生病。去看个朋友。”
言雳脸色一变：“什么朋友？”
邢焇低头开始吃饭。
言雳自我纠结了一阵，决定不要刨根问底。
邢焇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扔到言雳面前：“我刚在医院看见你妹了。”
言雳低头看了一眼：“还真是。没打招呼？”
邢焇摇摇头：“她很快走了，没打成。”
两人随便吃了顿晚饭，言雳就拉邢焇下班。
停车场的车已经没几辆剩下了，言雳刚拉开车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喂~头儿~”郑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言雳合上车门转身，指尖划过声音键，把音量调小了几格：“说。”
“头儿~技术部很给力，竟然恢复了电脑数据，去年的档案里确实有个鬼船的案子，发生的日期是在去年的11月20日。这个档案是前刑侦支队长武畅亲自录入的，上面写明找到一艘鬼船与一箱新型毒品有待研究，但后面没有写结果。”
言雳往车身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低声道：“然后呢？”
郑柯继续：“然后这个档案是在今年的6月25日被删除的。删除人的账号是个高级账号，查不到是谁。”
“查不到是谁？”6月25日，正是言雳来上任的前五天。
“嗯。”郑柯应道，“有些警务部的高级账号不会显示用户名。”
言雳捏紧手心，挂下了电话。
“走吗？”邢焇从副驾驶探出头来。
“走。”言雳把刚摸出来的烟重新放回口袋里，转身上了车。
“不问我今天去哪里了？”
低调深沉的迈巴赫转过老旧的街角，邢焇把窗打开，膝盖抵在前控上望着街边的行道树。
言雳面色安然，沉沉地“嗯”了一声：“你有你的私人空间。”
邢焇依旧望着窗外，霓虹从他干净的侧脸上划过。
“你是不是一直在调查菱智化工厂的事情？”
车轮急速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叭~叭~”
后方被紧急逼停的车辆气愤地按着喇叭，言雳却完全置之不理。
“你想说什么？”
邢焇把头转过来面向他，眼神平静却笃定：“你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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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