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别动老攻的悬赏>第147章 觉悟

  “其实……咳咳咳!”

  萧始用轻咳声掩饰尴尬, 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情不情趣的先不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我记得你小子不是单身吗?还是说, 其实单身用的才比较多……?”

  看不惯他把温幸川逼得耳朵通红,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倦推了他一下, “别闹了,让他把话说完。”

  说罢他自己便推门进了男卫生间,用“小心地滑”的标识牌顶住了门。

  温幸川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耳垂,支支吾吾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春色是叶氏旗下一家原创情趣用品的子公司, 算是质量和舒适度都很不错的国产品牌, 近些年口碑很不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书, 某宝这些平台要给我一个单身狗推荐这种东西,我也不想了解的。”

  萧始笑得扶着墙, 都直不起腰了,“小温温, 有没有听过一个大数据笑话?”

  “……你别这么叫我, 好恶心。”

  “如果说有一天你的购物平台开始给你推荐蟑螂药,记得一定要买, 因为大数据检测到你的邻居家有了蟑螂,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声音太大太放肆, 连江倦都看不过去了, 摘下助听器给了他一杵子, 这才让他闭上嘴。

  江倦转过头对温幸川道:“你继续。”

  “噢……这次的两位受害者都很年轻, 据说是因为叶明宣在世时就很看重年轻一辈的新起之秀, 会着重对这些人进行培养, 每年校招都会开放很多名额,为应届毕业生提供就业机会,因为这个还受过不少嘉奖呢。”

  他抿嘴点了点头,大概是在心里赞叹了句“好人”。

  “在这之中,春色又是相对特殊的存在,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年轻人玩的花,有创意……懂的都懂。今天最先被发现的被害者名叫陈情,是市场部的总监,刚三十出头就是精英阶层了,挺让人羡慕的。但是传言说他最近有辞职的念头。”

  趁着温幸川说话的时候,江倦四下看了看,现场满是血迹,一片狼藉,尤其是在靠近气窗的位置。

  这扇窗子下缘有将近二十公分的窗台,用来放些净化空气的小型盆栽,此时已经摔落在地,碎片和花土撒了一地,绿植也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窗台上还残留着擦拭血迹,江倦凝视着满场混乱,对萧始道:“让痕检上来做下取证。”

  说完又转过头来问温幸川:“他为什么想辞职?”

  温幸川心道这位一心二用的本事也是没谁了,上一回见到这类奇人,还是他们那位刑侦支队长。

  他舔了舔嘴唇,艰难道:“据说……是叶明宣过世以后,新上任的叶明宵对他图谋不轨……”

  萧始还想感慨一句“嚯!狗血!”,这时正好狄箴带着人上来,打了个巨响的喷嚏,揉着鼻尖说道:“那些都是没根没据的传言。陈情自己说,是因为他一位朋友遭遇不公,被叶明宵所害。他心里对叶明宵有怨,又没法替朋友伸冤,想着惹不起总躲得起,就打算辞职了。至于事情的内幕他没细说。”

  江倦和萧始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陈情的这位“朋友”,很可能就是传言里那个被叶明宵逼到绝路的季隐。

  “他自己说可能是因为自己辞职的想法被叶明宵知道了,今天叶明宵约他在这里见面,他本想把话说开,直接辞职的,但对方不知为什么突然对他实施猥亵,在挣扎的时候,他被叶明宵咬伤,看到流了很多血,他怕自己会死,所以不顾一切地跑出去求救,后来就遇上你们了。大概就是这样。”

  萧始给痕检们腾了个地方,杵在门边说着风凉话:“正常人谁会约在厕所见面啊,他当时就没觉着不对劲儿吗?又不是幼儿园小孩,男人之间的较量还得先比个大小是吧?”

  江倦咳了几声示意他闭嘴,又问:“另一个人呢?”

  “销售经理赵子骏。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狄箴的表情好像看破了红尘,“他是听见声音来加入多人运动的,结果碰上了那样的血案,陈情跑了以后,叶明宵又想对他下毒手,可能是谁在上谁在下那点子破事没掰扯明白,反正叶明宵咬人的时候他也害怕了,跑下来的时候就碰上你了。”

  江倦:“……”

  萧始:“……”

  一众警察:“……”

  多人运动……

  会玩的就是不一样。

  但是这种说法过于离谱,江倦自然是不信的。

  等痕检初步做完了现场取证,他指着地上的血迹说道:“现场的血迹很杂乱,大部分为滴落血迹和转移血迹,从气窗到卫生间门,甚至门外的几米距离都留下了单向的血鞋印,初步看来的确存在三种不同的鞋印,可以确定从案发到我们赶来这之间的时间里,至少有三人出入过这里,可能与案子发生关系。”

  “那大概就是叶明宵、陈情和赵子骏三人了。”

  狄箴回头,看见了在现场无所事事乱晃的萧始,“……你为什么在这儿,你应该跟着被害人去医院做个伤情鉴定吧?”

  “我在病休。”

  萧始理直气壮,又觉着自己可能过于张扬了,又捂着胸口虚虚咳了几声,演技过于浮夸。

  “伤还没好利索……我是以目击者兼警察家属的身份来的。”

  狄箴:“……”

  这大尾巴狼怎么还没被他们副队当街打死啊……

  狄箴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江倦,却见那人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周遭的血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江倦抬起头来,在他最无措时指了条明路:“赵子骏有没有加入多人运动我不知道,但现场这个出血量绝对不是叶明宵咬出来的。”

  狄箴还陷在那个过于劲爆的职场潜规则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

  “现场没有喷溅血迹,也没有喷涌血迹,这并不符合血管破裂的特征。”

  萧始点了句明白话,指着地上的痕迹说道:“这些血迹都呈现出直线型,类似挥洒的形态,但却没有挥洒血迹的幅度,所以这应该是……”

  他做了个捏爆的手势。

  狄箴:“??”

  江倦又推了他一把,“说人话。”

  萧始撇了撇嘴,“好吧,我猜是射的,水枪,针管,都有可能。”

  江倦举起一只手,表示他也持相同观点。

  萧始暗地里蹭了蹭他,“现场的状况一目了然,并不复杂,看得出犯案的人也没什么经验。只要提取残留的血液,化验对比一下DNA就能确定这满地血属于谁了,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个人就是凶手没跑了。”

  萧始还惦记着他那中途吹了的约会,说完就想拉着江倦离开。

  再耽搁下去,今晚他们没准又要睡回到市局办公室那张沙发上去。他急得恨不得现在就把江倦带回去,摁住了续上此前的温存。

  “可是,为什么?”温幸川还是一脸懵,“为什么血迹属于谁,谁就是凶手?通常来说,血迹应该属于被害人吧。”

  “你忘了一种情况——嫁祸。”

  萧始揽着江倦,下巴往那人肩上一搭,肆意乱蹭。

  那人越是扒拉他,他就越来劲儿,“叶明宵咬伤他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要对比他身上的齿痕就知道了。但他们两人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以及之后做了什么就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了……靠!怎么说着说着把自己套进去了,我非得给他去做伤情鉴定了是不是?”

  江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行吧,媳妇儿,那你要不要一起?这回我做法医,你做法医家属。”

  这两人自说自话出了门,起初狄箴还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萧始拉着江倦飞奔下楼,抬起围在楼外的警戒线,让他先从人群中钻了出去,随后拖着他狂奔回停车位,把人塞进了车里。

  江倦好些日子没这么狂奔过了,气喘吁吁道:“倒是也没必要这么着急,人还能跑了不成?”

  “等狄箴回过味儿,你就未必能有近距离接触嫌疑人和被害人的机会了,有所动作自然是要趁早。”

  萧始发动引擎,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等过了十字路口,他才后知后觉踩下了刹车,跟一脸懵逼的江倦对视着。

  “媳妇儿……人在哪个医院?”

  江倦:“……”

  这人是不是有病。

  病得还不轻。

  这种傻叉是怎么跟他睡在一张床上的?

  赶在江倦动手之前,一条信息及时发了过来,救了萧始一条狗命。

  狄箴友情支援:“两名被害者都就近送到了第一人民医院,现在只有小白和两名刑警看护,我会晚些叫人过去的。看在我这么帮忙的份儿上,江哥,别揍他们,求你了!”

  江倦不敢想,自己在这些同僚心中到底是怎样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

  “萧始。”

  “嗯?”

  “……我像是会吃小孩的人吗?”

  萧始:“……”

  “算了,开车吧,第一人民医院。”

  好在问出这话的人并不怎么在意答案,又是那副慵懒的样子靠在车门上,单手撑着下巴,透过倒车镜观察着自己的面相。

  ……有那么凶恶吗?

  他没忍住,还是在快到地方的时候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萧始,我有那么吓人吗?印象里我应该一直挺和善的吧,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怕我?”

  “核善”。

  ——指物理方式。

  萧始想了想,还是决定装傻。

  在去见被害者之前,他先挂了个号,把江倦推进处置室,先把手腕上的伤缝合了。

  伤口晾了太久,血都风干硬在了皮肤表面,清理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功夫。

  萧始的脸色不大好,显然是在担心这伤痊愈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江倦却觉着他大惊小怪,自己身上这么多伤,也不差这一道,都犯不上费这个心。

  他被萧始生拉硬拽去打破伤风针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陈情。

  两人同病相怜,陈情一见面就伤感道:“让警官您费心了,没想到您也被他咬了一口,这下可遭罪了。”

  江倦倒是不以为然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麻药劲儿还没过,他感觉不出来疼,却还是被萧始按住了,“别乱动,线会崩开。”

  “还好吧,我皮糙肉厚,习惯了。倒是陈总监你,被咬的时候应该吓坏了。”

  陈情脸色极差,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就低头不言了。

  萧始帮江倦挽起袖子,隔在他与护士之间,扳着他的脸,不让他去看打针的场面。

  江倦觉着有趣,以前这人用手铐捆他,用皮带抽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这点小疼都受不了,倒是挺有意思,也不像装的。

  江倦低问:“报应?”

  萧始沉声答:“该的。”

  护士见他们腻歪着抱在一起,捂嘴笑着:“关系这么好呀,跟亲兄弟似的,一看就是哥哥心疼弟弟。”

  江倦:“……”

  萧始乐了,“像吗?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当然你是哥哥,受伤的这位是弟弟呀。”护士笑说:“小时候我家邻居一对兄弟就是这样,弟弟贪玩淘气,天天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哥哥就总得带着他去街上的小诊所包扎伤口。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暗恋他家的哥哥,所以才做了护士。哎,你别这么抱着他,看不着血管了。”

  江倦觉着老脸臊得慌,直把他往外推,“你干什么……用得着这样么?”

  “当然用啊!她光顾着嗑CP了,刚刚开安瓿瓶那手法一看就是新手,这一针扎下去能不能找着血管都不一定,给你弄疼了怎么办?”

  护士:“……”

  江倦:“……”

  这人明明弯成了蚊香,偏偏又时候又直得像棒槌……

  不,这可能和弯直没关系,只是脑子不好使,情商不在线。

  “算了,我来吧。”

  萧始抢了护士手里的针管,亲自给江倦扎了针,动作干脆利落,那人回个头的工夫就结束了。

  他看着陈情,又问:“你也来一针?”

  陈情怕是受了惊吓,看他这样觉着不靠谱,连连摇头。

  “不要拉倒,你来吧。”

  萧始扣上针管,随手丢进了医疗垃圾桶。

  片刻之后,三人站在处置室外。

  萧始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说那小姑娘没经验吧,是不是没找着血管?”

  受害者陈情:“……”

  江倦抚额嗔他:“你少说两句,开个病房让他歇会儿。”

  “得嘞!”

  白饺饺和两个便衣闻声过来,江倦摆了摆手,“你们先去吃饭吧,我想和陈总监单独聊聊。”

  白饺饺:“……”单独?

  便衣:“……”聊聊?

  这几个人一脸不信任地看着江倦,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点先把兜里的银手镯铐在他手上。

  这人独特的“问询”方式足以让他们几个回家喝西北风的。这还不算什么,少口饭吃而已,小事。可他做的这些事要是让人给捅了出去,怕是全体公安都要颜面扫地!他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陈情不明就里,只觉着面对一名警察的压力要比同时面对五位小多了,对此也没什么异议,相当配合地跟着江倦进了病房。

  进了门之后才发现,不是一个,是两个。

  萧始拉上窗帘开了灯,光线从头顶直射下来的时候,陈情借着歪头的动作,看到了江倦侧颈贴近肩窝的地方,也有一道疤痕。

  ——咬痕。

  藏在衬衫领子下若隐若现,并不明显,之前他没有发现。

  ……方才这人的领口解了两颗扣子吗?

  陈情记不大清了,但隐约觉着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陈总监请坐吧,不用拘束,这不是问询,更不是审讯,我就是来找你随便聊聊。”

  江倦如这话一般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抬手示意他上床,萧始也极其自然地骑坐在那人身边的扶手上,给了陈情一种自己在拜见岳父岳母的错觉。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可他就是按捺不住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

  “陈总监,你这是怎么了,坐不下?没事,理解,常年坐办公室的人可能都有这问题,你躺着也行,别把我们当外人!”

  萧始的嘴又损了起来,“马应龙现在促销,买三赠一,用我去对面药店帮你带点儿栓剂吗?”

  陈情消受不起这热情。

  明明没什么异样,可他就是觉着这场面像一场变相的审讯。

  他局促地坐在病床边,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江倦却先他一步开了口:“陈总监,我听说你最近有辞职的念头。你年轻有为,在叶氏打拼了很多年,从一个销售实习生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怎么就想踢了老东家另觅新主了呢?”

  节奏一旦掌握在别人手里,他就很难翻盘了。

  陈情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下去:“警官,你有所不知,我有一位发小,名叫季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成绩不相上下,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毕业后也进了同一家公司,就是叶氏旗下的春色。”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江倦,似乎是在试探他知不知道这家公司。

  江倦点点头。

  陈情又道:“这行并不好干,我们入行的那个时候网购的方式还不普遍,人们的思想没有完全解放,不敢正视自己正常的生理需求和欲望,遭到拒绝是常事。在那个时候,连我都瞧不起自己,又不是找不到工作,要饿死街头,为什么非得吃这口饭?”

  萧始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现在人们也还是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你们吧?”

  陈情苦笑:“你如果常上网,一定会发现做这行的无论男女,都一定会遭受‘荡妇’羞辱,无论男女。”

  这话倒是不假,江倦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理解。

  “老实说,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无数次想到要放弃,都是季隐的鼓励让我坚持了下来。或许你们会觉得一份工作并不重要,没了也就没了,但那时是我最落魄的时候,父母重病双双离世,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维持他们的治疗费用,需要操办他们的后事,让他们过世后也能有地方容身……这真的是笔不小的费用。”

  巧的是,他面前这两人都吃过没钱的苦,曾经一度日子过得无比落魄,很能明白他的心情。

  江倦抬起胳膊肘一戳萧始,那人会意,又屁颠屁颠去给两人倒水了,回来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了包纸巾,等着陈情情绪上来的时候用。

  “不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季隐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们比亲兄弟还要亲,他可以说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可就在几个月前,他也过世了。”

  江倦装得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一样,显出了诧异。

  “是……意外?”

  “不!他是被害的!”陈情情绪激动,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用力太猛,颈子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血又洇湿了纱布。

  萧始想看看他的伤口,却被他婉拒了。

  “我没事,这点小伤,和季隐比起来不算什么。”

  萧始奇道:“也没这个比法吧,别闹,让我看看。”

  说罢就扯着他的领子,帮他擦去了血,又劝道:“别太激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再怎么难过也无济于事,重要的是以后。就算亲人朋友都不在了,你也要努力活下去。这世上总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值得你坚持下去。”

  陈情低着头,无声答了句什么。

  萧始隐约看出,他想说的是:没有了……

  江倦并不喜欢揭人伤疤,但这种时候想要得知全貌,就不得不追问下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斟酌措辞时,陈情竟然自己说了下去:

  “三年前,我和季隐,还有他的妻子一起到雀兮山深处的度假别墅跨年,正赶上那天下了大雪,路上少有车子来往。傍晚时天色就很暗了,我们怕出事故,车子开得很慢,结果就在离别墅区不远的小路上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回忆这段旧事时,陈情表现得很痛苦,“那人身上穿着滑雪服,踩着滑雪板,应该是在山顶的滑雪场迷了路,不小心跌到这儿来的,季隐心善,就想着先把人带到别墅救治,我们用雪搓着那人冻僵的身子,又是喂汤,又是帮他取暖,很久以后,那人才醒了过来。”

  “这个人是……”

  “是叶明宵!”陈情咬牙切齿,“他当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到滑雪场泡妞儿,可是技术不好,在山上又遇到暴风雪,和朋友失散了,又因为误出了滑雪场地,进了无人区遇到山难,一脚踩空从高空跌落。要不是遍地是雪,积了一人多高,他早就摔死了!”

  江倦倒了杯子里凉透的水,重新换了些温的,推回到陈情面前:“后来呢?”

  “叶明宵摔断了腿,被我们带到度假别墅之后很久才醒过来。当时风雪很大,山路封了几天,他就和我们在一起共处了几天。这期间,季隐寸步不离守着他,他夜里高烧不退,也是季隐在照顾他,没有药,他就只能帮叶明宵物理降温,不停换冰毛巾,用酒精擦他的身体。再后来,叶明宵终于醒了,交谈中,我们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说一定会报答季隐的救命之恩,可他却……”

  话至此处,陈情已是泣不成声。

  “畜生……他就是个畜生!”

  要不是萧始给他按着伤口,这伤怕是白缝了。

  江倦劝道:“你先冷静一点,别伤了自己,有话慢慢说。”

  可陈情听不进他的话,紧抓着身下的被单,气得浑身发抖。

  “他报答季隐的方式,就是让他生不如死……被困在度假别墅的那几天,只是惨剧的开始。”

  方才顶至额心的怒意顿消,陈情就像失去了支撑般瘫仰在床头上,盯着冷白的灯光,视线逐渐模糊。

  “……在那几天里,叶明宵第一次强迫了季隐。”

  这是个典型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季隐救了在雪山里奄奄一息的叶明宵,悉心照料,救他脱离了危险,然而在被困风雪,不得不共处的几日里,意识恢复转危为安的叶明宵却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

  “听说他是叶家的二世祖,男女通吃无恶不作,我本就担心季隐,可季隐却觉着他伤得太重实在可怜,看他伤成那样也没机会做什么,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嘱咐我不要让挽宁……也就是他的女朋友出现在叶明宵面前。我知道,他其实也担心叶明宵会对他的家人不利,提前做了防备,可千算万算,又怎么能料到那畜生居然……”

  陈情抽噎着捂住了嘴,努力让自己所说的每个字都是清晰的。

  “在被叶明宵强迫的时候,季隐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怕会被挽宁知道他被那王八蛋……哪个男人受得住这种折辱啊,那时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江倦和萧始听得异常沉默,谁都没有开口打断,也没有催促他接下来的话。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季隐在遭受这些的时候,我和挽宁一样毫无察觉,都被他伪装出来的假象给骗了……他死后,我才从他的遗书里知道了这些。活着的时候,他连一个字都不肯跟我透露,不肯让我帮他分担那些压力,直到死后才……”

  陈情捂着脸,哭得声嘶力竭。

  江倦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始也是异常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陈情的情绪才逐渐恢复稳定,他嗓音嘶哑,每句话之间都隔着漫长的空白。

  “风雪停了以后,我们把叶明宵送到了医院,那时季隐的反应已经和之前不同了,他把叶明宵托付给我,自己带着挽宁逃也似的跑了。我没多想,只以为叶明宵这混世魔王对挽宁不轨,季隐觉着情况不对才先走了。后来没多久,叶明宵就开始插手叶氏公司的业务,不知怎么就选了春色。当时我和很多人都觉着,是这位少爷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根本没想到他是盯上了季隐!”

  谈及重点,陈情咬牙切齿,恨不能咬碎了叶明宵的骨头!

  “从那之后,他就经常会把季隐叫去单独聊天,我也没多想,因为那段日子季隐升职很快,我只以为是叶明宵知恩图报,一路提拔了他,哪成想……”

  都说人生如戏,季隐遇到叶明宵之后的人生就是个悲剧。

  “季隐在遗书里写,那些日子叶明宵总会拿他们的事威胁他,逼迫他做那些腌臜之事,有时就大胆到在办公室里,一墙之外就是在开会的同事们。季隐不止一次跟我提过想辞职,可我并不知道他遭遇了这些,还一味劝他留下,说什么他和挽宁就快结婚了,他得有个稳定的工作这种浑话!”

  他被自责吞没,泪如泉涌。

  “当时支撑着季隐活下去的只有挽宁,他以为结婚以后,叶明宵就会放弃他,所以他没有拒绝的挽宁的求婚……毕竟是女孩子开口,他心里本就愧疚,况且当时的他全靠和挽宁的婚约撑着,不然早就……可谁能想到,婚后才是他真正的折磨啊……”

  叶明宵并没有因为季隐的结婚而停止对他的罪行,反而因为季隐有了牵绊,无法轻易离开他而有恃无恐。

  但婚后的季隐下定决心与过去和叶明宵做个了断,蜜月过后便打算辞职,带着妻子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张挽宁虽然不知他这么做的理由,却无条件愿意追随丈夫。

  在季隐提出辞职的那一天,醉酒的叶明宵命人绑了季隐,关在他的私宅里,以“我也想和你度蜜月啊”的理由,监禁了他一个月之久。

  陈情激动地站起来,死死抓着江倦的双肩,不住问他:“警官,你知道那一个月他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叶明宵那混账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都做了什么吗?!”

  萧始紧按着陈情劝道:“冷静点!你别逼他!别逼问他!”

  陈情却视而不见,双目血红,嘶哑地朝江倦咆哮着:“他把季隐像奴隶一样锁起来,殴打他,凌辱他!你知道一个男人的自尊被踩在地上践踏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那些他受辱受虐的照片流出来,被在意的人看到他被掐着脖子强暴,让他身败名裂无地自容是什么感受吗!你能明白吗!!”

  “陈情!”萧始几乎是把他从江倦身上撕下来的。

  可江倦却比他们预料中要平静得多,连语气都没什么起伏,只是眼波流转,轻描淡写地说:“我太明白了。”

  只有切身体会过,才知道有多疼。

  在这一番歇斯底里的发泄后,陈情溃不成军。

  他跪伏在床上,发狂般砸着床板,“季隐被他逼到绝路了,他还是不肯放过他……他把那些照片,录像,发给挽宁,发给我,发给季隐的好友和同事,让他再没有脸面活下去……季隐割腕了……他以死明志,可这世道却没还他个公道!他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他被萧始控制着,伸手触碰不到江倦,便回过头来将他满腔怒火发泄在了萧始身上,抓着他的衣襟,嘶声质问:“你们警察不是应该替人伸冤,替天行道吗!他被逼死的时候为什么没人肯救他!!但凡有人能出来阻止叶明宵的恶行,他也不至于……不至于……”

  “你冷静点儿,我知道好友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如今能帮他讨回公道的人只有你,所以冷静一点,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们才帮得了你!”

  萧始握住陈情的手腕,却没有急于推开他。

  这话戳到了陈情的痛处,他靠着萧始失声恸哭,哀鸣不止。

  白饺饺和便衣闻声推了门,忙着帮陈情止血的江倦只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退出去。

  众人犹豫时,门外似乎走来一人,白饺饺等人在看到这人的脸色后纷纷退下,只余一双手帮他们再次关上房门。

  江倦认出了那只手的主人。

  陈情的情绪很不稳定,江倦试着轻抚他的背脊,让他平复心情,可惜成效甚微。

  江倦无奈道:“你这样子会把自己逼坏的,如果控制不好自己,就先打一针,平静下来以后再说吧?”

  陈情连连摇头,抽噎着难吐一句完整的话来:“不……只有今天,求你们,一定要听我说完,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好,你接着讲,我们都听着。”

  “季隐……季隐自杀的时候,挽宁已经怀孕了,如果他当时没有患那么严重的心理疾病,他一定不会丢下挽宁,一个人走……后来我听说挽宁落到了叶明宵手里,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她,求求你们,救不了季隐,至少救下他的妻儿,保住他这唯一的血脉吧!求你们了……”

  他还不知道,张挽宁早在两个月前就死在了医院里。

  明知真相的二人,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萧始捏着酸痛的鼻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凝视着黑暗中的点点明光。

  若没有遇上叶明宵这个败类,此时季隐也应有着他幸福的三口之家。

  可如今,这万家灯火中,却再也觅不到他们的那一豆星火了。

  曾经照亮他人的微光,终是熄灭了。

  “这就是你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嫁祸给叶明宵的隐情吗?”江倦问道。

  陈情捂着双眼,垂着沉重的头颅,轻点了点。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罪行,甚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此真相宣告于天下。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原本也没指望能脱罪,只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越多人知道,我就越能帮到季隐。”

  他抿着嘴唇,脆弱一笑,“这样的嫁祸手法实在太拙劣了,可即使是这样可笑的计划,我也酝酿了很久……要找到机会让叶明宵信任我,跟我独处,伪造现场,让他咬伤我,将他吸毒的事弄得人尽皆知,让他身败名裂,其实并不容易。可我真的尽力了,我竭尽所能帮了我的兄弟,死了以后,我也有脸面对他,跟他说,好哥哥帮你报仇了!”

  “这么说,你也承认了自己今天找了个借口把叶明宵骗进现场,也就是叶氏写字楼八楼的男卫生间,在那里用自己的血布置了现场,又设法让他咬伤了你,对吗?”

  江倦复述着陈情犯案的全过程。

  萧始想阻止他,至少话不该说得这么直球,却在看见那人的表情后选择了沉默。

  他的江二一直游刃有余,他该相信他。

  陈情再次点头:“叶明宵知道我是季隐的发小,季隐走了以后,我也想了些办法接近叶明宵,大概就是以帮他处理后事,妥善安置他的遗属这些理由。今天,我把叶明宵叫到卫生间,说要给他一件季隐的遗物,他想都没想就跟我去了。”

  他嘲讽地笑笑,心中暗自庆幸计划的顺利实施,“我选在八楼的卫生间,是因为那里是大楼少有的几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在工作时间也很少有人经过。我事先采了些自己的血,把血溅满卫生间,叶明宵一进去闻着血味就犯病了,像头野兽似的来咬我的脖子……我原本是打算到别的楼层求救,好让其他同事认清叶明宵的嘴脸,别再被他所害,也能借这个机会洗清季隐的污名……”

  “可你觉着就算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走几层楼,让更多同事认清叶明宵的为人,这些丑闻和舆论也终究会被叶氏压下去,这一番努力就白费了,所以你在被按在气窗边的时候,才想到趁着外面人流量大时引起注意,对吧?”

  江倦掀起陈情的袖子,看到了他臂弯处印迹未消的针孔。

  这个人从来都没想过遮掩自己的罪行。

  他要做的,就是同归于尽。

  如果说在此之前江倦所有的言语都不近人情,冰冷犀利,那么接下来的话则是让心如死灰的陈情看到了乍现的曙光。

  “季隐兰摧玉折,而你玉石俱焚,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结局了。你很勇敢,不计后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要让叶明宵身败名裂,让他认罪伏法,接受制裁。季隐生前没能得到公正的垂怜,至少死后,应该留个清名。既然你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江倦起身,紧扣在陈情脖子上的手终于挪开。

  伤口止了血,但充斥鼻息间的血腥味依然浓烈。

  他拍着陈情的肩膀,对他说:“你做好了死的觉悟,但我没有。陈情,我不让你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为什么叶明宵干混账事你们却骂我???

  江倦:你的混账程度跟他比只高不低。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