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纤尘一觉醒来,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隐约听见了窗外侍女扫雪的声音。

  她在城门前突然犯了旧疾,时诩把她送进宫里,压下了在她身体里作祟的那股力量, 又喂了她安神的药让她好好休息。

  此时药效还没过, 虽然她身体不痛了, 但脑子仍昏沉, 刚想继续睡下去, 迷迷糊糊之中又想起了进宫前义父义兄说的飞升天劫,瞌睡登时飞了。

  江纤尘既怕江冽飞升成功,连告别都来不及,又怕哥哥飞升失败会有危险, 于是端起小几上的凉茶猛灌了一口,提神醒脑后匆匆跑了出去,连外袍都忘了披。

  然而江纤尘在殿里没看见江冽, 也没看见逐衡,屋里的布置与江冽回来前一模一样, 根本看不出半点有人回来过的痕迹。原本江冽殿里侍从便少,此刻更连个傀儡影子都见不着,她心里疑惑, 想了想转身去了书阁, 找魔君。

  书阁里也没有人值守, 江纤尘径直进了书阁尽头的石室。

  魔君和时诩分别坐在桌案两侧, 对着人族舆图在探讨什么,见她过来, 魔君收了舆图, 朝她招手:“怎穿得这么单薄, 冷不冷?身体好些了吗?”

  江纤尘见到时诩,脚步一顿:“父王,义父。”

  “有点冷。已经不疼了。”江纤尘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哆嗦,魔君便把她拉到身边,把一道真元渡到她经脉里,为她驱散寒意。

  江纤尘问:“我哥呢?”

  魔君道:“他进寒潭疗伤了。”

  江纤尘眉头一皱,担忧道:“他是飞升失败受伤了吗?”

  魔君纠结了一下该怎么给不学无术的女儿解释飞升天雷和问罪天雷的区别,末了觉得她很难理解,便含糊着说道:“不算失败,伤得也不严重,不用担心,而且……他此时应当不想见任何人。”

  这话好奇怪,她哥哪怕不想见别人,也不会不想见她——因她刚发过一次病,哥哥怎么都应该来看望她一下。

  江纤尘觑着魔君的神色,又瞥了眼时诩忧心忡忡的脸,猛然间想通了关窍:“逐衡哥哥出事了吗?”

  魔君倒酒的动作几不可见地滞了一瞬,随后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殁了。”

  江纤尘脑海里仿佛有惊雷乍起,劈得她神魂似乎都分离了一息,她定定地怔在原地,随后又被一阵“当啷”声唤得回过神来,才发现桌案上的杯盏被她歪倒的动作碰倒在地,魔君没斥责她,只静静地望着她道:“生死有命,别难过。”

  魔君一向冷心冷肺,江氏兄妹俩在这方面十成十地遗传了魔君。

  那日是魔君第一次见这位名义上的“儿婿”,于他而言与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是以他很难生出多余的情绪,但江纤尘不一样,逐衡救过江纤尘的命。

  江纤尘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眼眶的酸涩:“他修为应当很高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江纤尘实在说不出那个字,她揉了揉眼睛,心口一阵抽痛的窒息感,怎么偏偏在年节将至时发生这样的事呢?她还没为当初险些害了他而做出补偿,也还没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先前在宫门前,义父说哥哥那里引来了飞升天雷,他立刻缩地千里去帮哥哥了,这么厉害谁能伤得到他?而且宫里那么多灵丹妙药,没有一件能为他续命吗?”

  魔君偏开视线,没吭声。

  江纤尘这一通问话听得时诩心里发苦。

  逐衡千里迢迢去救人,重伤回来却被他们拦在宫门外,虽说逐衡已经药石枉医,但也盖不住他们看起来忘恩负义,时诩今日的所作所为放在千年前他执掌的妖族里,可要被剥皮的。

  时诩看了江纤尘一眼,不愿面对干女儿的问题,索性一撩衣袍,逃难似的离开了这里。

  魔君等江纤尘哭了许久,直到她缓和些许,才道:“他身死,于你哥而言反倒是好事。”

  江纤尘挂着泪珠疑惑抬头。

  魔君道:“大道无情,飞升之人不该有未了的尘缘。”

  江纤尘更加困惑地眨了眨眼:“可我们也是哥哥的尘缘啊。”

  魔君摸了摸女儿的头,耐心解释:“那是不同的。”

  说到此魔君顿了片刻,只有半步飞升的修士才能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一旦修为足够触摸到飞升边界,选择成为神祇,飞升天雷里便会落下属于天道的诘问:“是否同意斩断七情八苦?”

  所以修真界曾有修士戏言:“三千大道的归途是无情道。”

  但江纤尘先天不足,没法修炼,魔君从来不愿在她面前提修行。

  魔君不想她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结,便简短地解释:“天道会判定,于飞升而言,什么才是俗世里该被斩断的线。”

  “可那不公平。”江纤尘摇头,认认真真问道:“天道认为对的便是对的、错的便是错的么?若是如此,那么一个人飞升成神后,究竟算作为自己而存在还是作为天道意识而存在?难道天道选择抹去的,就该从这世上消失吗?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七情又有什么错呢?”

  江纤尘期待着无所不能的父亲给她回答,可等了许久,只等来了魔君的一声叹息。

  他眼中有极其复杂的情绪,江纤尘看不懂。

  魔君垂眸,饮了一杯酒。

  他内心惊喜女儿难得有自己的思考,却又一时哑口无言——是了,他亦有所疑问:为何飞升时,天劫要斩断爱恨嗔痴?

  茫然不解的不只有江纤尘,魔君无法回答,只叹道:“也许吧——你醒来后吃东西了吗?饿不饿?”

  江纤尘初愈,魔君不欲她思考太多,看她摸了摸肚子又点点头后,先站起身,带着她朝外走去,一边嘱咐道:“宿伊早已经备好了你爱吃的,我这便命她布膳。”

  江纤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眼巴巴问:“爹陪我一起吃吗?”

  魔君推开石室的门,朝她笑道:“我这几日会很忙,应当无暇照顾你,你若不愿自己用膳,便去找小荻陪你。”

  提到小荻,江纤尘才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她登时扯住魔君的衣袖,攥得紧紧的,迟疑着开口:“父王,我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她的事魔君通常都不当成正经事,随口问:“什么?”

  江纤尘环顾左右,发现没人后才小声说:“我先前被路宗主绑架,是镜吟的置换符救得我,这也导致镜吟身陷险境。哥哥说路宗主也许原本的目标就是镜吟,所以,她绑架我的前提,一定是知道我身上有镜吟的置换符。但镜吟落符这件事,只有我们俩和义父知道。”

  魔君停下脚步,垂眸看她,神情正色起来。

  江纤尘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听进去了:“还有哥哥的连心咒,想必你也知道了。”

  魔君想了想,诧异地问:“这件事我听说了,但你怎么会了解连心?谁告诉你的?”

  江纤尘:“……”

  江纤尘颇有些无语:“可真看出你们是亲父子了,哥哥当时也这个反应。除了镜吟,还有谁能给我解释这些?”

  魔君又问:“这是早已失传多年的秘法,许多大魔都未必清楚,支镜吟又是如何了解的?”

  江纤尘这会已经被问得隐隐生气,小脸刷一下垮了下来:“那我怎么知道!你好奇就去问问镜吟好了!”

  魔君忙顺了顺女儿炸起来的毛:“好好好,爹不问了。你提到连心,难道有什么怀疑?”又想到她方才特意提起的置换符一事,心里有了想法:“你怀疑时诩?”

  江纤尘气鼓鼓道:“我当时对哥哥说我怀疑义父,被哥哥骂是小白眼狼,父王你也觉得我不对吗?”

  魔君又摸了摸她的头,欣慰地说:“不。妹妹为兄长担心,作为父亲我很高兴。而且我女儿长大了,知道动脑了。”

  虽然有时候她这脑子还不如没动。

  魔君不大想直接弗她的面子,斟酌着说道:“镜吟落符的时候,在场只有你们三个,其中你和镜吟都险些折在飞云宗,所以你怀疑时诩,这很合理。但你有没有想过,兴许还有一种可能——那时你们周围有窃听咒。”

  “这不大可能吧。”江纤尘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镜吟和义父修为那么高,谁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施窃听咒?”

  “在他们眼皮下施咒确实没人能做到,但如果这个咒是提前施下的呢?”

  江纤尘思考了一番可能性,愣住了,犹豫着问:“可施咒的人怎么确保我们一定会进入咒术范围内呢?”

  魔君看着她道:“所以这咒也许是落在肉身上的。”

  没人能在支镜吟和时诩眼皮底下施咒,也没人能在他们身上施咒。

  若魔君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答案很显而易见了。

  江纤尘低头看了看自己,沉默下来。

  不会吧?

  这时宿伊抱着一些传音符来了书阁,见魔君和圣女都在,先行了礼,随后把传音符放桌案上,示意魔君过目:“禀圣君,各州王和城主的回信到了,除戮州王重伤难行,派副将过来,缚州王、孽州王与十二城主在明日辰时前都能赶到——圣女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江纤尘打量着宿伊。

  宿伊是无罔宫的侍长,也是把江纤尘照顾大的姐姐,在江纤尘的幼年记忆里,宿伊陪伴她的日子比谁都要多。

  后来,宿伊被妖族皇室暗害,中了妖毒,为减缓妖毒扩散的速度,不得不将身体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以燃烧真元的的方式维系着生命。

  月余未见,宿伊身量拔高了将近一倍,比江纤尘还要高些,身板也完全恢复成中毒之前的样子,看来妖毒已经解了。

  注意到江纤尘打量的目光,宿伊高高兴兴道:“这回多亏了圣女从外带回来的药,近些年这妖毒越积越重,我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活一日算一日,没想到竟还有柳暗花明的这天。大恩不言谢,圣女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说,我刀山火海也给你寻来。”

  江纤尘沉默片刻,她很想为宿伊高兴,但她扯了扯唇角,发觉自己笑不出来。

  她从狐狸手里抢来的药救了宿伊一命,同时也付出了代价。

  若她在秘境里没有抢狐狸的这颗药,狐狸不会绑架她去飞云宗交易,那么镜吟兴许不必平白无故遭罪,哥哥兴许不会踏入人族,逐衡也兴许不会死。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狐狸无论如何都不肯给她药,而宿伊的妖毒也不能再拖了,她动手时没想过自己会遭到报复,遭到报复后也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初……”。

  但她不能后悔。

  江纤尘正胡思乱想,头顶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

  她偏头看去,父亲的目光像是窥探得到她的内心深处,她所有的迷茫都在父亲沉静的视线下无处遁形。

  魔君道:“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路缇霜也会用别的方式达到她的目的,她想挑起战争,我们谁都阻止不了,今日之事,怎么都会发生。该是你的错,你自当反省;并非你的错,也无需往身上揽。”

  江纤尘鼻子一皱,扑向魔君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父亲。

  宿伊一脸懵:“怎么了?谁欺负她了吗?”

  “无碍。”魔君摆摆手,对江纤尘道:“好了,擦擦脸,去让宿伊给你瞧瞧身上是否有咒印。”

  江纤尘听话地擦了擦眼泪,跟宿伊解释了一遍咒印的事,宿伊立刻顾不上她为何会哭了,如临大敌地牵她回了石室。

  魔君便坐在外面,一边看各州王城主传音符一边等她们出来。

  过了片刻,宿伊沉着脸出来了,身后跟着脸色煞白的江纤尘。

  宿伊道:“在她后腰处,确实有一方极小的窃听印,若非发现及时,过不了两天,咒印便会彻底消失。”

  魔君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他托着脸,问江纤尘:“你与飞云宗的弟子可有交集?”

  飞云宗的弟子吗?

  只有路景昀。

  可路景昀为了她连师尊都敢反抗,甚至于落到生死不知的境地,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江纤尘皱眉移开视线,咬住了嘴唇。

  魔君端详她的神色,给了宿伊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查一查。

  “原来是我误会义父与小荻了,还跟他们置了许久的气,哥哥没骂错,我真的像一只小白眼狼。”江纤尘避开了魔君的问题,抓过一旁放着的厚实大氅,朝外跑出去:“我去和他们道歉。”

  宿伊迟疑着要不要跟,就听魔君道:“跟过去看看,先给她准备些吃的。飞云宗不急着查,她最近有心事,你费神看护她一段。”

  *

  江纤尘用完膳便去找人,没见到时诩,倒是在后花园里的一处小亭内找到了小荻,小荻正一边用眼神描摹着亭边的一株梅花,一边编织着什么东西。

  江纤尘和宿伊走近,小荻余光瞥见她们,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江纤尘又裹了一圈:“怕扰你睡觉我便没去见你,你身体可还有不适?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穿点。”

  江纤尘为先前怀疑他们而感到愧疚,她抱住小荻,把脸埋在她肩膀上,什么也没说。

  小荻察觉到她的异常,目光询问宿伊,宿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小荻只好由着她抱着了。

  安静抱了一会,江纤尘起身,看向她方才手里的东西:“你在做什么?”

  “给你织个包。”小荻道:“我见无罔城满大街的姑娘,十个有九个斜挂着个编织的包,想来约莫是近日时兴。待我织好,再去找老板在里边布个法阵,就如同乾坤袋一样了。包上的图案我打算织梅花,你喜欢吗?还是想要别的花样?”

  “我都喜欢。”江纤尘诚恳道歉:“对不起,前些日子我使小性子,冷落你了。”

  “啊?有吗?”小荻惊讶。

  她完全没感受到啊。

  江纤尘笑了笑:“你没生我气就好,我以后再也不意气用事了,我会变得很懂事的。”

  小荻云里雾里,但不妨碍她对江纤尘突如其来的开窍表示欣慰。

  她刚想说什么,遥遥望见断州王转过拐角向这里走来,手上还挂着个乾坤袋,便示意江纤尘和宿伊朝那边看去。

  江纤尘抿了抿唇。

  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江冽的连心,毕竟连心与她的置换符不同,连心有固定的下咒条件,所以害江冽的人跑不了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今日解开对时诩的误会也给她提了个醒——很多事情不是表面所见那么简单,以她的脑子,实在很难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反正哥哥自己会处理好的。

  裴寒卿走过来,小荻站起来行礼,宿伊则朝他手上的乾坤袋看去,笑着问:“我刚还想着要问你,怎么这次回来没给圣女带玩具,你就过来了。”

  裴寒卿没有回断州,他出宫收云船时才想起来,忘记把给江纤尘准备的礼物拿出来了。

  以往他就喜欢搜罗小玩意,每次回宫述职都会给江纤尘带回来,未必多么珍贵,但都很稀奇古怪,适合江纤尘打发时间。

  宿伊以为这次也如同往常,说着上前把乾坤袋从他手指上薅下来,解开袋口的系绳往石桌上一倒,琳琅满目的小灵器落在桌面上。

  江纤尘一扫忧心,来了兴致,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桌面,挑挑拣拣后拎出了一条手链。

  那条手链的形状是由机关拼成的龙身,几个小姑娘研究一会没弄明白干嘛用的,裴寒卿便探手在龙头上按了按,龙口中骤然喷出一道白光,裴寒卿眼疾手快地抬掌拢住了那道光,止住了扩散。

  宿伊揉了揉乍一瞥见那道光便被刺痛的眼睛,恍然大悟:“我懂了,这是防身法器,龙头里含着裴哥的真元。平素盘在手腕上既能作装饰,又能防身。”

  裴寒卿点点头。

  江纤尘抬眸望向他,在对上他视线前又仓促垂下头,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看义兄的眼睛,她也说不清她在想什么,只好继续在那一堆小玩意里挑选。

  有一朵漂亮的琉璃莲花,每一瓣花瓣颜色皆不同,江纤尘捏了一下花瓣,登时有一道严肃古板的声音从花瓣里飘出,开始一字一句念天书,并偶尔附上自己的译注。

  江纤尘侧耳听了半晌,在捕捉到自己熟悉的字眼时顿时垮了脸,不可思议地道:“《筑基详解》?”

  裴寒卿又点头,还贴心地为她挨个按了一遍其余花瓣,江纤尘震惊地发现,每一瓣里都录入了一本修炼心法。

  小荻抚掌笑道:“这个有用,你素日懒得看书,这种念书的办法就很适合你修炼!”

  江纤尘整个魔生都不好了,众所周知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懒蛋,要她读书跟要了她的命同理,看着她的表情从期待逐渐变成呆滞,小荻与宿伊都吃吃笑了起来,裴寒卿也略弯了眼睛。

  宿伊眼尖地从桌上捞出一条项链,她指尖拂过链上坠着的金珠,不大确定地“咦?”了一声,仔细端详半晌后呆住了,这次不必裴寒卿解释,她便认出了这是什么,禁不住双眸睁大:“这是‘束天地’?”

  影族与别族修士不同,影族只有魔核没有心脏,也极难结丹,千万年间,结丹的影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若影族能结出金丹,他们的金丹便是这世上最高阶的藏匿法器。

  影族一位大能先祖为其金丹取名为“束天地”——它可控制世上任何一道阴影,且持丹修士可在阴影里随意穿梭,修真界没有任何法器能让“束天地”里的人显形,毫不夸张地说,它是“天道之下无处遁形”的唯一例外。

  得到裴寒卿的默认后,宿伊立刻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这枚极其珍贵的法器。

  她的心跳飞快,暗暗惊诧裴寒卿竟然结了丹,那么他的修为一定不止于表现的那样。

  不,或许眼下裴寒卿的修为究竟如何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这么随意地将“束天地”送了出去?

  宿伊藏匿不住的震撼眼神勾起了江纤尘的好奇心,她拿起项链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觉着挺好看的便自己戴上了,问道:“‘束天地’是什么?法器吗?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宿伊没敢多嘴,便没回答。

  江纤尘又看向小荻,令她奇怪的是,小荻脸上挂着与宿伊如出一辙的表情。

  她更好奇了,仰脸问裴寒卿:“这是什么呀?”

  裴寒卿一脸云淡风轻:“防护。”

  顿了顿,又怕她真当是普通防护法器,哪天随手丢掉,便补了一句:“极贵。”

  江纤尘闻言,立刻就把项链塞进了衣服里。

  能让宿伊和小荻都露出这种神情,可见这法器价格约莫是不菲中的不菲。

  裴寒卿见状便笑了笑:“玩吧。”

  意思是你们玩吧,说罢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江纤尘继续摆弄着桌上的小物件。

  宿伊已经见过了极品法器,便对别的没了探究的心思,一手撑着腮望着裴寒卿远去的背影出神。

  小荻也是一样,她看了眼裴寒卿,看向满桌子的小玩意,心想断州王是真的非常非常疼爱江纤尘,甚至比老板还上心,这回带回来的礼物几乎都是护身法器,可见江纤尘遭遇绑架这事,他虽然面上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但是后怕极了。

  小荻坐在另一边出神,禁不住想起少主所中的连心,又想起老板的猜测,敏锐的直觉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连心咒,能是断州王做的吗?

  江纤尘一边摆弄一边道:“你们有没有喜欢的,或是用得上的,随便挑。”

  宿伊看了看,摇头:“我又不出宫,拿什么都浪费,小荻可以挑一些。”

  江纤尘一转头看见小荻沉浸在思绪里,便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呢?”

  小荻冷不丁回神,没留意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在想连心。”

  宿伊和江纤尘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小荻突然想起连心,宿伊问:“怎么了?”

  小荻面色犹豫,江纤尘道:“就我们三个,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可以言无不尽。”

  小荻斟酌着道:“我在想,照理说,圣君、圣后、老板、断州王,也包括宿伊你在内,当年所有侍奉过少主的魔侍都有可能是这连心咒的咒主,但少主很警惕,结丹又是十分重要的阶段,能悄无声息接近他的人便可以排除许多。”

  江纤尘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我也这么想,所以有机会给哥哥下咒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小荻话题一转:“你们还记得吗,断州王从妖族圣地里带出来的消息,说这世间真有鬼的存在。”

  江纤尘一顿,没立刻接话,像是在回忆裴寒卿带出什么消息。

  宿伊便接了小荻的话:“记得。但这有什么联系?”

  小荻先合掌朝亭外的梅树鞠了一躬,连道好几句“冒犯”,才接着道:“我也仅是无凭据的猜测,你们听一听便算了——断州王在圣泉里看见‘恶鬼缠身,身魂撕裂’的记载,这症状教我想起了圣后。”

  宿伊一愣,旋即凝重了神色。圣后的死,是无罔宫阖宫上下永远难以磨灭的伤痕,圣后生前最是心善,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冷静了一会,对小荻的话表示认同:“圣后那时……确实。圣女,你没见过圣后,所以不知道,圣后殁前恰是如此症状。”想了想她又问小荻:“你怀疑圣后生前是被恶鬼缠身了?”

  小荻点点头:“假设我猜想的不错,那么你说有没有可能,当年圣后被恶鬼缠身后,圣后就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少主的咒是被那只恶鬼下的?”

  宿伊匪夷所思地看向小荻,她很想反驳,但竟一时被说动了,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思考了片刻:“有理,但那也不对劲,当年圣后举止一点都不反常啊……”

  小荻挠挠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所在,可除了这个猜想,我真的想不到会有谁给少主下咒。”

  江纤尘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指缠着一缕长发把玩着,满脸写了“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意思?你们是觉得我母亲被恶鬼缠身后便不是我母亲了吗?”

  小荻和宿伊听见江纤尘的疑问才突然反应过来,无端议论圣后是大不敬,两人便默契地一同摇了摇头,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转而去鼓捣桌上的法器。

  江纤尘刚想再问问,就见一位大长老慌慌张张地跑来。

  见到江纤尘,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忙上前两步拉着她就走:“我的小祖宗,都在找你,你居然在这里玩!”

  江纤尘莫名其妙:“找我做什么?”

  “少主从寒潭出来径自去找了圣君,挑战魔君之位,他们斗法激烈,全无罔城的结界都受到了波及!”大长老语速飞快又焦虑地解释:“阖宫上下,也就只有圣女你敢在此时劝劝圣君和少主了,眼下正是对人族出兵的大好时机,无论圣君还是少主,都不能在此时受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剧情过渡章,主角没有出现,么么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