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明朗的战况及谈宁、泽多落在对方手中, 谈隽近日心思有些纷乱。修长的手指磨蹭着扳指一圈又一圈,眼眸半垂, 目光落在桌上的书上兴致缺缺。

  几分钟后实在看不入眼,他缓缓躺下背靠椅背,抬手捏着酸痛的眉间,半抬眼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淡红色映红了天的一边,如此良辰美景却硬生生被时不时传来的炮火声弄得支离破碎,倍增其哀。

  让谈隽生出了些许烦躁。

  滴。

  谈隽看了光脑刚收到的短讯,瘫软的身体突然直起来,又重新看了一遍短讯的内容,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道诧异的光。

  “首席。”

  雄虫颔首,穿过通道走出机甲研究所的大门。

  左拐, 步行几分钟, 然后右转继续直走,走进了一家出了军队防线的咖啡店。

  内乱后, 平时爆满的咖啡店此时清冷异常, 一眼看过去大半的座位都是空的,谈隽睁着黑眸目光最终落在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他抬脚过去, 拉开椅子坐下。

  对面坐着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虫,单看外表体格娇小, 因为对方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长相是一点都看不清的。

  “服务生, 来杯拿铁。”谈隽转头招呼虫。

  对面的虫坐不住了, 掀开深色的头巾, 露出那张显嫩的脸, 张牙舞爪的:“谈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咖啡?!”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那虫赫然是被打为叛军的墨菲尔。

  “两者并不冲突。”谈隽淡淡觑他一眼,接过咖啡,向服务生微微点头,开始慢慢拿着勺子搅拌。

  墨菲尔站起来又泄气地一屁股坐下,双手扶住桌边上半身倾过来,眼睛盯着他:“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谈隽捏着杯柄喝了一口咖啡,温热的液体入口那刻先是苦涩,片刻之后香甜便在舌尖蔓延开,他不紧不慢放下杯子。

  “你能给我什么?”谈隽问。

  “自然是有关战局的重要信息,我可以透露给你,作为交换,平复战乱后你要保下我……保我一家。”

  一开始就站错了队,墨菲尔有求于虫,自然放低姿态。

  相较于被动的墨菲尔,谈隽似乎掌握主动权,其实他正需要打破胶着的战局的契机,正好雄虫自己送上门。

  虽然是这么想,谈隽满上却不露分毫,一副云淡风轻我需要好好考虑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墨菲尔心急如麻,狠狠咬牙:“行不行给个准话!我不是想当叛军的……被来顿登骗了。”他豁出去这脸面了,在一直以来的对手面前示弱。

  墨菲尔这段时间憋屈死了,帝国把他当叛徒,他又看不惯来顿登和星盗勾结,简直里外不是虫!

  又晾了他一会,谈隽才不紧不慢开口:“可以,前提是你提供的信息有那么大的价值。”

  “一言为定!”墨菲尔重新将自己围的密不透风,才半捂着脸弯着腰匆匆离开了。

  谈隽透过玻璃看着他着急的身影,直到虫没了影他才慢腾腾收回目光,垂眸盯着面前没有再动一口的咖啡。

  目光悠远暗含深意。

  要知道,墨菲尔掌握着叛军大部分的机甲武器分布、数量、威力等详细资料。

  同天晚上。

  安嘉收到了来自未知来源传来的敌方机密,一看到其中的内容,雌虫瞬间就坐不住了,上报给了军部。

  怕是敌军的诡计,军部打算先派虫去调查真伪,安嘉坐在一边听他们讲,刚才因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频率和强度。

  在他们分析的同时,他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安嘉回到家已经凌晨了,他走近卧室后呆坐在床尾,一动不动。

  同样刚休息的谈隽走过来,手放到他肩上轻声问:“怎么了?很晚了,更衣准备歇下。”

  雌虫有些僵硬地扭头,身侧的手用力到发白,金色的眸子微微黯淡,他嘴唇轻启:“今晚的资料是达奇蓝多发的,我记得,不会认错的。”

  今晚收到的情报中多数是关于叛军的排兵布阵,十分详细,连前后的战略也在其中。

  安嘉很了解达奇蓝多,他擅长谋略,以前在军部就是担任调动兵力的,而且他书写的习惯安嘉不会认错的。

  谈隽手放在他背后将虫轻轻推过来揽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

  *

  帝国的军队攻了进来,皇宫里一片乱战。

  虫皇寝宫。

  皇室的虫此时都被来顿登聚集到了一起,虫皇夫夫、皇太子夫夫、临近预产期的五皇子曼尼达。

  自那天晚上被来顿登气了一顿后,虫皇就大病了一场,缠绵床褥,看最近的势头已经时日不多。

  来顿登负手站在虫皇床边。

  先前威严健硕的雄虫现在瘦得皮包骨了,披散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完全看不出以往的精气神。

  一身单衣的皇夫低着头坐在床边,无心打扮,头发随意披着,背影十分瘦弱,优美的体态也因为微微弯曲的背硬生生破坏了美感。

  艾弗森一直被软禁在自己的寝宫里,这些时日以来那股高傲矜贵的气质消磨无几,肉眼可见的坍陷下的眼眶闪着幽怨仇恨的光。

  对于来顿登抢占先机,他无法相信那只怯弱孤僻、什么都不如他的虫敢造反。

  “父皇,我一直都很好奇,如果你知道真相会将皇位传给我吗?”来顿登往前走平静陈述着,不等答案自顾自说着:“答案是不会。是我太天真,总以为你的偏心是因为性别。”

  一边的皇太子夫夫和曼尼达听得云里雾里。

  下一秒来顿登转过身对着他们疑惑的眼睛,自嘲笑着:“你们也好奇吧?我,来顿登,并不是雌虫,而是A级雄虫。”

  “什么!”他们失控出声,瞠目结舌。

  没有虫相信有虫愿意雄装雌这么多年。

  “雌父你看,连他们都这么惊讶,知道是您故意隐藏我的雄虫身份会更加惊讶的吧?”

  “为什么呢?雌父,我在您心中的地位到底在哪?”

  床上的亚雌脊背微不可察颤动了一下。

  “你有父皇护着、舅舅疼爱、部下拥护,很爽吧?一只虫享受了所有特权,但你怎么就不会知足呢?!”来顿登一步步靠近艾弗森,对方被逼迫的一步步后退。

  看对方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他瞬间没了兴致,那些支持着他忍辱负重的滔天仇恨变得也那般无趣。

  “当年皇夫战死,您以虫族第一亚雌接替这个位置,有谁念您的好呢?是他还是他?”

  他依次指过虫皇和艾弗森。

  “他们都当您是贪图皇夫之位,可谁在意您会不会幸福呢?接着您生下我,因为怕和他们再生嫌隙,就将我扮做雌虫,谁知道您的苦您的累。”来顿登不顾及形象,直接靠着床板坐在地上,单脚撑地,脸埋在膝头。

  现在不只是震惊了,他们简直大开眼界了。

  艾弗森难以置信看着亚雌,他想不到对方能牺牲到这种程度。

  “外界皆知道我体弱多病不宜出门。可谁有知道是因为见的虫多了,暴露的几率就会变大。谁都说我也亚雌都不如,一只雌虫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无法嫁娶。”

  来顿登话里满满的不解,这是他自记忆以来都没想通:“可连您都不会施舍给我哪怕一丝的爱,我们不应该是最了解彼此的虫吗?”

  亚雌黯淡的眼睛里一颗颗晶莹已经开始夺框而出,对方的一声声质问像刀子一样狠狠剜他的肉。

  “为什么他就因为雌父死了,就享有所有虫的一切照顾,他可怜?难道最可怜的不是我吗?连生父都不理睬,一切的一切都要以他为先……谁考虑过我呢?为什么我就不能称皇,我是雄虫,雄虫皇子!”

  来顿登猛地抬头看艾弗森,眼底的恨宛如化为了实刃,像索命的恶鬼。

  艾弗森被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当即呼吸困难,幸好只是一会儿,来顿登便再次埋头进膝盖。

  “我不会对您下手的,全当偿了您的生育之恩,愿来生我们不再是父子,永不相见!”他闷声说,久久安静下来,不再多说一字。

  亚雌俯下身体无声痛哭,羸弱的肩背剧烈抖动。

  他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虫崽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对方将血淋淋的伤口暴露给他看,让他知道他有多残忍。

  杀虫莫过于诛心。

  来顿登站起身,刚才的软弱和迷茫消失殆尽,取代的是狠厉和冷酷。他慢慢踱到虫皇面前,稍稍低头:“父皇,您安心去吧,这皇位我要定了。”这是你们欠我的!

  皇夫急速呼吸着,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造的孽你怎么样对我都可以,放过他们吧!”

  来顿登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重新放回虫皇身上。

  虫皇艰难地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小时候那只会向他撒娇的虫崽已经长这么大了,逆光下半隐在阴影里的那张脸和艾弗森如出一辙。

  “放过他们……”空气里传来似有似无的叹息声。

  虫皇强撑着抬起手想去触碰来顿登,只在半空,他突然气短喘不过气了,两眼一翻,抽搐的身体很快就不动了。

  虫皇去了。

  “父皇!”

  一边的虫都大受打击。

  艾弗森头一阵眩晕,险些跌倒,他身边的雅林思眼疾手快扶着他。曼尼达挺着半大的肚子,崩溃地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来顿登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没了呼吸眼睛还没完全闭上的虫,口腔里一股铁锈味开始蔓延开。他稳住自己的身形,在一阵阵痛哭声中,他迈着铿锵的步伐离开。

  身后,宫殿里的哭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惨。

  来顿登没有一丝波动,眼睛都没红。

  *

  皇宫大门。

  安嘉带领着先锋部队与叛军厮杀,哐啷啷的碰撞声,高能电流炮击中炸开的轰隆声,在战火纷飞中,漆黑的大道中尸体交错堆叠,血流成河。

  机甲里的雌虫眼底冷酷,语气毫无波动:“半个小时杀进去!”

  帝国军队的攻势加强,原本僵持不下的局势瞬间变化,坚固沉重的大门被炮弹轰开了,机甲蜂拥而入。

  阻拦的叛军被一只只解决,他们成功进入了皇宫,不减攻势。

  于此同时。

  帝都城外。

  除绿泽峦区外,各区派来的援军相继抵达城下。等待着攻城而入,此时把守的城门的是勒索罗亚。

  红阑区的援军居然是阿纳斯塔西奥,帝都内乱的消息传到红阑区后,他就坐不住了,得知帝都的困境后当即决定亲自领军。

  在各区中路程最远因此到的也最晚。

  等他一到各区军队集合完毕,当下决定攻城而入,与元帅他们里应内和,一举歼灭叛军。

  看到勒索罗亚的旗帜,阿纳斯塔西奥心下一咯噔,不好的预感充斥脑海。

  二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西里尔出现在墙头,不驯的眉眼冷酷,似笑非笑看着下面,完全找不出一丝恐惧。

  *

  “跟我走!”门被大力推开。

  曼尼达蓦然起身,震惊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雄虫,眼睛睁大:“你怎么来了?”

  虫皇去世后,他就被强制带回自己的宫殿了。

  雄虫没说话,二话不说抱起他往外走,门外停着一辆悬浮车。

  轻手将他放进后座,雄虫坐进驾驶座,发动磁浮车。

  “坐好,我带你离开。”

  曼尼达身体一晃本能抓紧了扶手,半躺在后座。

  看着凭空出现的磁浮车,守军发动攻击,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抓紧扶手。”他看着后视镜冷静开口,蓦然按下了加速按钮,速度达到了最大。

  曼尼达死死抓住扶手,另一只手护住腹部。

  磁浮车极富技巧的躲过一颗颗子弹,左冲右撞,时而加速时而刹车。方向变换难测,让那些虫有些抓狂。

  很快便到了宫门,守军也是最多的,无数的子弹从四面八方袭来。

  “趴下!”雄虫大叫,曼尼达本能听从直接在后座躺平了,控制不住开始大声呼吸。

  一颗子弹破窗而入,直接嵌进了靠背,曼尼达看着就在他上方一点点位置的洞,心脏骤停后一次比一次剧烈,像要跳出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明显感到车速慢下来,也不晃动了,亚雌才艰难地把头抬高了一点,关切问前面的雄虫:“我们出宫了吗?”

  “殿下放心,我们已经出来了,没有危险了。”雄虫半歪头,语气放松下来安抚他。

  “你——受伤了!”曼尼达坐起身,皱着好看的眉,身体往前探,伸手想摸雄虫的脸。

  雄虫不着痕迹躲了一下,自己抬手抹掉火辣疼的脸颊上的血滴,这是刚才那颗子弹自他脸侧擦过,留下了一道红痕。

  “没事,小伤。”他突然笑了起来,那张普通的脸都生动了起来。

  曼尼达突然红了眼。

  “怎么了……你别哭呀!”雄虫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单手放到下面给亚雌接眼泪。

  曼尼达都气笑了,边哭边笑给了他一拳。

  *

  “殿下,他们杀进来了……我们抵达不了了。请您速速与我离开!”斯巴鲁冲上来时,来顿登正负手看着皇宫的全景,混乱的血腥的,他此时踩着的地面是皇宫的制高点。

  登天台是每代虫皇上位时举行大典接受全虫族敬仰的地方,至高权利的象征。

  听到雌虫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毫无情绪的脸显得那般冷血,他微眯着眼斜看着远方,呼呼的大风吹乱他的头发。

  “去将艾弗森带来。”他没回巴斯鲁的话,语气森冷。

  巴斯鲁不赞同,想继续劝他:“殿下——!”却被对方决绝的眼神硬生生制止了,他恭敬的低下头应了。

  艾弗森是被巴斯鲁像拎鸡崽一样提上来的,垂头丧气的。雌虫直接将他扔在来顿登面前,在一边站定。

  “殿下,虫带来了。”

  背对着的雄虫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还是盯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并不回头。

  半躺在地的艾弗森屈辱极了,半撑着起身,用手背狠狠抹了下自己的脸,恶声恶气:“你到底想干嘛?要杀要剐随你便!”

  来顿登嗤笑了一下转过身,脸上被风吹的微微发白,“不急,来,看看你的子民。你应该保护的子民此时在互相残杀。”

  艾弗森闻言脸僵住了,挣扎着起身,脚步不稳的走到护栏边,看下去,他在护栏上的手便死死握住了,骨节发白。百米之下,明显隶属于不同阵营的军虫厮杀着,黑烟交织着白烟笼罩着,其间机甲摩擦产生的白光,被炮弹击中的虫喷涌的鲜血。

  “我虽不能称皇,但你也决不是一位称职的皇帝。”来顿登露出白色的牙齿诡异笑着,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我们两个没有一个配得上!”

  艾弗森脸色青白,一个反驳的字眼都蹦不出口。

  当真正面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争时,他真真切切害怕了,也意识到先前他想造反的念头是多么幼稚。

  不是吵吵闹闹耍耍脾气,所有虫就会退步,让他轻而易举地获取胜利的果实。

  站在视野开阔的高台,来顿登目睹着帝国军队的势如破竹,心里清楚自己的打算将要落空了。他谋划几十年的大计功亏一篑,唾手可得的皇位成空。

  但他却异常镇定。

  *

  “安嘉!”谈隽迅速回头半蹲着,担忧看着安嘉。

  机甲背后向里凹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单膝跪地的安嘉强撑着眩晕感起身,“雄主,我没事。”

  刚才一枚炮弹自谈隽背后袭来,安嘉直接扑上去。

  雄虫喉间滚动,嘴唇开合:“你不需要帮我挡的。”

  “您受伤……我会心疼。”安嘉轻轻摇头,惨白的脸扬起一抹笑。谈隽握着他的手加大了力道。

  在他们交谈的同时又有炮弹袭来,一一被雄虫强大的精神力截住,原路反弹。

  即使你无坚不摧,也会为对方怕你受伤动容。

  将领带领军队冲进寝宫。

  “叛军已成强弩之末!”不料会见到室内这般情景,将领单膝跪地,砰的一声半点力都不作假,“臣,护驾来迟了!”语气悲痛,深深低下了头。

  他身后的其他虫也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属下护驾来迟!”

  皇夫呆呆坐在床头神色呆滞,面前是虫皇青白的脸庞,他佝偻的背微微一动,然后站起来直起身。

  他伸手推开衣帽间的门,径直走到一间大红色花纹繁琐的裙子面前,取下。

  身上的白色单衣一点点褪下,最后落地,穿上手上的裙子。他坐在化妆台面前的椅子开始梳妆,像没事虫一样,仿佛虫皇的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站到了宽大光滑的全身镜面前,眼里微微失神,镜子里的他一身红裙,施黛抹粉,唇色鲜艳,整只虫昳丽非凡。

  不见半分老气。

  特别是那红到滴血的唇珠。

  他动了动唇。

  下一秒却拉开了梳妆台最上边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激光枪

  *

  浴血奋战后安嘉驾驶的机甲外壳已经血迹斑斑,狼狈中又透露出不容忽视的煞气,他通过耳麦向属下转达最后一个进攻指令。

  “最后一个目标,登天台!”

  “是!”

  全皇宫尽数在他们控制之下了。

  巴斯鲁带着他仅有的残部坚守在台下,抵达着军部发动的一次次进攻。他的机甲也不大好看,黑红凝固的血渍沾染,身边的虫越来越少。

  台上,艾弗森脱力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护栏,泄气埋首于双膝间。

  而来顿登则是一直站着,一点点看着自己失败,战火一点点烧到登天台,巴斯鲁开始往上撤,渐渐靠近天台。

  直面死亡,来顿登心里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波动,死亡对他不再有威慑。毕竟,没有一丝留念的世间,一身轻松。

  “他们杀上来了!”

  “殿下,求您,跟我离开。我们一定会东山再起的!”巴斯鲁不敢靠近雄虫,在五米外,机甲单膝跪地,眼底满是祈求。

  来顿登抬手。

  “殿下!”巴斯鲁不愿意相信他就这么认命了。

  就这短短的几分钟,军部的军虫就已经杀上来了,将他们团团围住,安嘉和谈隽站在前头。

  有虫想去搀扶艾弗森起来,却被拒绝了。

  两兄弟谁也不说话。

  有虫过来要抓拿造反的二皇子,巴斯鲁挡在来顿登前面亮着自己的爪牙,开始剧烈呼吸着,极度的紧张冲击的他的大脑皮层。

  他得护住身后的虫。

  来顿登看着他们突然开口:“谈隽,我真的很羡慕你,也……同样恨你。”有一个这么幸福的一个家庭,摧毁他仅有的自尊。

  见到谈隽的时候他才一岁多,元帅夫夫并肩而立,他哥哥将他抱在怀里,那种融洽的氛围美好的让已经成年的来顿登羡慕不已。

  他想,这雄崽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其实,以前的来顿登想要的并不多,父亲疼爱,兄弟和睦。可这却是他今生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谈隽眼中一动没有说话,他并没有记忆了。

  来顿登又看向旁边坐在染血机甲里的安嘉,露出牙齿,阴森森的笑。

  “安嘉你其实和我一样可怜。”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安嘉没有情绪地看他。

  气氛紧绷着,像一根用力过猛即将折断的弦。

  突然,虫群让出了一条通道,盛装打扮的皇夫出现在其中,款款而行。

  没有虫敢动手。

  来顿登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美丽的亚雌,开始无意识分泌唾液。

  皇夫绕过巴斯鲁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他,眼神复杂,鲜红的唇瓣轻启:“对不起,我的孩子。”声音一出就消弭在风里,他往旁边看了直直挺在前方的雌虫一眼,“他很爱你。”

  不等来顿登有反应,他后退了一步,走到护栏边。

  艾弗森听到动静抬起那张惭愧的脸,妆容张扬艳丽的脸映入他的视野,他嗫嚅着:“你,你……”自早上那通谈话后,他对亚雌就改观了,此时心情复杂。

  是他心胸狭隘了,一直在猜忌一只都在为他找想的虫。

  “殿下,您长大了。”皇夫淡淡打断他的话,眼里不再有隐藏不住的温情,“我这些年无愧于心,对你,我已经用上了我的全部。”他好像叹了口气。

  “所以,我不欠你什么。”

  艾弗森看着对方在烈唇反衬之下惨白的皮肤,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阵发慌,顾不上以往的骄矜示弱:“……舅舅,我知道了,我不该那么对您的。”

  皇夫唇角勾着一丝笑,一边轻轻摇头一边后退,直到身体撞到了护栏,他单手扶住杆。

  “我不怪你,真的。”

  一直僵住的来顿登听到躯体碰到墙体发出的沉闷声,转过身。

  皇夫看着他们两个,眼中深藏的不舍一点点暴露出来,蓦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下一秒,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无声的动唇,在众虫没有反应过来时突然扣动了扳机,很小的穿透声。

  一颗子弹自他大脑右边到左边,枪因手脱力倏然落地。

  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花。

  我是不是做错了呀。

  好累啊……

  哥哥,我好想你。

  他闭上了眼,恍惚间看到高大的雌虫微笑着向他走来,脸上凝固着一个释然的笑。

  离得最近的来顿登和艾弗森目睹了全程,慌张无措尽数涌上他们的脸。

  来顿登目眦尽裂,全身鲜血倒流,冻得他发寒,他一动不动看着亚雌倒下的身影,脚下像被黏住了动弹不得。

  他非得这么报复他吗?!

  艾弗森愣住后,反应极其迅速冲过去接住对方一边倒的身体,血液汩汩不停,最后嘴里也开始吐血。

  雄虫双手颤抖想捂住伤口,却不知捂哪里好,手放在头部血却怎么都止不住。艾弗森跌坐在地低下头,亚雌躺在他怀里,前几分钟鲜亮夺目的虫已经满身是血,残留的体温一点点流失。

  巴斯鲁也预料不到皇夫的举动,他直接过去捞起僵直的来顿登,不管不顾要带他逃走。

  “追!”

  艾弗森压根不关心身边的事,他染血的手无措极了,趴在亚雌的尸体痛哭。

  “舅舅,我错了。您不要丢下我,都是我的错!”

  “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我肯定任打任骂不还手……”

  “不!啊——!”

  登天台下,等待命令的虫听见一声极其尖利的嘶吼,不由低下了头,谈隽和安嘉默哀。

  皇夫薨。

  巴斯鲁带着失魂落魄的来顿登还没出皇宫就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