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觉的话刚说完, 便感到腰部传来一股向前的拽力,原来鸡虽然没了,绳子却还在。
他忙握紧秦晷的手, 一眨眼, 两人被狠狠掀飞了起来。
不,确切地说,是他们没动, 周围的景象在旋转。
很快秦延肆和薛小梅都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小撮鸡毛。
鸡毛?
秦晷有点懵, 慢吞吞把那鸡毛捡了起来,才反应过来, 这可能不是鸡毛。那毛细软柔滑, 流转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金光刺得眼睛有些难受,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鸡毛消失了, 就听“咯”一声, 一只长相潦草的大怪鸟横冲直撞栽向他怀里。
“……”秦晷瞪圆了眼睛。
那鸟非常大, 一双翅膀遮天蔽日, 砸下来不是好玩的。
四周白茫茫一片, 他和荀觉都不知该往哪躲, 楞是被扑倒在地。
紧接着,他瞥见了这货光秃秃的尾巴。
“……”他试着叫了声,“夏叽叽?”
“咕!”叫声响亮,大鸟展翅。
!
“……”两人哭笑不得, 破案了, 这就是他们的小老弟。
“传说凤凰浴火重生, 还真是啊?”
荀觉围着夏叽叽打转,揪揪它的翅膀,好家伙,这玩意儿一展开,足有客厅的天花板大,下雨天不用愁了。
不过这里似乎也不会下雨,白茫茫,像一片冰雪无间。
夏叽叽眨着乌溜溜的眼睛,还不习惯自己这庞大的身躯,拼命将脑袋往荀觉手下拱。
荀觉没办法,如同往常一样摸了摸它,然而它再也感受不到那舒适的360度头疗了,眼神难过又茫然。
“这是哪?”秦晷环视四周。
荀觉猜测道:“应该是原世界和平行世界的连接站,也许时间正从我们脚下流过。”
秦晷低头看去,那一粒粒微尘正在遥远的脚下闪光,时而有一两张人脸掠过,表示那里确实有人生活。
“我们怎么去?”
荀觉想了想,飞起一脚朝夏叽叽屁-股踢去:“再试试呗。”
夏叽叽:“咯!”展翅飞起来。
脚上缠的绳子绷紧,将两人也拽向天空,羽毛洒下流光。
呼啦——
旋风卷起,无数微尘旋转起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飞掠过去,有时能看见一星半点场景,有时却什么也没有。
这么找犹如大海捞针,荀觉感觉腰要被绳子扯断了,嗑嗑巴巴地喊:“媳媳妇儿,它它到底行不行?”
秦晷很想给夏叽叽打包票,但想到这货平时不着调的模样,叹了口气:“叽叽,知道我们去哪吗?”
夏叽叽:“咕?”一脸傻白甜。
“……”秦晷彻底不指望它了,准确说出时间地点:“三年前晋城市北城区。”
夏叽叽翅膀一扇,猛地直立起来。
呼啦——
又一阵旋风平地起,它巨大的爪子抓向其中一粒微尘。
“我去,抓得着吗?”荀觉大喊。
话音没落,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夏叽叽爪子居然穿进了不到它指甲盖大小的微尘里。
两人只觉得眼前迷雾飘过,一阵头晕目眩,耳畔响起了汽车刺耳的喇叭声。
“找死啊,这是绿灯!”司机叫骂着踩下刹车。
两人站在了一条熟悉的十字路口。
夏叽叽“咕”一声,又变成原来的模样,圆滚滚地砸进秦晷怀里。
秦晷:“……”
身侧车来车往,不远处的商场电子屏滚动播放着今日新闻:XXXX年XX月XX日。
正好是那事发生的前一天。
“干得不错。”他表扬地撸了把鸡头。
夏叽叽享受地蹭了又蹭,变回正常大小后,手感就是这么倍儿爽!
忽略周围车主的谩骂声,荀觉把秦晷拉到路边。
“接下来干什么?必须把这时的我们支走才行——还记得你这天在哪吗?”
秦晷摇头。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明显后一天发生的事更有冲击力,大脑自动过滤了今天的信息。
“我那时在出差。”荀觉回忆着,“这时候要么已经出了,要么就在出差的路上。”
“我这时还是无业游民。”秦晷说。
他意识觉醒是在进入任务后,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纸片人。
他环顾四周:“这是不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荀觉:“啊对,你不记得了?我们住商场后那个小区,这附近还有个公园……”
“樱花落日公园。”秦晷想起来了,“我每天都在那里虚度光阴。”
“你在公园虚度光阴?”荀觉诧异,这事他从没听秦晷说过。
秦晷径自朝公园方向走:“我那时在组织只是挂名闲职,没事干,你又不在家,我只能上那打发时间。”
三年前,他们还没养鸡,夏箕奇只是学校里一个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傻少年,赵拓每天出任务,秦延肆依旧不着家,秦晷的生活轨迹乏善可陈,他连电脑游戏都玩得腻味了。
而这些事他从没对荀觉说过,那时两人聚少离多,都有点年轻时的倔强,认为不打扰对方才是尊重。
荀觉没有想到,还真在公园的长椅看见了那时的秦日初。
那时他比现在丰润,但也没有很胖,时常锻炼,从背影就能看出是个精神小伙。
当他转过头来,荀觉下意识有些呆了,那时的秦晷连眉眼都带着爽朗的笑意,哪怕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他也能自娱自乐,跟着旁边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哼哼哈嘿。
荀觉这时才发现,三年前的秦晷已经在他脑海中褪色,他们两人之间,因为这重重的变故,都丢失了最初的那份纯真。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媳妇儿的手。
不能被这时的秦日初发现,两人悄咪-咪躲到了树后。
秦晷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背影,皱了下眉:“原来的我竟这么胖……”
“哪胖了,这不挺标准的吗?”荀觉不走心地安慰,随后便收到了来自媳妇儿的眼刀,他嚅了嚅唇,“不过呢,我是现在的我,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秦晷:“……”神经病!
说话间,长椅里的秦日初站了起来,试图混进跳舞的老头老太太中间,没一会就惹来一个白眼。
一个身材娇-小的小老太没好气道:“那个,小秦呀,你一个大小伙,不要整天在我们老人家眼前晃的啦。年轻人,应该出去找点正经事情做做啦。我听说你还交了个男朋友?哦哟,不是奶奶说你哦,你这样作孽哟,是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啦……”
秦日初似乎等她这些话很久了,不等她说完就笑眯眯地道:“谢谢啊张奶奶,我们家里人都不反对。”
“……”张奶奶脸色白了白,找补道,“不反对是不反对啦,可是你整天不工作,你看看,上班时间,哦哟,我儿子还是公司高管唻,每天这个时间忙得哟,啧啧,一年也就挣四五十万吧,还常常被媳妇儿嫌弃。像你这样游手好闲哦,奶奶跟你说,你男朋友很快就要厌烦你了……”
话没说完,秦日初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看,张奶奶,我爸又给我打款了,这个月第二次了,加起来都快五十万了,我早说不要了,我妈临终前把她名下的财产都留给我了,每个月吃利息也有这个数呢!”
张奶奶:“……”
老人家脸更白了:“但你不生小孩……”
“可你儿子的小孩也不是他的啊!”
“…………”张奶奶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黑着脸,骂骂咧咧地走了。
秦日初眉开眼笑,拿出手机边打字边念:“成功击败邻居张奶奶,任务达成,耶!”
秦晷:“……”不过三年而已,他为什么这么幼稚。
荀觉笑得直拍大-腿:“人才啊媳妇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呢!”
秦晷:“……你闭嘴。”
笑声吸引了那边的秦日初,他眼眸一眯:“狗叫!”大步朝两人走来。
不好!这时要是被发现,可就说不清楚了。
荀觉脑子一抽,一脚把秦晷怼进树后的灌木丛里。
秦晷:“……”
emmm,有种知三当三被原配抓包的感觉呢。
秦日初走得很快,几步跨到荀觉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不是在上班,怎么跑这来了?”
“啊,我在上班?”多谢提醒,荀觉想起来了,他此时确实应该在办公室。
可来都来了,他只能信口胡诌:“我来看看你。”
“难得啊。”秦日初审视着他,双手环过来,“那你就看看啊?想不想我?”
荀觉硬着头皮:“想。”
灌木丛里一道视线射来,他赶忙把秦日初胳膊捉下来,脑子飞速运转:“那什么,你明天有事么,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天真的秦日初丝毫没觉得哪不对,眼睛晶晶亮地望着他。
荀觉忍不住想,那时的媳妇儿真好呀,那种发自内心对他的信任不是假的,三年前的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点呢?
“去哪,快说,少跟我卖关子!”秦日初佯作生气地催促。
荀觉哪知道该把他支去哪,眼睛四处乱转,正好看见对面商场的广告:“巴厘岛三天四晚……”
“我们去巴厘岛干什么?”
“嗯,干什么呢?问得好!”荀觉机中生智,“就当度蜜月吧……”
话音没落,灌木丛里那道视线灼热起来。
而秦日初仍然一无所知,不太高兴地道:“什么叫‘就当’,你有句准话没有?”
“有,怎么没有!”荀觉硬着头皮,“就是度蜜月啊,你看我们结婚这么久,还没出去玩过!”
看着他汗流浃背的样子,秦日初眯起眼睛,“你工作不忙?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荀觉:“……”
秦日初就是秦日初,任何时候都慧眼如炬,荀觉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好在,秦日初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熟悉的铃声:“汪!汪!汪!”
看他低头找手机,荀觉刚要松口气,随即又是一个心梗。
这特么不是他的专属铃声么!三年前的自己正在给秦日初打电话啊!
他终于想起这通电话来了,一把夺过:“别看!我按错了!那什么,你手机暂时放我这里!”
秦日初一脸迷茫:“为什么?”
“因为……”荀觉眼睛骨碌碌转,“因为我们度蜜月,不需要手机!放在我这里,省得你到时候只顾着游戏忘了我!”
“?”
荀觉生怕他再问,不容分说沉下脸:“好了,我先回办公室处理些收尾工作,你乖乖回家收拾东西,三小时后我们机场见!不许迟到,不见不散!”
“……哦。”
谢天谢地,此时的秦日初还没那么多心眼,虽然觉得哪不对,但他并没多问,乖乖回家去了。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路口,荀觉才虚弱地吐出一口气来:“媳妇儿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两个自己不能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了。”
“为什么?”秦晷冷着脸从灌木丛后走出来。
荀觉:“因为会死啊,真的会,物理意义上那种!”
正说着,那熟悉的狗叫声又汪起来。
“你接!”他扔烫手山芋似的,不容分说将手机扔给秦晷。
秦晷看了看熟悉的手机:“说话。”
“媳妇儿~”三年前荀狗叫油腻腻的嗓音飘了出来,秦晷一阵鸡皮疙瘩,不动声色瞪了荀觉一眼。
荀觉:“?”
秦晷板着脸:“有事?”
荀狗叫有点难过:“你怎么了,听见老攻声音这么不热情,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
“你有屁快放。”
“……”那边沉默了两秒,又开始“忧伤”地嘤嘤嘤,“媳妇儿,我商量个事啊,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姐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打算从大洋彼岸回来,估计明天就到家了,我估摸着这不是快到我父母祭日了么,咱俩的事也得跟老两口汇报汇报,要是没什么事,我跟单位请个假,咱俩明天……”
“知道了。”秦晷冷漠道,“在办公室等我。”
荀狗叫:“……哦……诶?!”
秦晷果断掐断了电话。
回头冷冷瞪荀觉一眼:“走吧。”
荀觉:“……”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媳妇儿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这日子还能过好吗?
两人在路边拦了辆车,直奔荀觉单位。
门卫见了他,有点懵:“小荀啊,你你你不是在办公室呢吗?”
荀觉没理,拉着秦晷一路狂奔,生怕再晚一会,三年前的自己就接到临时任务走了。
沿途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荀哥,接媳妇儿啊?”
薛小梅从办公室出来,直接悚住了。
不为别的,因为办公室里正传来荀狗叫不耐烦的声音:“大爷,我要说多少遍您才明白啊,实在不行您转隔壁宣传部吧……我就是个打杂儿的,您别把我当人,您说的这些我不懂,没文化……对对对,我就是个智障!”
一个老大爷倚在他的办公桌边,急得都快哭了:“我去市局,市局叫我来这,要是你这也不管的话,我可怎么办?老伴在家都快吓死了,天天晚上阴尸借道,从我家客厅穿过啊!”
荀狗叫:“对对对,是是是,您拍照了吗?没拍回家拍去,我这是国际刑警办,不是走近科学栏目组啊!”
打死这时的荀狗叫也想不到,这世界存在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怪象。
荀觉朝秦晷吐吐舌头,又瞪了一眼惊恐的薛小梅:“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报告写完了吗?表格交了吗?再杵这儿就三千字检查,快去!”
薛小梅撒丫子跑了。
边跑边嘀咕:“不就早几年入职嘛,神气什么呀!”
哦,荀觉想起来了,这时他还没升职,没资格罚薛小梅写检查。
秦晷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一步跨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抓起荀狗叫的手机。
“我订了三天四晚巴厘岛行程,你马上收拾东西,去机场。”
“媳妇儿,你来了!”荀狗叫说着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被他一拳头怼开。
“媳妇儿……”荀狗叫有点受伤,“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姐?没事,我姐人很好的,我跟她打过招呼了,她不会给你穿小鞋的。”
“不是这个。”秦晷懒得解释,见这人又要腻歪过来,一步退后,烦躁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谁知这二货竟然认真思考起来:“倒、倒也不是不行,我留下来接待我姐就好了,你自己玩得开心……”
开心你爸爸!
秦晷才发现,以前他们每次意见有分歧的时候,都是各玩各的,竟然就这样习以为常,还自以为尊重对方。
他翻了个白眼:“走不走?不走离婚!”
“!!”荀狗叫惊了,眼睛瞪得滚圆,“媳妇儿!这种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所以你到底走不走?”秦晷恼了,作势拧他耳朵。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同事们笑眯眯看热闹。
荀狗叫只得道:“走走走,你等我十分钟,我换身衣服……”
“不等。”秦晷无情地说,“我先走,你自己慢慢来,两小时后机场汇合,晚一分钟我跟你没完。”
“可是我姐……”荀狗叫还想争辩一下。
结果秦晷冷冷一个眼刀,他又闭嘴了。这样的媳妇儿是他没见过的,别说,还挺带感的。
荀狗叫乖乖目送媳妇儿离开了。
好半晌,才挠挠头:“奇怪,他今天去理发了?还理这么短??”
门外,荀觉忍不住给媳妇儿竖了根大拇指,这办事效率,比他快多了。
接下来的事就顺利了,两人前往机场,目送三年前的自己登上飞机,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当秦日初高高兴兴挽着荀狗叫走进登机口时,两人的心境也起了变化,一股更深沉的爱意从胸腔涌出,穿越一千多个日夜的时光,慢慢在心里沉甸下来。
“走吧。”秦晷收回目光。
秦日初的手机响了,来自赵拓的短信通知他,晚上在图书馆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