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肆懿有点心不在焉,走出船舱时都没注意到旁边的冷怜月,还在继续往前。

  “你去了哪里?”

  “……”宇肆懿回头朝冷怜月看去,那人正冷冷看着他,“去见了琴姨。”

  冷怜月并不惊讶,错过他走到船头,“她告诉了你什么?”

  宇肆懿走到他旁边,两人并立在船头看着海面,“修炼‘化羽’第十层的方法!”

  “果然……吗?”

  冷华一直要自己无情,她也做得绝情,所以“化羽”的威力巨大。可赫连止死后她却一下陷入了茫然,她都不知自己修的究竟是无情道,还是只是她自以为是的无情。反而在这种情境下她突破了无情对自己的掣肘,创出“化羽”第十层。

  开始修炼化羽要无情没错,但无情不可能成圣,一味的追寻这条路走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所谓不破不立,要修炼到第十层就要真正的懂得无情和有情之间的道,没人知道这个界定在哪里。

  冷华不久后把宫主之位传给了她和赫连止的女儿就消失了……

  而练成“化羽”后会如何也就无人得知,可能就是因此才会让凤于族的长老们趋之若鹜,那些人笃定冷华是飞升了,因为他们曾在夜晚见到了冲天而起的紫光。他们才会逼迫其后人不断修炼“化羽”,就是想从中窥得一点天机,希望能长生不老甚至成仙!

  宇肆懿觉得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不管曾经的凤于族人选择隐居的背后是什么,就算他们真的曾经强大过,但神神鬼鬼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他只觉得那些人已经陷入了长生的魔障中变得不正常。

  而月华宫人之所以不反抗,一是因为宫主从小就被驯养,根本不懂得反抗为何物,二是凤于族于月华宫有恩。

  直到后来出现了冷凝笑和冷琴这对双胞胎,一切才开始改变,而背后最重要的人就是她们的父亲。他是外界之人,听说凤于族里居然有这样的事,对他们的做法只感到匪夷所思!

  之后不知他们用了何种方法,才换得了姐妹二人不用修炼“化羽”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

  她们的母亲对父亲一直不冷不热,冷琴一直想不明白他们怎会走到一起,而她们父亲居然也不以为意,甚至甘之如饴,冷琴一直觉得,就是因为她们父亲太过温柔才会被母亲那么欺负。

  冷琴的性格从小就比较张扬,也比姐姐懂事,她想得比冷凝笑远得多,也深知父亲的不易。她被他的父亲教育得很好,他父亲告诉了她很多外界之事,让她懂得了真正的善恶是非,从小接受的思想观念和凤于族完全不同,也明白了凤于族长老们的做法是何其可怖。

  冷凝笑和冷琴的性格则完全相反,可能从小就被一家人宠着,父母过世又被妹妹照看着,长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也注定了之后的悲剧。

  直到两人的父母在她们十岁时莫名其妙过世,冷琴一下变得内敛了许多,也谨慎了许多,她默默在背后筹划着,不管是用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她总要打破这岛上的禁咒!

  冷怜月听完宇肆懿的话却陷入了沉默,这方法和无法也没甚区别了。

  宇肆懿瞥了一眼冷怜月面如表情的脸,他以为对方听到会高兴,“你……”

  冷怜月打断他,“不可能做到的。”

  宇肆懿不明白,“为何?”

  冷怜月看着海面的眼中似浮现了一丝迷惘,“没有的东西,怎么懂?”

  “……”宇肆懿暗叹口气,“不懂,我们慢慢学。”有希望总比无望好,“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琴姨当年突然提出让我出岛之时我就觉得奇怪,当时岛上的那些人反应非常激烈,她也无动于衷,态度坚决得让我都有点心惊。我之前也有所怀疑,只是没想明白究竟为何,直到后来发现她的行为前后矛盾。从小就让我修炼‘化羽’要无情的人,居然能容忍……现在想来一定是她当时就知道了。”

  宇肆懿垂眸,冷怜月的停顿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又想到尺彦子,“这么说来琴姨让你去寻生父不过是个借口,而最主要的目的……”怕是让他找个喜爱之人,岛上的人不可靠才让他去外寻,但最后却遇到了宇肆懿这个程咬金。也怪不得冷琴老是对他冷嘲热讽,出了冷凝笑那样的事,她想的是冷怜月作为一个男人怎么也不会吃亏,没成想……

  冷怜月冷冷道:“多此一举!”

  “……”宇肆懿扶额,“想来她也是担心你,你也不想想你那个‘化羽’,不仅阴寒无比还带剧毒,年纪轻轻就要丧命,她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要不是我那时不认识你,我要知道一定早早就毁了这武功,简直害人不浅!”

  “我修炼化羽时是四岁,你那时估计才出生。”

  “……”宇肆懿想这个误会可有点大,“我没告诉过你吗?我这样子是因为小时候被毒物改造过身体,所以长得慢而已。后来遇到问柳,他帮我解了大部分毒,但时日过久,毒已入骨髓成了我身体一部分无法根除,就只能带着那些余毒一辈子。还好对我身体的影响小了很多,只除了脸变化不大起码身体长了。但是最近几年又发生了变化,是好是坏不可知。酒对我无用也是这个原因,所以除了‘醉清风’我还从来没喝醉过,时刻清醒的人生想逃避一下都不行。”

  “……”

  “我遇到问柳的时候就已经二十有二了,他那时还是个十二岁的娃娃。我在师门一开始还好,久了就被看作异类,所以尽量低调行事,什么都不争不抢,就想着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已经很知足了。直到后来……”遇到了那么一个人……

  “……”

  “所以知道了吗?我和看起来可完全不一样。”宇肆懿自嘲一笑,“不过有这张脸好处还是很多的,骗起人来无往不利。”

  “……”

  宇肆懿说完等了半天没等到冷怜月的回应,他朝旁一瞥,从那张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他想果然是他们家怜月。

  丁然丁柯这时背着行李走了过来,宇肆懿看到她们就知道该下去了,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响起冷怜月略带迟疑的声音,“所以你现在已经三十……”后面那个数字在舌尖滚了几圈被他咽了下去,“了?”

  两姐妹一脸狐疑。

  “……”宇肆懿回头就见冷怜月一本正经还在继续,“我记得琴姨是四十,你还一直叫她姨……”话未完就被宇肆懿一下捂住了嘴。

  宇肆懿扫了两姐妹一眼,打着哈哈,“呵呵,怜月你这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哈哈,我们不说这个了啊,走走走……再不走天都要黑了。”说着把冷怜月挟持走了。

  两姐妹:“……”总觉得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下了船冷怜月问道:“要是你那时遇到我,你会怎样?”

  宇肆懿一下没反应过来,“啥?”

  “我出生时你都该有十几岁了……”

  “……怜月,我们就这么把这篇翻过去不好吗?你一直当我比你小都成。”

  冷怜月瞥他,“很难回答?”

  “……怎么可能!”宇肆懿回答得非常迅速。他想了下,要是冷怜月是个婴儿,而他已经是个少年……他觉得他们后来应该什么也不会有,他小时候一点不喜欢小孩。实话实说会不会送命?他只道:“我很庆幸在最恰当的时候遇到了你。”

  “……”

  宇肆懿回头看了一眼海上的几艘巨物,眼中浮现一抹复杂神色,“怜月,你真的考虑好了吗?确定要留下?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回去。”

  “不!”冷怜月垂眸,“我们去外界。”

  宇肆懿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为何?岛上应该才是你最熟悉的地方。”

  “熟悉但并不一定就喜欢。”

  宇肆懿看着他,满脸认真,“你可知……你这跟我一出去,以后要想回去可就难了。”

  冷怜月没回答这个问题,“那你又为何愿意放弃一切跟我回岛?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宇肆懿张了张嘴,冷怜月在他出声前又道:“你的回答是什么,我的答案就是什么。”

  不过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因为你!

  宇肆懿勾起嘴角,眼角有点红,完全不顾及旁边的两姐妹把人拉到怀里,蹭着对方的脸闭上了眼,“在我这里可永远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冷怜月轻声道:“彼此。”

  宇肆懿轻笑出声,“你可真不是会吃亏的主。”

  “才知道吗?”

  冷怜月总是知道宇肆懿想要的是什么,哪怕他们真的回了岛,一年两年这个心比天高的人或许没什么,十年二十年后呢?真的就不会后悔吗?

  宇肆懿把人放开,想到冷琴又有点担心,“你不回去,那些人怎会善罢甘休?岛上就琴姨一人没关系吗?那些族人……她能对付?”

  冷怜月眼中闪过一抹冷光,“你未免太小看琴姨了,她背后做了几十年的准备,你以为是说着玩?以前不动手是顾念着他们毕竟是凤于族人的元老。而现在……该还的情、该还的债也早已还清。那些人既然改变不了,看不清现实我不介意让他们看个清楚!……琴姨不会要他们的命,但以后再无凤于族,只有月、华、宫!”

  “……”宇肆懿看着他这副冰冷无情的样子,以前他看到就发憷,现在却觉得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海面浪花的声音一下变得有点大,岸边的两人朝海上看去,几艘大船开始起航,渐渐驶离了海边……

  宇肆懿不知道里面的冷琴会是何种表情,又会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也在注视着他们?这一别就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宇肆懿看着海面道:“既然思缕那丫头选择走了,你也把她放了吧。”让她去找那个她想找的人。

  冷怜月似才注意到这件事,“……随你吧。”

  宇肆懿看着他一笑,身后的两姐妹也暗松了口气。

  等船变得越来越小,几人转身走向另一条路,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那才是他们要去迎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