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怜月盯着他,一瞬不瞬,“……我们上船。”

  宇肆懿嗯了一声,虽然心里着急但他还是没再问,冷怜月不想说的时候问也是白问的,还会惹恼他。

  两人凳上船,冷怜月让宇肆懿在甲板上待着,他先进了船舱。

  冷琴看着走进来的外甥觉得奇怪,“你让人先不要开船是为何?”

  冷怜月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扔出个重磅炸|弹,“我不回岛了。”

  冷琴一下站了起来,“不回?”声音直接高了两个度。

  冷怜月只嗯了一声没做解释。

  冷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缓缓坐下,“为什么都不愿意说?”

  冷怜月看向窗外,“……以后岛上就交给琴姨了。”

  冷琴冷哼一声,“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肯定又是因为那个小子,那样一个人,究竟给你是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堂堂月华宫宫主,他宇肆懿又算个什么东西?做你跟班他都是高攀,也配你为他牺牲?”

  “琴姨。”冷怜月声音很平淡,但充满了警告意味,“这是我的事。”

  “……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冷琴放在扶手上的手用力得发白,声音里满是沉痛。

  “……”

  冷琴快速的眨了几下眼,“随你吧。”说完挥了挥手,是赶人的意思。

  冷怜月站起身走到冷琴对面,冷琴别开了头,他抬手抱拳,第一次朝一个人行礼,手置于胸前再往前一推,微弯腰,然后直起身转身出了房门。

  “……”冷琴忍不住回头看向他逆着光的背影,那个背影…已经是个挺拔如松的男人了。

  宇肆懿靠在栏杆边撬着自己长长了一点的指甲,发出“叮叮叮”的脆响,他没有等来冷怜月却等来一个灭楼的人。

  那人道:“琴护要见你。”

  宇肆懿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灭楼的人走入了船舱,那人站在冷琴门外朝里一比,宇肆懿朝他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冷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你是不是算到我一定会心软?”

  “?”宇肆懿走到她身后不远处站定,“我完全不懂琴姨的意思。”

  冷琴转过身面对他,“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我就该在见到你的时候就杀了你,也就不会有这许多事!”

  “……”宇肆懿哭笑不得,“琴姨,咱们不开玩笑好吗?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冷琴眼眸微眯,“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宇肆懿一叹,“你不说我怎会知?”

  “怜月说不回岛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宇肆懿睁大了眼,“……他说的?”复又觉得愁,愁得头秃,“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不行,我去找他问清楚!”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冷琴沉声道。

  宇肆懿无奈停下转回身。

  冷琴看着他不似作伪的表现,走到他面前抬头盯着他,“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不然不管天涯海角,我必取你狗命!”

  “……”宇肆懿都不知该有何表情,只觉这两人怎么都这么愁人,“琴姨,先不说我不会让怜月留下,哪怕万一我们真的留下了,该担心的人不该是我吗?你这种嫁……呸!你这种担心实在多余。”

  “……我知道这次他做的决定是不会改的。”冷琴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我才叫你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她本想回岛再告诉两人,这是她花了半辈子心血才找到的东西,冷怜月却直接让她选,果然孩子大了胳膊肘就往外拐。

  “什么东西?”

  冷琴走到桌前,上面放着一个镶着金边的盒子,她上去按了几下,“咔哒”两声盒子就从中间自动开了。宇肆懿以为里面会放有什么奇珍异宝,毕竟用的这么高级的机关盒,谁知里面就放着两本装订得很粗糙的书册。

  冷琴取出书册递给他一本,“看看吧,你要的答案都在里面。”

  宇肆懿满脸疑惑地接过,他摸了摸册子封面,上面什么都没有,“这一看都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

  冷琴看着他手中的书册道:“这是第一任月华宫宫主冷华的手记。”

  宇肆懿一惊,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又怕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禁咽了口唾沫,翻开书册看了起来。

  冷琴抱臂靠在一边,“月华宫的宫殿就是两百年前建的,而建造的人正是当时的佑稷王赫连止!”

  宇肆懿闻言不禁抬起头,“佑稷王?前朝亡国之君的小叔,权势滔天,说他才是当时的王也不为过。他怎会和月华宫扯上关系?”

  冷琴垂眸叹息,“这可能就是凤于族人跟皇族的孽缘……”

  以前发生过什么已不可考,书册是冷华的记录,带了太多的个人情感难免有失偏颇,但也大概能猜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冷华是凤于族一个长老的小女儿,风姿自不必说,凤于族历来神秘,传言他们是仙族后人,不管是不是无稽之谈,凤于族人确实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他们会一些失传已久的秘术,基本都掌握在有身份的长老手里。他们一般不和世人接触,一直生活在岛上,就是现在的月华岛,而以前叫做凤于岛。

  前朝末年战乱不断,要是当时的王是赫连止可能还不会灭亡得这样快,就算他想力挽狂澜,可那样一个国家,那样一个王朝,早已千疮百孔,朝廷腐败纵使他能力过人也无力回天,何况后面还有一个扯后腿的王!

  宇肆懿道:“既然他当时已经把权势都握在了手里,为什么不取而代之?”

  “你觉得是那么简单的事?”冷琴道,“再说,等他手握滔天权势的时候已经是后来了,当时他不过就是个王爷而已。”

  当时造反的人一茬接一茬,起义军揭竿而起,现今的皇族萧家在当时根本没人放在眼里。战乱经过了多年,有一次赫连止奉命带队出征去剿灭叛贼,结果军队根本不堪一击,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也是在那时他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国家已经成了何种模样。

  军队里的士兵逃的逃、死的死,赫连止也受了重伤,被出海的冷华所救。当时的冷华风华正茂,正是处在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赫连止对她一见钟情,冷华见他风姿卓然又富有才情,也渐渐被他吸引……

  “没了?”宇肆懿连翻了好几页手里的小本,“之后发生了什么?”

  冷琴摇头,“细节没有记录,后面就只有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了。”她把另一本递给他,“这里是几年之后的事。”

  凤于族人从来都只尊崇一生只有一人,赫连止作为王爷,王府里除了王妃还有许多侧妃,他许不了冷华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又放不开她,用了诸多手段欺瞒。开始冷华什么都不知道时也曾真心恋慕过这个男人,但是当真相剥开在面前时,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能够如此恶心!

  冷华要离开,赫连止又怎会肯,两人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僵。赫连止把她囚禁在了王府,冷华非常生气,再不肯见他。就这么过了半年,有一天冷华突然想通了,她叫来赫连止,说王府里太闷她想住到外面去,赫连止因她的主动亲近高兴不已,自然是什么都应她。

  就这样冷华搬到了外面,赫连止给她买了一座山庄,她以喜静为由让他不要安排那么多仆人和守卫,赫连止都答应了。两人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段日子,一个在皇城,一个在郊外的山庄,偶尔见一面,两人再无吵闹。冷华也乖顺了许多,赫连止以为她终于想开了,以为两人终于能在一起。

  到后来赫连止才明白这不过只是冷华的缓兵之计,就是为了使他麻痹大意。后来冷华逃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一下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就似人间蒸发再找不到一点痕迹。

  宇肆懿沉吟道:“幻术么?”

  “嗯,以前幻术还有个名字,叫神术!”冷琴接道,“后来她回了岛上,建立了月华宫,‘化羽’就是她那时所创,可能是被赫连止伤得太重,誓要断情绝爱,‘化羽’才会有那样的修炼之法。但是之后两人不知道为何又纠缠到了一起……”

  宇肆懿继续往后看。

  赫连止的哥哥一死他就成了佑稷王,新王只有几岁。赫连止的手段之高不过几年他就把揽了朝政,暗里自然也用了不少不光彩的手段,豁然成了王背后的王。

  他遣散了身边所有的女人只求冷华能回心转意,冷华一直没同意。赫连止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倾国之力在岛上替她建造了一座宫殿,说是以后他们就一起生活在岛上,他再不做什么佑稷王,只想做她一人的夫君。

  两人纠纠缠缠十几年,可终究这句承诺赫连止也没能实现,他死了。

  宇肆懿合上小本,低喃道:“原来竟是这样。”

  冷琴瞥他一眼,“既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们就走吧。”她背过身,“去叫上怜月,不用再来同我道别。”

  宇肆懿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然后把册子放到桌上,顿了一下转身离去。

  冷琴一直没有回头,脸上很平静,“我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只希望对这一次就够了。”

  薄薄的几页纸就是赫连止和冷华的一生,赫连止到死都没有等到冷华的回心转意,那样一个高傲自负的女人,又怎可能轻易说出原谅。可宇肆懿却觉得其实她早就应了,默许了相守一生,会让赫连止踏上月华岛就是最好的证明,可终究没有等来与那人的白头。

  赫连止在岛上建造宫殿的行为也值得推敲,他口口声声说着要放下一切,他就真的能放下手中的权势?可无论是何种答案终究也只能是猜测,那个能回答的人早就已是一堆白骨。

  冷华在岛上不知道皇族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再没回来,她只等来了那人的手下和几个信物。那人的手下告诉她他们的王已经殒了,他死前把自己手里所有的暗部势力都交给了月华宫。明灭楼就是来到岛上的那些人,然后江湖中出现了三大世家,当时的向家还不过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那个男人可能不算是个好人,他最后用尽了一切来护着心底唯一的桃园,这可能是他心底唯一的那点善。

  “为什么不可能?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白头了呢?”

  “……我只想,护着她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