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淮瑜握着剑走在园中,一脸沉思。他走到书房门口抬头看着门口的守卫,抬脚上了楼梯,守卫抬手把他拦住,“少爷请留步。”

  “我你们也敢拦?”邵淮瑜脸色一沉,有股不怒自威之势。

  守卫立刻弯腰抱拳行礼,“还望少爷恕罪,是老爷的吩咐,无论是谁一律不得进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希望少爷不要为难小的们。”

  邵淮瑜握剑的手紧了紧,就要硬闯,这时里面传出邵启的声音,“谁在喧哗?”

  守卫立刻朝里道:“老爷,是少爷他……”

  “……让他进来吧。”

  守卫立刻放行,邵淮瑜扫了他们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邵淮瑜刚进去守卫立刻带上了门,屋内有四人,除了他父亲还有江元他们,邵淮瑜朝邵启行了个礼,“父亲。”尽管心中不满,他还是朝江元、李誉和徐策行了礼。

  邵启脸上神色不太好,“真是越大越没规矩,长辈们有事商议,你闯进来干什么?”

  邵淮瑜垂下头,“可否告诉孩儿,你们究竟都商议什么呢?”

  邵启脸色一沉,“你是在质问我吗?”

  “不敢!”邵淮瑜抬头看向邵启,“但是父亲,究竟有什么事你们非得那样对待一个女子,她不过就是个婢女而已,她能知道什么?”

  邵启怒道:“你又知道什么?”

  江元笑了声,“少爷就是太年轻了,总是那么容易轻信他人,天下间女子可不是能容人小觑的,你越是不把她们当回事,保不齐哪天怎么栽的跟头都不知道。”

  邵淮瑜看向江元,“元叔,以前我是很敬重你的,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以前或许真的就是识人不清!我从未看不起任何女子,你们嘴里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你们又是怎么对待人家的?”

  “住嘴!”邵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里岂容你放肆!瑜儿啊,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放纵了,才让你在我这个父亲面前如此放肆!”

  邵淮瑜一下跪了下去,“孩儿不敢。”满脸倔强。

  “我看你没什么不敢!”邵启一挥手,“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了,当好你在江湖中的正义侠士!”

  “我……”

  邵启打断他,“退下!”

  邵淮瑜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又扫了一眼屋中的其他三人,垂眸抱拳,“孩儿告退。”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晨间山中烟雾弥漫,宇肆懿站在一处山坳中,周围除了巨石和杂草再无其他。几声“砰”响后,巨石坍塌,周围溅起无数烟尘,烟尘散去露出宇肆懿神情严肃的脸,他看向自己的拳,其上青筋突起还在颤抖。

  “你什么时候也崇尚力量了?”一处巨石上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宇肆懿朝上看去,收回视线垂下看向双手,“没有能力说什么都是空谈,以前我就是看不明白,才会落得一败涂地。”

  冷怜月沉默着。

  宇肆懿曲膝击向旁边大石,“砰”的一声后,石头开始龟裂,他又一拳打到那出现裂纹的中心,石头刹那成了碎块。

  冷怜月看着烟尘后墨发飞扬的人影,衣摆猎猎作响,“……你无非就是想去救人,去救便是。”他轻轻落在宇肆懿身旁,抓起他的手,“非得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内力再强也不是这么用的。”

  宇肆懿任他抓着手,“你愿意救了?”

  冷怜月用衣袖给他擦了擦手背上的脏污,避开了破皮的地方,“图纸早给了你,你要是有办法你自己去救便是,灭楼的人给你用。”

  宇肆懿勾起嘴角,“只要有人,我自然就有办法。”

  冷怜月放开他的手戳向他的脸,“看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戳了戳宇肆懿的脸又道,“你脸边的窝没有以前深了。”

  “……”

  “脸上的肉也没以前多了。”

  “……”

  “也没以前好看了。”

  “……”宇肆懿额角跳了跳,“你是不是也要补一句长得比以前老了?”

  冷怜月收回手,“倒也不至于,只是觉得才短短几年,长得也太着急了点。”

  “……”

  有了人手宇肆懿立刻布置计划开始救人,邵家里高手不少,但也只有少部分能和经过专门训练的灭楼比。

  江湖上纷乱四起,好像自从出现了祸乱江湖也开始变得不太平,经常能听见哪里和哪里又开始争斗,基本上两方都讨不了什么好,最后元气大伤。邵家戒备更加森严,宇肆懿没想过要去趁乱救人,弄个大火什么的只会让他们起疑,从而猜测出他的目的。

  冷怜月看着一点动静都无的宇肆懿,“你不是要救人?现在又不救了?”

  宇肆懿看了眼天色,“不,时机未到。”

  冷怜月瞥他,“我是无所谓,但你有没有想过…里面的人等不等得了?别你到时人救出来了,却是死人。”

  “……”宇肆懿信心满满的样子出现了裂痕,垂下眼,“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不等,我连死人都救不出。”

  冷怜月冷笑一声,“这么没自信了?”

  宇肆懿呼了口气,“怜月,不要激我……”

  冷怜月沉下脸看着他。

  宇肆懿走到他身前,“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有血性,但当我心中焦躁的时候耐性就会降低,我不想因为失控而说出无法反悔的话或做出会让我后悔之事,被愤怒控制了心智的人是最可悲的……”

  “……”不过片刻冷怜月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所以呢?”

  宇肆懿坐下,向后打开手瘫到桌上,“所以啊……”声音很冷淡,“其实六岁之前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还是会从心底厌恶女人,特别那种笑得虚伪、放荡又多情的女人。所以我不喜欢笑,从来不喜欢!笑脸相迎,迎来送往,就是那些女人的生活……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冷怜月皱了皱眉,“你……”

  宇肆懿侧头瞥他,收回视线轻笑了声,“所以我才说…这种时候我耐性很差啊。”

  “……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勉强?”

  “如果有得选择……”

  冷怜月打断他,“你现在不一样!”

  宇肆懿看着屋顶,过了半晌啧了声,“是啊,现在不一样……”

  一个侍从凑近江元耳语了几句,江元擦着匕首的手一顿,“少爷?”那个侍从点了点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侍从道:“就那天从地牢出来后。”

  江元把匕首收回袖中站起了身,挥手让侍从退下后自己出了门。邵淮瑜最近很异常,江元觉得这个大少爷就是正直得过了头,一点不懂变通,为了防止他会做出什么脑子发热的事,他觉得该去同邵启说说,这个少爷也该管管了。

  冷怜月看着一身黑的宇肆懿,“你跟邵淮瑜?他怎会帮你?”

  宇肆懿咬着腕间绑带一拉打了个结,“有些人嘛,天生就是个好人。”

  冷怜月瞥他,宇肆懿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好好给你说。几年前你也见过他,虽然翠竹山庄之事怪不了他,但对他我还是有点膈应。不过一码归一码,不能因我不待见他,就否认他是个侠肝义胆之人,既然能轻松点我为何要退而求其次?”

  “他怎会答应你?”

  宇肆懿叹气,“怜月,很难理解吗?”

  “是有点难。”

  “……”

  丑时,邵淮瑜带着几个心腹下到地牢,楼梯两旁亮着火把,被开门时的气流带动着一闪一闪,他走到关着谢扬和思羽的牢房前,“打开吧。”

  “这……”看门的人很是犹豫,“可是老爷有交代,谁都不让见。”

  邵淮瑜沉了脸色,“打开!”拇指顶剑出鞘,“我不管交代你们的是谁,我有要事审问他们,要是被你们耽搁了……”

  看门人似是有点被吓着了,哆嗦着去开了门,推开牢门,“少爷您请。”

  邵淮瑜看他一眼,“你退下吧。”

  “这……”

  “怎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手下?”

  “不敢不敢……”看门人说着弯腰退了出去。

  邵淮瑜看了一眼外面,走进牢中朝后一挥,身后的心腹立马进来,打开手中的包袱开始从里面拿出一些衣服和瓶瓶罐罐。

  谢扬从他们进地牢的时候就醒了,但是他一动没动,只紧紧抱着这么大动静都没有醒的思羽,他看着怀里人皱起的眉,用手轻轻抚平。

  邵淮瑜看向他,“你快起来换衣服,换好我带你们出去。”

  谢扬坐起身,“出去?”他满是怀疑,“你有那么好心?”

  “没时间解释了,要是你还想带着这位姑娘出去,你就听我的!”邵淮瑜说着扔给他两件和旁边侍从一样的衣服。

  不过一会儿所有人就换了样,邵淮瑜带着原来的心腹出去了,看门人进来看了一眼,就见两阶下囚还是那样抱着躺在一起,看完他就出去了。

  邵淮瑜带着人朝后门走,离地牢已经有相当远的距离了,眼看后门就在眼前,突然周围跑出一群拿着火把的打手,把他们齐齐围了起来。

  江元从人群后走出,“少爷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就带这么点人,怕是不太安全吧?不如我再多派一点人跟着?”

  邵淮瑜握紧了手中剑,“元叔,难道我现在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吗?”

  江元一笑,“那可不敢,少爷要做什么自然是轮不到在下来管的。但要是少爷做了什么让老爷不高兴的事,做人属下的,怎么也得替主子分忧不是?就算少爷要生气,在下也不得不提醒一句。免得少爷做错事,伤了老爷同你之间的父子之情,还望少爷斟酌斟酌。”

  邵淮瑜抱臂而立,也笑了,“元叔也是有心了,像你这么忠心的属下已经不多见了,我可得在父亲面前多替你说说好话。但是你这话里的意思我却是听不太懂了,我不就出个门,怎么还就惹父亲不高兴了?”

  江元勾起一边嘴角,“少爷真的就只是出个门?那你既然只是出个门,为什么还带着我们千辛万苦抓回来的恶徒?”

  “恶徒?”邵淮瑜转着头看了看,“元叔说的谁?我这些手下?”

  江元冷了脸,“少爷,在下好言相劝,你非是不听吗?”

  邵淮瑜一摊手,“我才觉得元叔你奇奇怪怪,我出个门你都要拦,怎么?这么晚了你想把父亲吵起来给我们评理吗?”

  江元冷笑一声,“既然少爷要装傻,那就别怪江某不敬重少爷了,来人!给我拿下!”

  邵淮瑜眼一厉,“谁敢!江元,你是想反了不成?”

  “要是少爷真的没带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小的自当给你陪不是,但若是少爷带了……那就别怪江某无情了!”

  “哦?”邵淮瑜干脆举起剑束手就擒,“那随便吧,希望到时你在父亲面前,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江元眼中闪过疑惑,犹疑半晌还是一挥手让人把邵淮瑜身后的人扣了起来,邵淮瑜只瞥了一眼就没再看,只抱臂站在一旁,脸上一派从容镇定。江元走到那几个被抓住的侍从前,开始摸他的脸,摸了半天都没发现易容的痕迹,他脸上闪过诧异之色,又看向一点不着急的邵淮瑜,难道他家这少爷真只是要出门而已?如果只是简单出个门为何要去一趟地牢,挑这大半夜的还走后门?说没鬼他都不信。但又确实没从那几个人身上发现可疑之处,那两人难道被邵淮瑜藏起来了?

  邵淮瑜看着江元变来变去的脸色,“元叔可检查好了?”

  而邵府的大门此时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从里面走出几个侍从,以非常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黑夜里……

  江元思绪电转,想到什么暗道了声遭,朝邵淮瑜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急忙带着人走了。等他们下到地牢里时,里面哪里还有人,江元一掌拍断了牢门,“好一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少爷啊少爷,还真是小看你了!”

  江元憋屈得不行,就算他明知道这事跟邵淮瑜脱不了干系,但他拿不出证据就什么都不能说,还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宇肆懿端着药推门而入,就见谢扬静静守在床前看着思羽一动不动。宇肆懿把药递给他,“怎么样?”谢扬接过药碗摇了摇头。

  其实邵淮瑜昨晚去到地牢不过是虚晃一招,只是给了谢扬他们两件侍从的衣物而已。而他之所以到地牢,就是为了让江元等人以为他是去救人,以为他会让手下易容成谢扬思羽的样子待在牢里,然后把真正的两人装扮成普通手下带走。江元就会被他给引走,只要他把人拖住,宇肆懿再去救人就易如反掌,最后不声不响地把人带离了邵家。

  邵淮瑜只要表现得越淡定,江元他们就会越怀疑,以为他是在故布疑阵,反而不敢下定论,而等他们想明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宇肆懿早带着人不知走多远了。

  他们救到人就连夜离开了郾城,思羽受伤过重不适宜赶路,他们就停在了附近,现在是在一处小镇上。

  宇肆懿看着谢扬把思羽小心的扶起来靠在身上,他伸手想帮忙谢扬拒绝了,就算端着药碗很不方便,他还是不想宇肆懿帮忙。

  宇肆懿张了张口,“抱歉。”

  谢扬给思羽喂药,思羽并没有清醒,撒的比喝的多,“……你出去吧。”

  宇肆懿看了他一阵转身走了,他在门外碰到了冷怜月。

  两人相携着走在布满露水的晨间,宇肆懿明显兴致不高,一路都没说话,冷怜月看他一眼,“思羽被废了武功?”

  “嗯。”宇肆懿看着地面,“还是最残忍的那种,断了她全身经脉,她以后再不能习武,成了一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人。”一滴露珠挂在草尖,他抬脚踢了一下,露珠掉到鞋面成了一个深色的印记。

  “……和你又无关。”

  “话虽如此,要是我能早些救出她,她就不会受此折磨。我以为堂堂三大世家的邵家,起码还会有点江湖道义,结果……”

  冷怜月抬起手手心朝下,突然狂风大作,路边杂草被风割断在其手下飞舞盘旋,“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声音有点冷。

  宇肆懿抬手放到他手背上轻轻握住,风一下就停了,“既然她现在已经无用,就放了她吧。”

  冷怜月扫了眼被他握住的手,“……随你。”

  宇肆懿笑了笑,看向远处,“那么…我们该继续赶路了。”音落两人已经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