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五月花开尽珞城>第8章

  吉拉诺说:这不是外烟,而是我阿爸最喜欢的一种珞城土烟。每当它在我手中燃起它的气味穿过我的心肺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阿爸的笑容。他的右手总是有节奏地抖动烟灰,白色的烟灰掉在浅黄色的泥地上,画出一幅抽象主义的素描。

  他把烟点燃,举到眼前,说:哎,可惜呀,可惜呀!可惜一切……

  杨序看到他眼里闪动着泪花。

  吉拉诺尽量将泪水控制在体内,说:你不知道。我国境内的洋人,九成聚居在珞城。先皇一直认为异族通婚会玷污他的国家的血统,是一种侵略,所以在他建国之时就给珞城定了个特别的规矩:本地人不得与洋人结婚,一旦发现有洋人和珞城人私自结合,洋人立即遣送回国,珞城人则被弄到山西去挖煤。他们的混血儿如果是男的就送到皇宫当太监,女的就卖到青楼当妓女。珞城虽是珞北王的封地,但珞北王始终坚持着皇帝这个无厘头的政策。我从小就被藏在家里地窖里,但五岁那年阿爸和阿妈还是被发现了。阿爸坐官府的车去了山西,阿妈因为受不了打击吐血死去了,但官兵没有发现地窖里的我,幸亏一个好心的邻居老奶奶每天给我送吃的,才让我活了下来。

  吉拉诺停了一会,接着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在呆地窖里长年不见阳光,我原本金色的头发变黑了,眼睛也没有小的时候蓝,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敢上街了,再没人能认出我是洋人,现在每天在外面跑,皮肤也晒黑了,更没人能认出来。我想,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吧,注定我的生存要用阿爸阿妈的性命来换,这个结果谁也改变不了……

  原来是这样。杨序也叹息道,他感到自己在初入珞城的半天之中仿佛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世故。

  走吧。吉拉诺起身说,吐出了心里话的他如释重负,用轻松的表情说道:我看你要一时半会找到舅舅也不大可能,不如去我老板那里住几天,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呀。

  又走了一段,吉拉诺终于在一块豆腐旁停了下来,他推开一扇木门,对杨序说:就这里了,我老板家。

  杨序抬起头,见门上方一个金字匾额:珞城画院。说道:你老板是个画画的么?

  吉拉诺说:什么画画的,是画家,这块匾可是先皇亲笔御赐的。

  哇噻!杨序心里涌上一股敬意,叫道:看来你老板来头不小呀。

  吉拉诺说:那自然是,别废话了,快进去吧。

  杨序走进去,才发现这块豆腐里居然还有不少内容,用现在流行的那句广告词形容就是:小豆腐,大空间。画院的前院被改成了一块菜地,里面是些时令蔬菜,杨序看见了吉拉诺给他吃的那种萝卜,它们的下半身埋在土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尿骚味,让他恶心不已。穿过菜地,便是正屋,屋里有很多木头画架,架子上都夹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些人物轮廓。吉拉诺领他一直走到屋子的最深处,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他们,弓着腰正在纸上画什么,阳光从窗格射进来,照在他(她)长长的马尾辫上。

  吉拉诺介绍说:这就是我的老板。

  杨序打一个拱,说道:在下槐树村杨序,向姐姐问好。

  背影说:阿诺,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虽然的确是我收留了你,但不要叫我老板。你看看你看看,连带回来的人都这么一板一眼的,还居然叫的姐姐!

  背影回过头来,居然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我叫司马刚,好赌油赌。(How do you do !)

  司马刚!杨序想了想:你这个名字好象又很熟悉。

  呵呵,不要乱想。司马刚笑着说:你小时侯听过一个故事叫司马光砸缸是不是,光和刚发音一样是不是,我的名字很容易让你想起那个五个字的典故是不是。

  哦!真是真是!杨序在一天之内已经恍然大悟了很多次了。

  吉拉诺给司马刚说了杨序的事,以及那个在本文中概念模糊的舅舅,司马刚很爽快地说道:既然有缘相遇就自然莫猛提啦!就住我这里吧。以后这里就是你寻找舅舅的基地,你就跟阿诺一样,叫我刚哥。注意,是刚哥,千万不要像他那样经常把我喊成钢锅。

  杨序说:那是那是。

  司马刚说:你以后可以帮帮阿诺照看菜地,顺便教他识识字,空闲的时候还可以学学画,有业务的时候你们也好帮我分担一些。

  杨序有些吃惊:我学画?!

  司马刚说:那有什么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其实画画很简单的。

  他领着杨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指着桌上一排白色的人物石膏像说:你看,这个是杨玉环,这个是赵飞燕,这个是苏东坡,这个呢,是汤姆·克鲁兹。在你画他们之前,首先要了解各个人物,你必须先知道他们是属于美女型还是俊男型或是智者型的,这个定性过程就是你将他们的轮廓画在纸上的过程。但同一类型的不同人物又有自己鲜明的个性特点,这就需要你将这些特点以眼耳口鼻或者身体姿势为载体逐个填进轮廓之中。整个绘画的过程,更多的是用心去思考和完成的,主导你落下每一笔的中枢不应该是你的手,而是你的心,甚至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司马刚最后自我陶醉道:画画真是一件令人倍儿爽的事情啊!

  说完,他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杨序。

  杨序点点头,一种似懂非懂的表情,他指着墙角里一尊造型怪异性别不分的石膏像问司马刚:它又是谁?

  司马刚挠挠头,说:她叫李×春,是很多年以后通过一个选秀节目一炮走红的人,在这里是作者纯属无聊加进来的一个道具。此物的特点难以概括,对学画没有什么价值。阿诺!把它拿去扔了!

  待目送吉拉诺远去,司马刚拍拍杨序的肩说:好好学,相信自己,你将是一个巨大的人才!

  五月花开尽珞城(8)

  四月的珞城万物已经完全苏醒,连青石板路上的车辙声音都比刚过去的寒冷季节清脆了许多。在这个诗人竟相赞美的隆春里,珞城画院菜地里的菜也在茁壮成长。从它们根部散发出来的浓烈骚味穿过画院的窗格,在空气中有节奏地升腾着。司马刚每天都在屋子里研究石膏像三围的最佳比例,吉拉诺和杨序则在臭味源头满头大汗地松土施肥。自从杨序来了之后,吉拉诺的工作量和工作效率发生了此消彼长的重大改变。这不仅仅体现在给蔬菜浇水施肥上:以前吉拉诺在外面卖菜的时候,总是要一只眼睛看着顾客另一只眼睛四处转悠防着UFO的人,那样的做法直接导致了他双幽蓝漂亮的眼睛朝着与斗鸡眼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发展。有一次还因为跟人讨价还价过于投入无暇四顾被UFO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只得从天桥上跳下,拖着一条断腿奋力逃生才保全性命。

  很好,杨序的加入让那些伤心的往事都化作了从前。现在两人一个放风一个卖菜,不仅降低了风险,还提高了效率。在多余的空闲时间里,不仅吉拉诺学会了很多字,两个人还提笔跟着司马刚画画。他们从画鸡蛋开始,然后画橘子,接着画番茄,再画橙子,越画越大,不断进步,数日下来,居然还画得像那么回事。这个过程自然不用我细说,因为只要用心你也能够做到的,而且可以做得更好。

  在一日的菜地工作中,杨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下手里的活问道:阿诺,有件事我不明白,既然刚哥有这么大一家画院为什么还要种菜卖呢?

  吉拉诺压低声音:不卖菜,画画能当饭吃呀!

  杨序说:难道刚哥不卖画的么?这画院招牌可是先皇御提的呀!

  吉拉诺说:皇帝顶个鸟用!就算是玉皇大帝也顶个鸟用!这年头,画不出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