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朝雨慆慆浥尘心>第11章 现世-冬至-给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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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梦院的卧房有两张床,一进门右拐是柳慆濛的粗硬小床,小床旁的隔断里是魏朝浥的细软大床。

  柳慆濛每天给魏朝浥穿好和脱下繁杂服饰,帮他合上床帘后再回到自己的小床上,一夜夜地守着魏朝浥。

  魏朝浥在这张床上迎来了生长痛,个子一下子拔高到五尺多,比柳慆濛高了一个半头,两个人打雪仗,柳慆濛一点儿跑不过他。

  魏朝浥嫌搭着柳慆濛的矮肩不舒服,不满的眼神看得柳慆濛成天攥手皱眉,那日茶楼里方思和白萧的翩翩公子、技巧若神的气质更是让柳慆濛心被挠了似的,他什么时候能长成那个样子?

  魏朝浥丝毫不嫌弃柳慆濛体弱,反而怜惜柳慆濛,分了自己的营养夜宵,催着柳慆濛吃多点。

  柳慆濛小时候内里缺营养,现在好吃好喝待着也不行,非但没有像魏朝浥那样抽长身高,反而在这个冬天接二连三地咳嗽起来。

  但越往数九去,柳慆濛花在读书的时间越多。

  冬至下了一场雪,夜晚满月当空,三梦院廊下平铺着皓影,流转着亮银,装点了静谧,遮掩着灵魂深处的污秽。

  “你在写什么?”,魏朝浥半趴在桌上,手撑着脑袋,手腕都酸了也没见柳慆濛抬眼一下。

  冷不丁的开口吓得柳慆濛手下一顿,细长的线条后缀着突兀的墨点,小猫似的无措地用整个上半身遮纸,眼底留着些懵然的专注,磕巴道:“没……没什么。”

  “给我看看嘛,说不定魏大师能指点两句。”,魏朝浥作势就要抢桌上的纸,贱笑地打趣道。

  柳慆濛急得偏头咳了两声,眨眼的功夫,白纸就被魏朝浥抽走了。

  “这画的是什么啊?我?”,魏朝浥惊讶道,他捏着纸的对角线,就着暖黄的烛光看了又看,隐约看出站在标着“三梦院”的建筑下的人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锁链印记。

  柳慆濛咳得涨红了脸,双手在空中无效地划着魏朝浥的视线:“别……别看了。”

  “好好好,给你。”,魏朝浥疾声道,“怎么咳成这样,药怎么一点用没有。”,他放下纸,手顺着柳慆濛的背一下两下地捋着。

  柳慆濛不光光是咳嗽红了脸,还因为魏朝浥的无赖打趣。他眉眼怏怏,身体略略靠前,躲着魏朝浥的手,嘴上安抚道:“没事,就是入冬了。”

  “总说没事。”,魏朝浥责怪道,“怎么想起来画画了?”

  “就是想……画。”,柳慆濛没底气地回道。他总不能说他想记录在三梦院的美好生活,但会写得字不多、文采不够好,又想在琴棋书画里占一样,向魏朝浥极欣赏的方思靠齐,而画画是看起简单的一个。

  “真想画么?”,魏朝浥不等柳慆濛回答,又说,“我不太会画。这样,等我大哥休沐,我带你去他家挑画,他家可都是真迹,你可以模仿着画——自己这么画肯定不行的,等我攒点钱,出去找人教你,如何?”

  柳慆濛没想到魏朝浥能帮他安排至此,下意识地摆手拒绝,对着魏朝浥的皱眉停下了动作,没人能拒绝好意,也没人能拒绝心之所向。

  不消等魏朝垣休沐,第二天魏朝恒要与杨家千金杨瞳成婚的消息就传到了小魏府上,阖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十二月末,为了参加魏朝恒的新婚大喜,魏启仲一家三口冒着入冬以来第一场鹅毛大雪,坐马车来到大魏府。随身带的人不多,魏启仲夫妇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魏朝浥只带了柳慆濛。雪天路滑,带多了下人也是折腾人。

  大魏府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囍”字随处可见,衬着纯白雪花飘舞,当真梦幻。

  魏启伯和夫人盛琪在门口喜上眉梢,嘴不停、手不停地张罗着,,魏启伯都腾不出时间把魏启仲嫡亲弟弟一家安排到席里,只说:“你们坐最近的那桌!”

  魏朝浥初秋时考中秀才,不少人都认识魏朝浥,到了魏朝恒婚礼,还是有人来他一家面前寒暄夸奖一番“年少有为”云云,搞得站在一边的柳慆濛都不好意思起来。

  魏朝浥谦虚得嘴皮子都累了,众人才散去,闹哄哄地去贺喜新郎新娘,谈天说地。魏朝浥也去恭喜魏朝恒:“二哥,祝你和二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魏朝恒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魏朝浥,哈哈笑道:“谢谢三弟了!喜酒你喝不了多少,喜糖你多拿点!”

  魏朝浥哈哈大笑,在转头的一瞬,垂下了眉眼,感到肩上来自柳慆濛的安慰。

  魏朝浥在魏启伯还没搬家时,也闹过自己的江洁,想让江洁再生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江洁只笑,眼神里带着魏朝浥那时候不懂的无奈。这事被魏启仲知道了后,魏朝浥先是被魏启仲狠狠瞪了一眼,后又被魏启仲温柔地讲道理:“你娘身体不好,不要跟你娘瞎闹。你可以每日与大伯家的兄长们多玩半个时辰。”

  魏启仲不懂亲生和非亲生兄弟姊弟之间的差别,魏朝浥也不懂母亲为什么不能再生个弟弟妹妹。小小的孤独感在无人与他手挽手回家的时候更加旺盛。

  魏朝恒转身去了门口,大魏府的管家扯着嗓子叫道:“吉时已到!”

  魏朝浥抢了个观礼的好位置,拉着柳慆濛的衣服,防止瘦小的柳慆濛被挤走,也让自己晓得身边有人而安心。

  看着那对新人拜完天地、父母,再夫妻对拜,柳慆濛目不转睛,满是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排面,也能明媒正娶一位姑娘——但如果那位姑娘为了生他的孩子死了呢。

  柳慆濛立刻断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抬头看了一眼魏朝浥,顿时不想娶别的姑娘了,他不想长大,离开魏朝浥。

  但他们不过是从四面八方啸聚山林的鸟,换了一波又一波,散了一波又一波。

  觥筹交错随着夜幕落下帷幕,灰暗的天空上,铅灰色的云参差低垂,清晰可见,积雪反射得府院里一片清亮。

  雪停了,又下了,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比白天的势头更甚。

  柳慆濛与一干仆人吃完了饭,在大魏府里找了好几间屋子,才在魏朝恒的书房门口撞见了魏朝浥。

  魏朝浥怀里抱着一副字画,低头弓腰,为怀里的字画挡着漫天飞雪,他边快步向大魏府门口走,边匆匆对柳慆濛说:“爹娘在门口等我们,快走吧,眼瞧着雪越来越大了。”

  “我来拿字画。”,柳慆濛哆嗦着伸手,克制着打架的牙,诚心诚意地分担自家少爷的负担。

  魏朝浥跑得急吼吼道:“先去马车上。”

  备车的小厮麻利地让两人上了车,还没等两人坐稳,车夫就已经甩了鞭子赶马了。

  柳慆濛全身掉到了冰窖里一般寒冷,在大魏府一间一间屋子找魏朝浥跑了一遭也不觉得热。他低头看了看雪水氲入而深浅不一的灰色外衣,不管不顾地在主人面前长叹一口气。

  魏朝浥身强体壮,跑了一会就隐隐热出了汗。他把卷着的字画小心翼翼地放到马车凳子上,看了一眼紧蹙眉头的柳慆濛,摸了摸他的手,斥道:“我就说你这衣服买的不行,不御寒,手还是冰凉的。”

  柳慆濛撇撇嘴,没话反驳,他也觉得委屈。

  魏朝浥把柳慆濛的手揣进怀里,柳慆濛刚沾了一点暖意,好像被火燎着的猫似的,往后蹦跶了一步,魏朝浥眼见手里的东西要跑,一把扯过柳慆濛的手,柳慆濛向前倾倒,眼里霎时填满了魏朝浥胸口的雪青白云纹,鼻尖萦绕三梦院的梅香。

  柳慆濛急忙坐正,脸颊通红,压着咳了两声。

  魏朝浥自知动作粗鲁,嘴上却硬道:“我每个月发工钱给你,你就做了这身衣服回来?我衣服不暖和吗?不能穿里面吗?非要还给我……等会就拿回去穿在里面!”

  魏朝浥越说越气,揉搓柳慆濛的动作也越重。

  柳慆濛趁魏朝浥去魏启仲那儿检查读书,偷溜出去买了一身便宜的、薄薄的“厚棉衣”回来,刚穿上就把魏朝浥之前给他的衣服还了回来,还火上浇油道:“我买了衣服了,这些还给你,谢谢了。”

  魏朝浥看着柳慆濛身上那薄薄的料子,眼底的惊讶转为冷笑,不服道:“哼,我看你不冻坏了的,那钱留着娶媳妇啊!”

  柳慆濛震惊地看了一眼魏朝浥,头也不回地跑了。

  已经被魏朝浥冷嘲热讽过一次的柳慆濛这次就显得淡定多了,他低低地回答了声“嗯”,一动不动地享受着魏朝浥的人形火炉。

  “这些字画你回去看看,都是我大哥收藏许久的,别弄坏了就行。”,柳慆濛的顺从抚顺了魏朝浥的炸毛,魏朝浥用吹热的手暖着柳慆濛的面颊,轻轻一转,“强制”柳慆濛看向被冷落一旁的名人字画。

  “嗯。”,柳慆濛自己转回了头,喉咙上下滚动,眼神如雪化了水,温柔地看着魏朝浥的下巴。

  他离魏朝浥太近,近到能感受到魏朝浥的呼吸,听见少年人变声的沙哑。

  马车叮叮当当地划破夜中静谧,留下狭长的车轱辘从大魏府蔓延到小魏府,是万丈苍穹之下一道清晰可见的疤痕。

  正月十二那天,太阳从东窗进来,被枝繁花茂的梅花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混合阴影。魏朝浥在府里吃了长寿面,说了一串好听的话把江洁哄得开开心心,得了生日的零花钱,拉着柳慆濛就往小魏府门外跑。

  府门内,魏启仲忧心忡忡地对江洁说:“朝浥长大了,我们管不住了。”

  江洁站起身,揉按着魏启仲的太阳穴:“孩子总要长大的,柳一那孩子算尽心。”

  魏启仲闭上眼享受夫人贴心,叹气道:“如今朝中不稳,你让他少出去。”

  “你为什么不自己跟浥儿说?”,江洁好笑道,“总板着脸。”

  “……”,魏启仲自知理亏,睁眼转头道“阿东,派两个人暗中护着朝浥安全。”

  阿东是魏启仲的贴身小厮,他得令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腹诽主子的父爱藏得太深。

  府门外,章管家安排了一辆马车供魏朝浥驱使,柳慆濛进了马车才停下哆嗦。

  魏朝浥挨着柳慆濛坐,皮毛厚亮的大氅一半紧紧包裹柳慆濛,打趣道:“今儿别想我的长寿面了,明天让厨房给你做碗。”

  席间柳慆濛时不时瞟着魏朝浥加煎蛋葱花肉的面,眼神落寞又渴望。

  “我没有。”,柳慆濛悄悄坐直身体,顽强地否认。

  “嗯,你没有。”,魏朝浥从善如流,眼里带笑。

  柳慆濛抿抿嘴,松了背,鸵鸟似的靠着魏朝浥取暖。

  “果然二哥结了婚,我三请四请也请不到。”,马车咕噜咕噜碾过干燥的地面,车窗外吆喝声此起彼伏。魏朝浥想起往年的生日,他、魏朝恒和为魏朝垣在马车里因着卖饼人不着四六的吆喝声笑成一团。

  如今身边之人浑然不剩了。

  “魏二公子兴许有急事要忙。”,柳慆濛违心地为魏朝恒开解,事实是他和魏朝浥只进到大魏府的第一道门就被二嫂劝回来,二嫂新来,魏朝浥不敢太放肆。

  “不管了,我们自己也不是不能出去玩儿。”,魏朝浥拢了拢大氅,目视前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柳慆濛身子转暖,退回另一半大氅,坐回社交距离的位置,顺着魏朝浥的话转移话题:“方思说今天有空教我作画。”

  魏朝浥不推脱地收回大氅笼在自己身上,柳慆濛畏寒,但袄子穿得厚,所以只要魏朝浥驱散从三梦院到马车这段距离的寒意。

  “那我在五楼等你。”

  方思知道柳慆濛喜画,毛遂自荐当了柳慆濛习画师傅,教画地方就在庄春茶楼五楼,时间随方思空闲。

  魏朝浥也听过方思说课,但柳慆濛怕他无聊,总劝魏朝浥下楼去玩。

  “你要是觉得……”

  魏朝浥直接打断柳慆濛的话:“我一个人在楼下才是无趣。”

  柳慆濛乖乖闭嘴,留得马车内一片寂静。

  还没过正月,茶楼里热闹非凡,一楼吃饭的人侃侃而谈,吐沫星子乱飞,二三楼说书、唱戏、皮影、杂耍轮番上阵,各色闲杂人拢成几堆,踮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朝舞台中央张望着。四楼安静许多,连上茶的小二脸上都透着一丝宁静。

  五楼是茶楼掌柜的私人空间,魏朝浥和柳慆濛站在四楼楼梯口,等方思将他们领上五楼。

  “请随意。”,方思为他们准备了茶水和零食,有魏朝浥喜欢的桂花糕和马蹄糕。

  “多谢。”,魏朝浥不拘束地坐在桌边,捻起一块糕点,笑嘻嘻地说,“我看楼下白掌柜忙得脚都要不沾边了。”

  方思也坐在桌边,向柳慆濛方向推了推茶杯,微微一笑,无奈道:“他喜欢。”

  雇的小二数量够多,这种招呼客人的事轮不到掌柜亲自来做,但白萧喜欢在人群中乱转,抹掉几文钱的零头,安抚等着急的顾客,帮手忙脚乱的小二上一壶茶。

  白萧跟方思说,这样有人情味儿,感觉自己在活着。

  五楼有一块露天平台,两间屋子并不大,书房与卧房只有一屏风之隔,方思作画的笔纸在书房桌上,几张青磁纸整齐置于长方锦盒内,纸右上方盖着“朝浥”金色名印,书桌旁边的地上垒着半人高的黄麻纸,最上面那张纸顶头潦草地写着“喻周钦”三个字。

  柳慆濛瞄过一眼那些不寻常的纸上的字,正楷端正大方,与白萧洒脱的行书大相径庭。字如其人,柳慆濛好奇内敛温雅的方思怎么会和张扬肆意的白萧在一起。

  方思读到柳慆濛眼中的困惑,抿唇一笑,淡淡道:“我和白萧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座山上,现在也经常去那座山,那时候他已长大,而我只是个小孩子。”

  窗户半开,午后暖黄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得方思眼睛细闪,楼下鼎沸的人声成了背景音乐。

  魏朝浥放下茶杯,专诚地听方思说话。

  方思教作画,总以他的故事为开头,温润平和的男声先将两位听者代入广袤的山河之中,再细说故事主角的位置,留下情感的空白供听者自行感悟。

  性情不一样,感悟自然不一样,作出的反应也不一样。

  “那座山奇拔峻峭,云、太阳和月亮皆触手可及。我……我一直坐在山顶的一颗巨石上,白萧从山顶的石屋里走出来,身高比现在略矮些,一身霜色长袍,长发散落,眼神懵懂。他弯腰看着我,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作揖,说‘见过小石头兄’”

  方思那时候还是块吸收天地灵气的石头,白萧是山顶神使身后的小跑腿。

  魏朝浥没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叫你小石头兄啊?”,早知第一次看见柳慆濛,应该叫他“小馒头”。

  “可能因为我坐在石头上,长得又很小。”,方思转身歪头笑道,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块石头。

  “你那么小,怎么会在山上,山叫什么名字呢?”,魏朝浥兴致勃勃,面前的糕点也不吃,睁着双灿然瑞凤眼等着方思的故事。

  “那山名为隅言山,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那儿了,白萧是后来才到山上的。”,方思扫了一眼魏朝浥,见魏朝浥对“隅言山”三个字没有特别反应,稍稍放下心。

  按理,终有一天,魏朝浥会想起隅言山。

  “那你们以前住山上,然后下山盘下了这个茶楼?”,魏朝浥喝了一口柳慆濛才倒的热水,烫得咋舌。

  “嗯,我那时候不能动,不能说话,但白萧叽叽喳喳同我说了好多话,让我知道不仅有这天地间不仅有自然澄静,还有人性纷繁。有一天,他说他在山下可以有座茶楼,说他想离开隅言山,后来他走了。过了好久,我长大了,才抓到机会来到这座茶楼,就一直跟着他。”,微风吹起方思的发丝,传来一阵响亮干脆的瓷器破碎声音,楼下似乎在争吵。

  “你身体不好,他怎么不带着你一起走?”,魏朝浥歪头问,就像他带着柳慆濛一样,白萧也可以带着方思一起下山。

  “嗯……我那时候还小,也不能说话,山中的环境更适合我养病,长大后寻到了一位江湖大夫才治好了病。” 方思无奈,撒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去填补,方思起初不信这话,现在深信不疑。

  “是不是山里有神?”,魏朝浥恍然大悟,“传闻这个茶楼最早的主人是一个什么什么神呢!”

  “听白萧说过这传闻。”,方思走到窗边,探身看了两眼,右手在袍边随意挥了两下,没过一会儿,楼下的争吵声渐小,他侧耳细细听了听确定争吵结束,笑吟吟地说,“说不定真是呢。”

  “怎么可能?哪儿有神仙。”,魏朝浥原只是玩笑,哪想到方思认真回答了,听得他心里一紧,向柳慆濛投去求证的眼神。

  柳慆濛爱莫能助地微微摇头,如果可以,他愿意相信世上有神。

  柳慆濛的心里已有一幅画的大致雏形。

  “你们什么时候去那山上,带我俩一起呗?”,魏朝浥贪玩,嘿嘿笑,“我跟我爹娘说跟你们一起去,他们应该能放我出门。”

  “我们……世道乱,茶楼事情多,我们暂时没有去的安排。”,方思又撒了一个谎。

  他和白萧在柳慆濛出现在茶楼的那天刚去过隅言山,为确认柳慆濛的身份。

  “好吧,你们去就叫我们。”,魏朝浥不无遗憾地说。

  “若有想法,笔墨随时恭候。”,方思的手朝着书房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俯瞰窗外,街道纵横交错,五十年前开凿的河流水面波光粼粼,远近高低的人或行色匆匆,或悠闲自在。

  柳慆濛点点头,向书桌走去。

  柳慆濛不喜欢接近方思,方思周身散发的沸热灼得他通身不舒服,所以省了方思手把手叫柳慆濛作画的功夫,且方思不教细致的笔画,只教构图,点出画作中稍显不足的地方。

  若不是柳慆濛灵性高、悟性足,是画不出有形象又充满情绪的画作的,就好像他是画中主角之一,他对人性的洞察让方思自愧不如。

  两人赶着晚饭点回到家,一路兢兢业业保护魏朝浥的人堪堪卸下重任。

  画作上,山高云阔,那人的到来缓解了俯瞰众生的寂寞,虽无法作出回应,但心底的王位已属意于那人。方思从未留下柳慆濛的画,今日却将这幅画藏在长方锦盒的暗层里,不敢叫白萧看见。

  一条街外的柳慆濛坐在三梦院卧房门口,守着熟睡的魏朝浥,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隅言山”,有种绵长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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