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莲烬遗录>第56章 第二十九回

  一片闹中,连欢才低声道:“昊哥,方才在下面,你想说甚么?”

  “还是欢弟晓得我,”赛昊飞道,“我见这乡绅惯会以财驭人,心里不齿,可又想到偌大一个明教,光有出数,又无进数,我周转不灵,手上钱财无多,明年盟会还不晓得怎么办好。想到此处只觉无奈。”

  我心里想,原是英雄为五斗米折腰那套,嘴上只好道:“我家中还有些连华的陪嫁,本就是你帮衬的,如今便给你贴补回来。”

  赛昊飞道:“哎,你如今有家有室,难道又不使钱财了?还是我另想他法罢。”我瞧他坐着说话那模样,鬓带风霜,襟怀山海,便是好一副武林代盟主的风姿,也怪不得连欢倾心。我正嘀咕作怪之时,却听得一阵天外之音,定睛一看,连欢正襟危坐,双目含神,隐有引人之意,原来是他传音入密,有话要说。

  他道:“避之,我瞧那乡绅出手阔绰,不晓得有多少蠢富贵,昊哥当下正缺钱使,不如我们去哄他一回,图的不只一百两,怎地也要赚他半个身家。”

  我本对乡绅有不爱之心,如今暗道,孔甚么老爷,这下算你撞到我们兄弟手上了。于是我对他暗点点头,又借着酒杯挡住,作口型道:“如何赚他?”

  连欢道:“我晓得那珊瑚扇坠失落何处,只是要你相助,用此坠做个敲门砖。”

  我便又微微点头。

  见我应允,连欢便起身走到栏边,我也跟了过去,他道:“那江心当有一条背鳍不全之鲥鱼,你看见么?”

  我道:“看见了。”

  他道:“扇坠便在此鱼腹中,你还不快施展轻功,将它拿下?”我正欲道好,却见赛昊飞也循了过来,于是当机立断,脚踩栏杆,一个筋斗飞了出去。我这一飞便落到江中,足尖点上数个汉子肩头借力,神步轻移,顷刻到了江心。因眼盯着那鱼不放,找它也是极轻松的,我伸手去抓,却不防那鱼滑不丢手,甚是难捉,我捞了几下,都是白费。电光火石间,余光见 得连欢对赛昊飞说了甚么,赛昊飞便摘下楼边一束白梅花,弹指飞来。

  眼见我捉鱼不得,正要跌入江中,那一小束梅花却已迅疾来到,钉入鱼身,鱼便彻底浮了上来。我心中一笑,一把捉起鱼来,又在空中一个翻身,脚踏中一个浮起鱼嘴,借了些力,旋又飞回酒楼。

  见我这轻功盖世,满乡渔民好不震动,更是将那乡绅同帮闲惊了个遍,其中一人讶道:“这位绝代的功夫,竟也想拿这一两银子么?”

  “非是求一两银子。”我又道,“小二,拿小刀来。”

  小二连连道是,不多时便寻了柄小刀呈上,我剖开鱼腹,果见其中一枚珊瑚扇坠。我将扇坠拿出,对乡绅道:“你老看看,是这枚坠子不是?”

  姓孔的果然惊喜,忙道:“是!正是这枚坠子!”他拿过去便用好酒冲洗,再挂回宝扇上,一切妥当了,这才来问我:“英雄,你怎地晓得坠子在那鱼腹中?”

  我本想道是连欢指点,又恐让他在赛昊飞面前露了马脚,只好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我惯会些方术,推算出坠子落入鱼腹,这便取了回来,也好解你老郁闷。”

  他高兴极了,叫道:“好一个英雄!赏!赏!”一旁便有小厮拿来银票,上书白银一百两。孔老爷却不悦,抬手便把银票撕了,直道:“献给英雄,白银哪拿得出手?换成黄金百两罢!”

  那小厮为难道:“银票多的是,可黄金哪能纸兑,只在府中才有……”

  孔老爷说:“是我疏忽了些。”又对我道,“不如英雄随我回去府中,拿了黄金再走。”

  我口中称好,心中却想,我欢弟看中了你的钱财,再走?这可难说啦。

  于是酒足饭饱,我三人便同孔姓老爷回去府上。一路上两舟并排而行,旁又有些帮闲之船相伴。隔壁船上,孔老爷问道:“且不知高姓大名?”

  我嘴一叉,本想告知真名,又想不可泄露身份,于是道:“便是叫李谦。另两个兄弟,一个叫赛鹦哥,一个叫梅白,平日一起行走江湖的。”

  我话一出口便道不好,怎地就鬼迷心窍,给连欢诌了这个名字?许是那白梅甚是应景,我一时记得深了,便身不由己说出这话来。

  赛昊飞惯是个鬼话连篇的,听我胡撰人名,也毫无怪色。连欢稍有诧异,那神色却也稍纵即逝,再无半点不对。

  孔老爷一听,赞道:“梅白偏宜雪月天,好俊的名字!同这俊哥儿也是好生相配。”

  连欢一脸乖相,拱手道:“多谢老爷夸奖。”

  “那消这般恭敬!”孔老爷笑得便比花儿还烂,“不知梅兄有功名在身么?”

  “因是夜郎国人,国破后流离多处,不识几个字,文武皆是不足,因此没有功名。”他的故事倒编得比我还快。

  孔老爷道:“这样么?诸位都是没功名在身的?”待我几个点头,他才道,“却是暴殄天物了。不晓得李兄怎想,愿意找个营生做么?还是要继续流浪江湖?”

  我听他话里话外,正是有意留我,便道:“年纪渐长,便是有定居之心,不知你老有何安排?”

  他喜道:“眼下家中正缺一个护院,李兄轻功独步,何不来让我那群没用的崽子开开眼?”

  我侧眼看连欢,只见他微微颔首,便道:“这好的营生,李谦求之不得!谢过老爷!”

  那边厢,赛昊飞虽一头雾水,见我扮得开心,便也不拆穿这把戏。姓孔的又转向他道:“不知赛兄又有甚么本事?”

  我想赛昊飞拈花飞叶,只在刹那,姓孔的肉眼当是看不清,于是只道赛昊飞无甚稀奇之处。心中正是好笑,赛昊飞说道:“在下能仿各地乡音,会唱各州小曲儿,又擅扬琴、笛子、琵琶……寻常乐器,没有不会的。”

  孔老爷喜道:“啊?便正是诸行百艺,无一不精!我今日便是捡到宝了。”

  “空口无凭。”赛昊飞也生了爱玩之心,这便同我一齐演了起来,“这便给你老唱上一曲。”于是便开口,清唱了一首《渔家乐》。一曲终了,余音绕江,孔老爷连连咋舌,只道:“此曲只因天上有!想来那李龟年也难出其右。孔某人不才,平日最爱开宴聚乐,赛兄如看得起,到府上做一个乐师可好?”

  赛昊飞便称好。姓孔的自然欢喜不已,可我瞧他那欢喜,不似只得了一个护院,一个乐师,他那双眼睛,倒是长在连欢身上下不来,这才猜到此人恐怕好些男色,这是看上我三弟了。只是“梅白”身为良家,他好色又不便明说,便以各种由头将我三人留下。我望向连欢,只见他裹着白袍子,宛如眠霜宿雪,小脸毫无血色。如此冷天,常人没有不鼻头发红,两颧飞粉的,他如此清高,倒也可称绝色,因此勾上了姓孔的。但等到春暖花开,孔老爷恐怕就会发现,这梅白哥儿仍是冷冰冰的,没有血色,好似三伏天也不能让他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