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选的地方自是不俗,项凌先到,坐在一个靠木质旋转楼梯的位置,从这可以看见推门而入的所有人。

  Chanel,名牌;Versace,名牌,推门而入的每一个人身上或手上,多多少少有一两件名牌,走路风骚,眉眼高傲,倒是很符合这家西餐厅的主题非绝——非俗物,乃绝色。

  服务员先给项凌上了一杯饮料,项凌伸出两个手指头说有两个人,服务员点头,过会又送来一杯果饮。

  服务员刚走,闻卿持着光照万里的圣气一路走来,拉开项凌面前的凳子坐下,动作行云流水,不染纤尘,几乎邻座所有的女士都将爱慕的眼光无私地奉献在他身上。

  闻卿身上男人的魅力稳重不失儒雅的浪漫,而他的声音,他的长相都体现着这一点。

  “想吃些什么?”他问。

  项凌顺手将一旁的菜单推给闻卿道:“听您的。”

  闻卿接过菜单,随手翻了两页,又问:“不挑吗?”

  项凌眨了一下眼睛,道:“不吃香菜。”

  闻卿愉快的笑出声,道:“好,服务员,菲力牛排两份,五分熟,你呢?”

  项凌:“全熟。”

  “和你相比,我倒成了一个喜欢血腥的人了。”闻卿似笑非笑。

  项凌眼里揉进了细碎的灯光,如被珍藏在储物盒里闪着流光的宝石,好看极了。

  “闻老板说笑了,与其说血腥,不如说血性更为适合您。”

  闻卿被照在灯光下的眼睛如同猎奇的猎人一样,精锐的光透着究根刨底的逐猎。

  “他们大多人都说你变了,无论是说话还是性格。”

  项凌颇有兴趣,问:“那我以前……”

  “以前是妖艳贱货,现在是心机城府。”闻卿道。

  项凌愣了片刻,半晌笑道:“那也算进步了。”

  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顶着一个一无是处的标签,而是你一直顶着同一个标签,这代表人不往高处爬,顺水而下,随波逐流。

  你变得怎样,抛开不说,最明显的成就便是别人发现你变了,这是让别人改变看法的第一阶段。

  “你好像不在乎他人说三道四,怎么,是无所谓还是放弃挣扎了?”

  项凌:“我活着不是为了他们,我管别人怎么说,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难得见过我的人对我印象几乎都不好,我要是一个个去反驳,我还要不要睡觉了。”

  “那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你愿不愿意陪我上床?”

  项凌风花雪月的场面见多了,对他说的话不太惊讶,只略微调笑:“闻老板高看我了。”

  “怎么说。”

  项凌无奈:“我床技不行。”

  闻卿哈哈大笑,隐约可以看见眼角笑出的水光,好歹一个公司的老总,笑的这么没有形象,闻卿还是第一个。

  项凌静静等他笑完,闻卿捏着杯脚,将杯子拿在手上摇晃,道:“以你的身份,说这话很容易让人觉得你是欲擒故纵,装纯。”

  楚江历经风月场所的人,怎么会床技不行,说出来也没人信的吧。

  项凌不反驳,微微勾起嘴角。

  他这一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更别说上床玩,就算那段和姬若河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连在路上牵个手,有路人经过,都会紧张的撒开对方的手。

  “反正我不急,咱们的合同有效期可延迟到剧集播放结束,时间还长。”

  项凌把玩手中的刀叉,听到这句话,正经又不失风雅:“闻老板,合同上写的也只是利益关系,而我理解的利益关系只有金钱,你在这期间找我,我可没能力给你利润,若是其他的,闻老板会不会太逾矩了。”

  “所以你是不同意了?”

  “我从来没同意过。”

  餐厅内人声鼎沸,唯有他们这桌陷入了沉寂。

  闻卿妄想在项凌的眼神中看出贪婪或者其他可交易的神情,但是他看到的只是半步不让的坚持。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楚先生不必担心,我只想偶尔邀请你出来玩而已,放心。”

  项凌面前的牛排没动几口,他对闻卿说:“闻老板,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闻卿放下刀叉,道:“我送你。”

  “不用。”

  “我送你。”他重复了一遍。

  坐上闻卿的车,在夜晚的城市穿梭,看着满目的霓虹灯,江水翻涌,行人匆匆,孤身一人的惆怅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复发的毒|药一样,定期袭来阵阵心痛。

  这个城市,大概就剩自己一个了。

  身边的人,脑海的人,都把自己当做了另一个人,那么多人的恶言恶语,他又怎么能做到全部净化,他不过心中盛开的桃花维剩的那一枝足够强大。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株桃花会折损凋零。

  而凋零了又会怎么样。

  闻卿将他送到家门口,下车和他告别,闻卿也打开车门,在礼貌性微笑的项凌额头上吻了一下。

  轻轻触碰,犹如蝴蝶吻花。

  不远处,姬若河的车停在那。

  ——

  闻卿走了,项凌摸了一下额头,苦笑了一下。

  转身,姬若河已经从车座上下来,靠在车门,看着他。

  “姬先生?!”

  姬若河声音冰冷:“玩的挺开心?”

  “我……有什么事吗?”项凌避开他的眼眸。

  姬若河道:“明天双华子公司的老总约见,你一起。时间我另行通知。”

  “好。”项凌点头,姬若河上了车,发动引擎,绝迹而去,原来停车的地方只留下了淡淡地白烟。

  项凌凝视他离开的地方深深呼出了一口热气,朦胧了眼界,继而,他转身上楼回家。

  家的温度永远要比外面的气温高出许多,项凌脱了外套,打开水龙头的加热器,待到温度差不多,洗了个脸。

  他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水滴顺着眉角滑落下颌,双目微张,唇瓣因热水的滋润红的透亮。

  长相当可以用妖艳来形容,但项凌知道,这不是他自己。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给了不懂的人情世故的自己,是不是一种浪费?若是这幅身体的主人还活着,他会不会惋惜,会不会懊恼代替了自己走了黄泉。

  要是项凌的话,他肯定后悔,别说他人了。

  项凌整理整理心思,收拾了自己,洗去一天的疲惫,早早爬上了温暖的床,刚准备躺下,手机亮了。

  姬若河发来信息告诉他明天老朋友聚会的时间地点。

  一家高级饭店包厢,晚上七点。

  项凌很想问一句,他是以什么身份去参加这场陌生人的见面会的,凌美的员工吗,可凌美的员工多如繁星,让自己去没必要。

  一件小事能让项凌想到了许多,他原来本不是哎胡思乱想的人,只是一个人孤单久了,自己也只能和自己交流了。

  以前有初恋,两人寂寞谈天说地,外出游玩,做着所有情侣都做着的事,除了不能光明正大秀恩爱,其实那时候,项凌已经很满足了。

  从初恋到现在分开了八年,项凌不再年轻,他一个二十五岁的人,马上二十六了,还去学年轻人矫情伤怀,说大了实在是丢脸。

  那年青春,都很流行一句话,将来我们不再年轻,不再如当初勇敢,时间沉淀情感,惊艳了时光,温暖了岁月。好好珍惜,眼前心上人。

  都是成年人了,有许多年少轻狂的情感不能说出口了,不因其他,就是不好意思,给你机会说,都不会去说。

  错落了春天的话,凋零就凋零了。

  项凌关了手机,放下枕头,阖眼入睡。

  ——

  双华子公司的总经理是姬若河的表弟,父亲兄弟的孩子,比他小两岁,今年二十八,混得风生水起,在娱乐圈十分吃香,他长的不赖,出手也大方,养了不少小姑娘,但是大多都是玩玩,大家都是一个圈里的,规矩都明白。

  这次来他老友见面会的,不止有姬若河,还有各行业的优秀成功人士,少年曾是同学,多年不见,此次相聚老泪纵横,相拥着不肯松开。

  项凌卡着点来的,老的过早过迟都不太好,何况他还不认识这些人。

  项凌来了便四周搜寻姬若河的身影,刚看到他一个背影,目光又锁定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如同很多次一样,那是段空青。

  两人站一起,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赏心悦目。

  姬若河顾不上项凌,人被他表弟拉着东扯一句,西扯一句,项凌便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来往的人群,不说话,也不需要招呼。

  时间过了大概半个钟头,一个年轻人走过来问项凌:“你是楚江吧,表哥让你过去坐,马上要上菜了,你坐这干嘛。”

  项凌轻笑,点头说好。

  饭桌上,项凌完全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这本来就是他们之间的老友相会,他一个外人真有些碍眼,除了开始动了筷子,后来他再也没动过。

  没人注意他,那些人好些年没见,疯了似的,灌酒,游戏惩罚性灌酒。

  东道主双华总经理自然少不了被灌酒,喝的高了,说话也无遮无拦,他搂着姬若河身边的段空青醉道:“哥,你这位长得真俊俏,你眼光还是这么好,口味也没变。”

  他身边的朋友似乎抓到了话里的点,起哄道:“什么没变啊,你还知道你哥喜欢人的口味?”

  他打了个酒嗝:“我怎么不知道,我哥之前喜欢一个小崽子,不识好歹,被我哥甩了,你看着这个小崽子,跟当年的那个长得还有点像……”

  姬若河寒声道:“子生!”

  子生来劲了,为了证明自己知道姬若河的过往,竟让姬若河说以前和初恋的种种,来堵这些人的嘴。

  项凌心狠狠一颤,睫毛微微扇风,嘴唇抿得紧,他现在特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不想听姬若河说起过往,更不想从他嘴里听到关于以前的任何事。

  那些事就像一道结了痂的伤疤,他不愿还没好的时候将结痂撕开,再次血淋淋呈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