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绿光从棺椁周边溢散, 空旷的密室中没有可以遮挡躲藏的地方,唯有隐蔽法阵运转掩盖了两人的身形和气息。

  两人就地隐蔽,因此棺椁内的情形仍旧尽收眼底。

  傅明煦紧抿着唇, 心头砰砰直跳, 眼睛紧紧盯着棺椁, 生怕里面的鲛人王会突然跳出来。

  身后的胸膛硬梆梆的, 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寒洮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彼此的墨发交缠在一起,金色和青色的发带相叠。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傅明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两人随着脚步声到来的方向慢慢转头,竟然看鲛人王朝这边走来。

  走来的脚步声十分沉重,像是身上带着厚重的枷锁。

  傅明煦见到脚步声的主人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头看向棺椁。他回头回得急,唇瓣从寒洮的嘴角擦过,温热与微凉相触间两人身形同时一僵。

  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这个, 因为他看见在幽幽的绿光下, 胸膛没有半点起伏的鲛人王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怎么会有两个鲛人王?

  傅明煦抬头示意寒洮去看,对方却看着那嫣红的唇发呆。

  他的唇,好像较之以往更艳了一些。寒洮如此想着。

  傅明煦见他没有反应, 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指了指正走来的鲛人王, 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继续打着哑语,来往了几个回合, 竟然也能做到交流大致顺畅。

  不一会, 走来的鲛人王已经站立在棺椁前。

  傅明煦的目光在两位鲛人王之间来往, 敏锐地发现了两位鲛人王的细微差别。

  他们身着同样的华丽服饰,可站着的鲛人王鬓边鳞片的光泽度与他们之前见过的一致。

  这就说明站在棺椁外面才是他们之前在宴会上见到的鲛人王,既如此,那棺椁中的又是谁呢?

  还是说,一站一躺的两位之中必有一真一假?

  傅明煦眼神示意寒洮,询问他的意见。

  寒洮摇摇头,偏热的气息把他笼罩其内,手指落在他的手心,划动的力度宛如羽毛轻扫。

  手心浮现麻痒之感,傅明煦稳住心神,在他的手指落定之时,知晓了他写在手心的是个「等」字。

  等?

  他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微微颔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站在棺椁外的鲛人王十分谨慎,他先是扫视了棺椁内一圈,确定没异常后却没有对棺椁内的鲛人王做什么。

  傅明煦看着两位鲛人王一模一样的面容,心头闪过一种极为荒诞的感觉。

  就在这时,站在的鲛人王突然一转头,眼睛盯着的方向正是两人隐蔽的方位。

  傅明煦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寒洮的手,对方的手掌在他的手背轻抚,示意他稍安勿躁。

  白日里在宴会上见到的鲛人王眼睛是深沉的墨蓝,宛如深海的颜色。而此时他眼眸中的蓝色褪去,只剩下整片的漆黑如墨,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空气,仿佛看透了两人隐蔽所在。

  那双漆黑的眼瞳古井无波,看起来比棺椁里的鲛人王更没有生机。

  即使知道对方不会看见自己,傅明煦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仍是觉得头皮发麻。

  很快,他就懂了寒洮为何要特意叮嘱他不要说话不要传音的缘故。

  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仍是一动不动,可鲛人王却突然张开了嘴,尖锐的声音在瞬间响彻密室,密室空间似乎都有某种程度上的扭曲。

  傅明煦神识一阵震动,识海泛起阵阵的刺痛,但这些都比不上他看到的鲛人王口中是两排细密而尖锐的牙齿来得震惊。

  这个鲛人王是假的!

  他无比确定这一点,尽力忍着识海的难受,轻轻地捏了捏寒洮的手背。

  他没看到的上方,寒洮看着面前鲛人王的眼神十分冰冷,眼底有浓烈的杀意一闪而过,明显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手背被轻柔捏动的感觉拉回了他的注意,他嗅着这令他心安的味道,亲了亲发泽黑亮的头顶。

  虽然回应的动作跟傅明煦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也没有多想,只当寒洮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同意了他的判断。

  站着的并不是真正的鲛人王,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棺椁内的才是真正的鲛人王。

  如此,从他们到来之时,也是这个假的鲛人王代替真的鲛人王坐在鲛人族的王座之上发号施令。

  也许时间更早也未可知。

  事情的发展愈发扑朔迷离,很明显假鲛人王刚才做的这一切应该是怕有人藏匿在这里。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定是极度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想到这里,傅明煦竟然有些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两人紧贴的姿势不动,许是有了心理准备,当傅明煦看到假的鲛人王撕开身上的血肉时除了感觉有点生理上的作呕外也没别的想法。

  诡异的一幕在两人面前拉开,而他终于知晓了这里臭味的来源,因为当皮肉绽开的一瞬间,即使有隐蔽法阵的隔绝,那腐烂般的臭味仍旧萦绕到了鼻尖。

  假鲛人王的皮肉撕开后,里面竟然露出一道黑漆漆的人形,那人形像是褪去了沉重的皮肉束缚,还伸了一个懒腰,发出舒服的喟叹。

  即使傅明煦不愿意承认,但他看出这个人形的前身该是人族无疑。

  腐败般的臭味随着黑漆漆人形的动作不断散发,确定了这里无人后,人形随意把血肉皮囊扔在一旁,然后跳进棺椁内。

  就在这时,没有气息的鲛人身体突然扭动了起来,即使他紧闭着双目,但看他挣扎的样子显然是想从棺椁中出来。

  黑漆漆的人形胳膊一挥,围着棺椁的一盏盏灯顿时光芒大盛,幽幽的绿光变得浓郁无比,一下子笼罩住了棺椁。

  而里面挣扎的鲛人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喉咙间发出一声干涸粗粝的悲鸣,然后停止了挣扎。

  就这样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黑漆漆的人形竟然逐渐融入了鲛人王的身体内,棺椁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幽深的绿光如同厚重的布把棺椁紧紧包裹,到最后宛如变成了绿色的茧,只是这茧破开时不会有美丽的蝴蝶翩翩而出。

  傅明煦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疑惑更甚,他估摸了下时间,又捏了捏寒洮的手心。

  【该溜了。】

  寒洮回捏了他的手:“好。”

  两人深知此时是溜走的好时机,而傅明煦瞥到了地上的假鲛人王的皮囊,葱白的手指朝地上指了指。

  【这个能拿走吗?】

  虽然很恶心,但拿走肯定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例如这假冒鲛人王的黑漆漆人形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肯定会大吃一惊。

  越混乱,这团迷雾中就越能漏出线索。

  寒洮厌恶地看了地上的皮囊一眼,点点头。

  直到两人顺利地出了密室,棺椁中仍旧没动静。

  两人到返回落光殿时,天还没亮,鲛人侍卫尽职尽责地来回巡查,傅明煦把尾巴挪到床榻边缘,终于安心地松了口气。

  他瞥见寒洮在站着,一只手在床榻边缘拍了拍,示意对方坐下。

  “你要看皮囊吗?”寒洮看着他使用尾巴愈发熟练的动作,嘴角勾了勾,“现在看?”

  傅明煦听到他说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可以出声,赶紧冲他摇手:“暂时先别。”

  先不说那恶心劲还没过,要是那皮囊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万一一被拿出那棺椁中的黑漆漆人形有所察觉,岂不是打草惊蛇。

  “等白日到了我们再等等。”他朝寒洮招招手,“你坐下来,这样仰着脖子说话怪累的。”

  寒洮依言坐了下来,与他对视:“好,我已经把皮囊封在灵盒中,你随时可以看。”

  要不是为了查询线索,傅明煦才不想看那劳什子皮囊,他巴不得扔得远远的。

  “我看到上面有魔气侵蚀过的痕迹。”他靠在床栏上,浑身放松,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在床上轻拍,想到这嘀咕道,“要不是为了你体内的魔种,我才懒得多看那臭烘烘的皮囊呢。”

  在进入城主府时,他以为上辈子寒洮入魔是因为对方修为尽毁,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堕魔。

  后来,他知晓了龙魄内的魔种。

  时至今日,魔种一事牵扯更广,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他有一种感觉,即使寒洮体内的魔种在今日取出,更大的阴谋仍旧在等待着他。

  天道法则的束缚下他无法说出重生之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那幕后之人的棋走,然后在佯装不经意间慢慢破局。

  寒洮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柔和,轻笑道:“好,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怎么听得怪怪的?傅明煦打了个哈欠,也没想太多,他瞅了眼外面的天色,把被子一拉,声音中透着点疲惫:“好累,我先睡会。”

  寑被拉到脖颈下,墨发散落在四周,他眉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倦色。

  想起自从相见后他都没好好休息过,寒洮眼中闪过心疼,柔声道:“你睡吧。”

  说完,他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傅明煦被吓得一跳,迅速挪到床榻内侧,声线不稳:“你想做什么?”

  寒洮无奈地笑了笑,胳膊一伸,把他整个人拉到怀中,下巴抵在他头顶,声音闷闷的:“放心吧,我不动你,睡觉吧。”

  傅明煦浑身僵硬,尾巴甩了甩,试图溜走。

  “再动,我就真动你了。”寒洮另一只手一把按住他的尾巴,声音淡淡的,“真不睡吗?”

  这该死的鲛人尾巴还真是碰不得,傅明煦浑身都软了下来,支支吾吾道:“别碰,我现在就睡。”

  寒洮没有回答,而是弯起胳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动作格外温柔。

  确定他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后,傅明煦放下心来。熟悉的气息卸下了他的防备,倦意一点一点地袭来,他很快气息平稳,陷入香甜的梦乡中。

  等他呼吸平稳下来,寒洮才慢慢地放下胳膊,改为搂着。他的胳膊试探着慢慢收紧,低偏着头观察着傅明煦的神色,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最适合的拥抱力度。

  怀中的人触感温软,睡梦中的眉眼散去了山水间的清冷,唯有的一丝艳色随着双眸的阖上被藏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重新把这丝艳色浸染入肌肤之中,令瓷白染上霞红。

  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得以实现,寒洮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愉悦的事情。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明煦。”寒洮缓慢而又轻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像是在叹息,又像是蕴藏着更多的期待。

  睡梦中的傅明煦无知无觉,甚至还用脸轻轻地蹭着他肩头。

  寒洮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满目柔情间不复半点冰冷。

  他就这样看着他,抱着他,在黑夜剩下的时间中不肯入眠一直到天明。

  ..

  傅明煦感觉自己陷在安全的港湾中不想醒来,等他神识上的微微刺疼消失,再醒来时已经是翌日中午。

  能透入深海中的阳光本就不够强烈,熄灭的宫灯也没有重新点上,厚重的床幔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只剩下床尾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

  “我睡了很久?”傅明煦悠悠转醒,一瞬间还以为又到了晚上。

  寒洮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动静,抱着他的胳膊紧了紧,闷声道:“再睡一会。”

  回忆开始回笼,傅明煦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他怀中一晚,不禁微微耳热,然后撑起身子想要起来。

  许是睡得太熟,鱼尾有点发麻,他憋着起鱼尾一甩,唰地一下把被子卷走。

  “起床了。”他整理好衣衫,回头时看到寒洮还原封不动地躺着,催促道,“别赖床。”

  一夜未眠的寒洮慢腾腾地坐了起来,瞥了他用得十分娴熟的鱼尾一眼,问:“今日你想做什么?”

  两人昨晚夜探了密室,还拿走了那黑漆漆人形的皮囊,暂时还是不要行动得好。

  傅明煦始终记挂着今日是服下鲛丹的第十日,甩了甩鱼尾起来,正色道:“我已经知道了如何化解这鲛丹的效用,当然是先去找灵药草。”

  他储物袋里有辅助灵草,现在他只需要去找一些主料就行。

  那主料名为血珊瑚,是深海中不算难见之物,他在进入浮空城的路途中就见过。

  可能是炼制鲛丹的人也没想到有人能在短时间想出解决之法,也可能是对方根本没想出解决之法。毕竟,鲛丹的目的就是把人族或妖族转化成鲛人,一般也不会想出反向或阻拦的丹方。

  有解决的法子就会有泄露的风险,要是没有的话反而少了后顾之忧。

  傅明煦把血珊瑚的样子跟他描述一番,说道:“炼制起来很简单,我们赶快走吧。”

  他说完迫不及待地走了两步,发现寒洮没有跟上来后转身,纳闷道:“你怎么不走?”

  寒洮嘴巴动了动,目光在他的鱼尾上来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明煦很少见他这样,顿时起了好奇:“你想说什么?”

  柔和的宫灯光芒下,他偏冷硬的下颌线没有半点冷色,脸上反而多了一丝局促。

  “其实,鲛身不会对人族的身体有任何伤害。”寒洮观察着他的神色,金眸中晦涩不明,缓缓开口道,“龙气会帮助你的鲛身有一定几率返祖,古老的鲛人美丽强悍,是深渊中的霸主。”

  随着他的描述,傅明煦迅速地想象到鲛人纵横深海的场景。

  还挺刺激的。

  “龙气的帮助?”他不免有些心动,下意识地问道,“怎么帮助?”

  等他对上那双金眸时,突然明白过来,顿时双颊艳比晚霞。

  作者有话说:

  寒洮:我最爱助老婆为乐。

  下下一本写《我那未婚妻柔弱不能自理》,主受,一心想当美强爽剑修受×女装漂亮半妖攻,大家可以提前收藏起来啦。

  某日,剑宗首席弟子谢怀雪发现自己名义上从未谋面的未婚妻是一本书中被虐心虐身的女主。

  当然,男主不是他,他只是其中的美强惨男配。

  按照书中所写,女主会为了男主灵根尽失、根骨尽毁,最后在男主的幡然悔悟下过上你侬我侬的完美大结局。

  而他,自愿贡献仙骨给女主,为两人爱情的圆满添砖加瓦后身死道消。

  怎一个惨字了得。

  得知书中为其奉献的剧情不能扭转后,谢怀雪找到刚来宗的未婚妻,打算直接给她和男主的爱情助上一臂之力,省略自我奉献过程,直达圆满结局。

  未婚妻果然如期而至,可对面站着的人不仅面容昳丽,宽肩窄腰,而且胸似平川,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

  谢怀雪刚准备提出解除婚约,对方身子一歪,简直柔弱不能自理。

  自此,他一见面就「欺负」未婚妻的风言不胫而走,就连师尊都逼得他不得不亲自照顾这位柔弱的未婚妻。

  包括但不限于给其出气、为其买漂亮的小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