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府衙前聚集了大量民众,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瑟瑟发抖。

  仙修小弟子和府衙官差拿着户籍册清点人数。

  雁北城郡守、上元、紫胤外加俞思归坐在内院,神色凝重地商讨此地还能不能居住, 要不要请旨移城。

  一个白衣人忽然从天而降, 冷冷质问:“叶澜玄在哪里?”

  紫胤和上元诧异地看着他。

  难得一见的绝艳少年, 气势却凛冽肃杀。

  “你是何人?”紫胤拧眉起身, “我们在议事,宗门弟子不得擅入。”

  俞思归和萧鼎之打过交道,知他傲慢张狂, 他现在不显山露水, 很难将他与虹桥上的大乘仙修重合,但玄月君不可能无缘无故神话他。

  俞思归说:“紫胤道君不知这位少年是寻真君的徒弟, 若玄月君所言属实, 造福雁北城的大乘仙修正是他。”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劈得紫胤怔楞无言。

  他追出城外, 欲探妖魔动向, 却被一道冰晶结界挡住去路,没看到天上仙修的模样,竟然这么年轻。

  一直保持沉稳姿态的上元也瞳孔震颤,难以置信。

  郡守眼含热泪, 朝萧鼎之深深一拜:“雁北城无能父母官代千万城民向救命恩人……”

  “废话少说!”萧鼎之不是来让这些人感恩的, “回我的话。”

  郡守被吼得双腿发软, 啊啊两声:“下官不认识叶澜玄, 下官这就去找, 马上找。”

  修仙界的事外人不便插手,俞思归对郡守说:“你暂且回避, 我们有事相谈。”

  “好,你们谈……你们谈。”

  郡守离开后,俞思归抿唇沉吟片刻,道:“我们从始至终没见过寻真君,知你们来雁北城是玄月君传的话。”

  萧鼎之:“玄月人在何处?”

  上元插言:“那个惹事精急冲冲说去找寻真,走了再没回来。他或许已经找到寻真,两人一起离开雁北城了。”

  萧鼎之压着的眉微微抬起,眸色幽暗:“他们会去哪里?”

  “谁知道?”紫胤不耐烦道,“我们又不是玄月肚里的虫子!”

  萧鼎之转眸看向紫胤:“我去玄月宗,若找不到我师尊,你们和玄月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闪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紫胤与上元面面相觑,俞思归拧眉摇头叹气。

  紫胤回过神来,哈道:“他在威胁我们?”

  上元重重出气:“显而易见的威胁,但能怎样?大乘仙修你打得过?”

  “大乘仙修会说死无葬身之地这种话?”紫胤神色复杂地问俞思归,“你为何笃定虹桥上的人是他?”

  俞思归心事沉沉,没好气道:“我不笃定,你不信自己去试他深浅。”

  上元烦躁得很:“玄月脑子坏了!带走寻真作甚?”

  俞思归:“莫再和我说话,我要静静。”

  紫胤一脚跺裂地面:“狗玄月不会带寻真回玄月宗,发全界搜寻令,务必将玄月找出来!”

  ***

  躺在石榻上的叶澜玄眼睫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罗浮洞。

  “徒弟。”叶澜玄轻唤,同时起身,看清蒲团上坐着的人时,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开。

  玄月怎么在这里?

  而且他还在练功,翠绿的灵气将整个石室照得绿荧荧,无形的压迫感逼得人喘不过气。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叶澜玄稍稍回想,便知自己被玄月掳了,萧鼎之可能还在雁北城。

  玄月听到“徒弟”二字,咬肌凸起,闭着的双眼猛然张开。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气流绞碎了叶澜玄的衣衫。

  断绸碎纱满室纷飞,绿色灵气越来越盛,玄月的声音异常空洞,仿佛和叶澜玄不在一个时空:“寻真,你徒弟不在这里,你该唤的是玄月。”

  叶澜玄上身的肌肤全面暴露,幸好下半身在锦被里,惊愕中用自己的灵力抵住了部分气流,才不至于尊严尽失。

  “你这是作甚?”叶澜玄又惊又怒,竖起莹白结界。

  “作甚?”玄月站起来转身面对叶澜玄,“你可知自己是绝佳的修炼炉鼎,我与你双修从未用你的身子提升灵力,还让你快活得欲.仙.欲.死。我尊重你,你却不尊重我,与紫胤、栖云不清不楚我还没空质问你,如今又多了个大乘徒弟。”

  “那少年凭容姿双绝,看样子尚未及冠,修为却是你我都望尘莫及,他凭何要拜你为师?”

  “上元说你有疾在身,走路都喘。看你这灵盾该是进阶元婴了,你与你那徒弟双修过多少次?被他搞得弱不禁风。他本不是修仙的灵根,邪气肆虐,有你做炉鼎,他的邪气生生洗成至纯灵力,扶摇直上大乘境,怕你瞧出端倪拒绝双修,帮你进阶,给你尝点甜头。”

  “寻真,你被利用了还浑然不知。除了我,其他人都对你有所图,看你好好的被玩成废人,我很心痛。”

  “所以你打算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最后捞点好处?”叶澜玄正视玄月,现在这种处境慌乱不如镇定。

  “我身子弱是心疾所致,并非你说的双修所伤,这点紫胤、上元都知晓。你去东海断了联系,不知情说这番话我不怪你,但我感觉不到你有丝毫心痛,实在不必惺惺作态。”

  “你要用我这残破炉鼎便拿去,我的微末修为在化神仙修面前不值一提,你可以随心所欲。”

  叶澜玄知道这些鱼的秉性,不得已做了赌徒。

  赌玄月没有捉奸在床,纵使吃醋恼怒也不会失心发疯。

  毕竟仙修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原主被虐的原因不单单是海王问题,还介入了三界之乱,种种事件混在一起发酵,突破鱼们的底线才落得凄惨下场。

  叶澜玄已做好两手准备,能谈则谈,谈不好就鱼死网破,绝不让玄月轻易染指。

  这么做对不起萧鼎之在塔楼上的费力相救,通过那件事叶澜玄才知晓自己有冰封自保的技能。

  但自己与玄月实力悬殊,硬刚不过只能出此下策。

  叶澜玄做好心理准备,先硬后软道:“你有伤在身,心浮气躁不利于伤口恢复,就是要用我这炉鼎,也该等伤好了再用。”

  室内寂静无言。

  如叶澜玄所想,玄月的冲动只在一时,爱搞事不过想引人瞩目。

  要叶澜玄的身子不难,难的是要得到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地承欢才有独揽明月入怀的满足感。强迫要他,不过是水中捞月一场空,炉鼎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叶澜玄关注着玄月的微表情变化,知他心思摇摆,又道:“你镇守卫雁北城多日,为了一时之气将我掳走,我徒弟找不到我,定会向雁北城内的宗门发难。他暴躁起来六亲不认,若因此事发生冲突,你的功德便无人记得,你我都会被修仙界唾骂。”

  “灵隐宗小,我又没什么实力名气,骂便骂了。玄月宗乃修仙名门,你是宗主之子,年轻有为有声望,因此被骂受罚不值当。”

  玄月深深看着叶澜玄,感觉他变了许多,在外冷漠疏离的他私下黏人得很,上床比自己还猴急,哪会像现在这般用结界阻隔自己。

  “寻真,你是不是厌倦我了?”玄月问。

  叶澜玄并不正面回答:“你知我不喜受迫,我修炼不当伤了心窍后情绪很不稳定,对许多事失了兴趣,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要我清心寡欲,好自为之。”

  “说的什么话!”玄月收了迫人灵力,说,“清心寡欲是精神境界,修炼时达到此境界便可,况且你我双修并不频繁,完全不影响修行。你的心疾我给你治好,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现在治病双修都是不重点,重点是如何保住你的名声。”叶澜玄表现出为玄月作想的样子,焦虑问道,“你带走我时,雁北城状况如何?”

  玄月反问:“你和你徒弟怎么在魔王的结界里?”

  叶澜玄一惊:“什么魔王结界?”

  “魔气最盛的地方在城心塔楼,大家都猜测魔王来了。我在城中寻你,见一支白霜冰箭破风追妖,冰箭所过之处出现一座冰云凝结的虹桥,你徒弟不紧不慢踏桥而过,将你留在塔楼顶,我这才上塔带走你。”

  “魔王呢?”叶澜玄问。

  “没看到。”玄月摇头道,“你徒弟出现魔气已经消退,就算他是大乘修为,魔域长期斗争选出的王不会见他就怵,不战而逃吧?这点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叶澜玄沉吟。

  原文中魔域一直混乱,萧鼎之崛起后才终结乱局成为大魔王,就此开启漫长的血腥杀戮。

  衍生世界所有人物都是原样,就萧鼎之和新剧情奇奇怪怪。

  现在的魔王是谁,为什么见了萧鼎之就逃?亦或是所谓的魔王就是萧鼎之本人?可玄月并未说他有异样,他若是魔王,玄月绝对看得出来。

  好迷。

  叶澜玄现在顾不得深想,无论萧鼎之是仙是魔,自己的失踪必会令他大发雷霆,得赶紧与他联系,避免一场不该有的冲突。

  叶澜玄道:“你快飞花传讯给雁北城和玄月宗,告诉宗门和同盟,你已将我平安送回九溪峰。”

  玄月命悬一线尚不知晓,说:“飞花令不是闹着玩的,事态危机才可用,雁北城之乱我都忍着没用。”

  叶澜玄伸手吸入挂在书架旁的一套衣袍,背过身去迅速穿好,说:“我没和你闹着玩,此事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宗门安危着想。”

  玄月呵道:“他会为你与玄月宗为敌不成?”

  “会!”

  叶澜玄回答得如此肯定,是因为萧鼎之曾说过“我在,无人能伤你。谁动你分毫,我灭他满门”这种狠绝的话。

  他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

  岁暮天寒,夜色沉郁,银装素裹的山间掠过一阵暖风。

  梨白桃红的花色纷纷扬扬,从九溪峰飘向千里之外。

  无极峰镇派石旁,执掌蹙眉眺望九溪峰,上一次见飞花令也是魔修暴.乱,大魔王岁殇率上万魔修浩浩荡荡前往龙战之野与妖修争雌雄。

  修仙界不知情,以为魔王要荼毒苍生,玄月宗飞花传令各个宗门集结在龙战之野外的须弥山。

  灵隐宗主也带着数十弟子前往,执掌那时未到而立之年,热血沸腾,执剑长啸,意气风发。

  仙魔之间一个小口角足以引发一场大战。

  那一战,算不上惊天动地,却也喋血山河。

  灵隐宗弟子损失殆尽,宗主与执掌皆受重伤,此后宗主闭关,执掌灵根碎裂手脚筋脉寸断,养好伤只能做个掌管宗门事务的文职,终身无法拿剑。

  时隔多年,再见飞花令,执掌心中酸涩难当。

  灵隐宗内英杰本就不多,一战之后实力约等于无,所幸秦鹤轩,宴霖和寻真已长大成人,且慧根非凡,但能扛起灵隐宗大旗的却是不关心宗门存亡,高冷薄情的寻真。

  但此次雁北城之乱,寻真反常地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前往,生死不明。道他薄情,骨子里却有大义大爱。

  玄月与寻真私交甚笃,想是来九溪峰未见到寻真,从童儿口中得知他去了雁北城,心急之下飞花传令,这些飘扬的飞花能否解除雁北城危机,将寻真以及宗门所有弟子安全带回。

  门下弟子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无力感令执掌手撑镇派石,佝偻着脊背,有水滴断断续续砸在基石上。

  ***

  雁北城,南门。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在城外墙角张望,看到难民拖家带口走过,迅速混入其中,随人流来到城西府衙,稍作打听便知驱魔杀妖的是灵隐宗的仙修。

  那人既是仙修,为何通晓妖魔密语?北域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竟藏龙卧虎,该去探探了。

  萧鼎之空降玄月宗,被上百个持剑弟子围在落月广场。

  苍茫夜色中,他矗立在冷月中央,声音冷冽:“交出玄月。”

  玄月宗的上阶弟子,道:“你是何人,敢闯山叫嚣?”

  萧鼎之身形未动,但说话的上阶弟子已被无形的灵气震出数十米远,身体撞在阁楼的廊柱上,“哇”地一声大吐鲜血。

  其余弟子见状惊骇,改变阵型,剑影层叠变幻莫测照亮夜空,沾上一点便会受伤。

  萧鼎之波澜不惊,足尖一点,凌空跃起,翩若惊鸿,矫如游龙。

  只见白影纵横,深入浅出,上百把利剑已被全数没收,精刚锻造的利器被团成一个球,“嘭”地一声将坚硬金刚石地面砸出一个硕大的深坑。

  整个玄月宗都为之震荡。

  在霁月阁著书的玄月宗主闻声笔尖悬停,烛火忽闪,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晕染了将要完成的独门秘术。

  撼天动地的声响绝非小事,玄月宗主将狼毫笔搁置在笔架上,眨眼已出霁月阁。

  玄月宗弟子失去的不仅是剑器,还有身为名门大宗弟子的尊严,但实力过于悬殊,他们敢怒不敢言。

  有弟子苍惶后退,想去请宗主镇压此人。

  玄月宗主不请自来,合体期修为的长者已然超凡脱俗,靛蓝衣袍流云滚边,太极八卦大氅道风斐然,髯须垂胸,无风自动,长相周正,不怒自威。

  他开口,声如洪钟:“玄月宗不曾与同盟有纷争,你是哪门弟子?不递名帖,横冲直闯,伤我弟子,毁我宗地,意欲何为?”

  萧鼎之的气势丝毫不亚于他,沉冷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玄月在雁北城无故掳走我师尊叶澜玄,不给交出他,修仙界再无玄月宗。”

  玄月宗主眉峰聚拢,在记忆里搜索叶澜玄这个名字。

  半晌,才道:“玄月游历天下不曾归宗,他做的事自己担责,与宗门无关。”

  萧鼎之嘴角噙着冷笑:“如此说,玄月的性命你不在乎?”

  张狂的话彻底触怒玄月宗主。

  他闪现腾空,站在萧鼎之对面,目光凌厉地打量这个孤胆少年。

  声势如虹气如龙,年纪不大,修为不低,以一敌百,轻松自如。五官精绝昳丽,锐气却似刀锋森寒逼人,眼尾朱砂妖娆了他的面相,正邪莫辨。

  虽气势逼人,但看起来初出茅庐,如此嚣张跋扈,灵隐宗想翻天不成。

  “整个修仙界无人敢在玄月宗撒野!”玄月宗主掌心出现一团精纯灵晕,要探一探萧鼎之的实力。

  萧鼎之八风不动,别说合体修为,就是大乘修为,也拨不动他心中紧张的弦。

  他虽厌烦叶澜玄的说教,但嗜血戾气在潜移默化中有所消减。

  上一世憎恨的人,这一世尚未出息,杀鸡与杀虎的爽感不在一个层次。他等,等那些人稍微有能力与他对战。

  比起修仙宗门,现在的魔域和妖界更能刺激他的兴奋神经。

  是以,未找到叶澜玄之前,他没有大开杀戒。

  就在玄月宗主要出手的刹那,一条繁花纽带自北而来,化作漫天花雨纷纷坠落。

  是玄月宗独有的飞花令。

  玄月宗主敛了汹汹灵气,并指夹住一朵白色梨花,指风一甩,梨花划破漫天花雨,空隙中出现一行字。

  【我,玄月,已将叶澜玄平安送回九溪峰。】

  这行字所有人都看到了。

  萧鼎之移目扫完那句话,眨眼消失在融融花雨中。

  玄月宗主并未追击,轻巧落地拂袖一扫,团成球状的百把利剑恢复原貌。

  弟子们面面相觑,心道:无名少年在玄月宗为所欲为,宗主怎能咽下这口气。

  玄月宗主傲视群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沉声说:“传信话灵隐宗,管不好弟子,玄月宗可代为管教。十日内不赔礼致歉,后果自负。”

  说罢拂袖,飞花令回旋,带着玄月宗主的震怒和一句“孽子,回来老子剥了你的皮”返回北域。

  九溪峰,罗浮洞外。

  叶澜玄来回踱步,脚下雪砂被他踩出一条深深辙痕。

  废尽唇舌才劝走玄月,又担心萧鼎之恣意妄为,四面树敌,还忧心他在雁北城会不会听到自己(原主)的风流韵事,回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月光疏斜,万籁俱寂,叶澜玄度秒如年。

  一道暗影重叠在他的身影上,叶澜玄心中一跳,蓦然回首。

  萧鼎之面色冷凝,站在三尺开外,浓昳的眉眼染着孤月的清寒,拇指推着陌上霜的剑柄,上上下下,锐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耳。

  叶澜玄不知萧鼎之心思如何,关心道:“徒弟,你没受伤吧?”

  陌上霜“啪”地一下重重归鞘,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冷冷问:“你为何穿我的衣裳?”

  “啊……我的衣袍全是白色,想试试其他颜色,你介意我穿过的话,我重新给你做。”叶澜玄底气不稳,有点慌。

  这种不走心的仓促谎言三岁小儿都不会信,但萧鼎之并未多言,又问:“玄月人呢?”

  “他送我回来后就离开了,你找他有事?”叶澜玄掩在广袖里的手微微发抖。

  按说师尊的私事与徒弟无关,便是海王的事被发现顶多算为师不尊,徒弟不可置喙。

  但面对萧鼎之,这种无德之举就变得莫名压迫与羞耻,需要谎言来掩盖。

  叶澜玄的谎话令萧鼎之很失望。

  在他看来叶澜玄是在用命维护他的“至交”们,无故更衣的解释反而欲盖弥彰。

  “断绝师徒关系。”萧鼎之不想再为一个早该杀死的人操心,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九溪峰不是他的终点。

  “什么?”叶澜玄讶然失色。历经三月好不容易拉进一点的距离,因这句话又远隔海角天涯。

  萧鼎之将陌上霜扔给叶澜玄,转身走进罗浮洞,带走唯一属于他的,娘亲留下来的玉佩。

  叶澜玄提气跟进去,关上石室门,他不会轻易放弃用心经营的师徒关系。

  萧鼎之取了玉佩,满室遗留的陌生灵气令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澜玄展臂挡在门口,诚恳道:“我们谈谈。”

  萧鼎之面对拦路的叶澜玄,杀心已蠢蠢欲动。

  叶澜玄抖袖露出清瘦玉白的手腕,一圈环形光晕忽隐忽现。

  “这是我结下的师徒灵契,我不同意断绝关系,你执意要断便一剑杀了我。”

  萧鼎之侧眸,眼中印着叶澜玄玉惨花愁的脸。

  他袖口一动,吸回陌上霜,名器出鞘,剑刃无锋,大巧不工。

  一夜辗转多处,这柄剑从未出鞘,此刻剑尖却冷冷地对着他的主人。

  厉风扬起,叶澜玄手腕上的环形光晕骤然消失,肌肤绽开,鲜血凝珠,滴在白衣上晕出朵朵殷红花蕾。

  尖锐的刺痛令叶澜玄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抖,却咬紧牙关露出凄美微笑。

  “灵契不在手腕,在灵根。你狠不下心杀我,听我说几句话。”

  萧鼎之冷面无言。

  叶澜玄直面萧鼎之复杂的目光,强压剧痛,颤声说道:“认识你之前,曾经的叶澜玄确实和几位道君有交往,熟稔程度超出一般交情,但那个叶澜玄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叶澜玄没有精力和心思周旋在几人之间,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修仙。”

  “飞花令是我让玄月传的,不是为了保玄月,而是怕你冲动行事,陷于不利境地。你的强大我有所见有所闻,以你的修为在当今仙修中难逢对手,但四大名门在修仙界中话语权重,你为了我与整个修仙界对立,我承受不起,也舍不得。”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我把命都给了你,心怎会四处漂泊。别再说断绝师徒关系的话,我的心疾受不了这种刺激。你若狠心要断,不必知会我,死在你的剑下我没有怨言。”

  叶澜玄挖心掏肺的话在血色浸染下尤为真诚。

  月前,萧鼎之和童子闲话解闷,聊到叶澜玄,童子说:“主人待哥哥真好,童儿跟随主人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这般体贴上心。主人说哥哥身量长得快,怕先前做的衣裳不合身,特意吩咐童儿每月定时更换新衣,所有衣料佩饰全用最上等的材质,主人对自己的衣饰都不曾这般严苛要求过。”

  “主人还说每日的餐食也必须换个口味花式做,哥哥吃与不吃都不能马虎了事。”

  “自从哥哥闭门修炼以来,主人卧房的烛火夜夜亮到天明,入门炼气的书籍早已尘封,主人命童儿打理出来,重新翻阅。童儿不解,问主人为何看这些书,主人说要把精华提炼出来,写成浅显易懂的口诀,让哥哥炼气时少走弯路。”

  “两月时间,主人用废的笔墨就有好些呢。”

  这些来自旁人的话对萧鼎之有所触动。

  他不是天生冷心冷情,十恶不赦的人,只是经历太多,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心已冰冻麻木,很难与世界和解。

  魔域弱肉强食,妖界时时挑衅,修仙界伪善一根筋,种种环境压迫令他不得不酷戾到底,以暴制暴。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情泯灭,魔性占据制高点,嗜血杀戮变成了愉悦的唯一源泉。

  魔性中的兽.欲和慕强之心他也有,但自身已强大到无人可及,又没有入得了眼的花色,宁缺毋滥的孤寂伴他一生,直至练功暴毙身亡的那一刻,他才感悟到自己这辈子看似纵横精彩,其实一无所有。

  重活一世,他与曾经误以为天仙降世的清冷美人再次相遇。三月相处,他看到了别样的风景,感受到细水长流的温情。

  或许该让自己有点羁绊。它可能是软肋,是牵制,却也是心之所向,灵魂所归。

  无牵无挂即便不死不灭,凌驾众生之上,但终点的孤独依然会如影随形。

  杀意在沉默中消解。

  萧鼎之收剑,粗暴地扯过叶澜玄流血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吮。

  柔软的触感,轻慢的舔舐很快缓解了伤口的疼痛。

  叶澜玄看着萧鼎之低垂的眉眼,想起雁北城塔楼顶上他好像吻过自己。

  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亲吻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强烈的反差直击心脏,令人上头,叶澜玄脸颊似火烧,手腕上的酥麻感层叠递进,僵硬的身体被火融化,软得只能靠在石门上。

  叶澜玄的身子这么敏感,萧鼎之垂着的眼眸上扬挑高,目光幽邃:“玄月对你做到哪一步了?”

  “他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何换了衣裳?”

  萧鼎之再次问这个问题,叶澜玄知谎言过不了关,实话道:“他气我在雁北城冷落他,带我回来后用灵力撕……灵力没控制好,弄坏了我的衣服。”

  “撕了衣裳什么都没做?”萧鼎之忽而轻笑,“你就任他撕?”

  这个笑容莫名惊心,叶澜玄咽唾沫:“不是,他动作很快,我猝不及防。我的修为不及他,就……”

  萧鼎之放下叶澜玄的手腕,用灵力抚平伤口。

  “他侵犯你,你还放走他,这就是所谓的大爱无疆?”

  叶澜玄摇头,正要说话,发现萧鼎之在解自己的腰封,诧异道:“你干什么?”

  萧鼎之:“检查你的身子。若有半点痕迹,玄月和玄月宗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叶澜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