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开峦僵硬的抬起头颅, 泪眼婆娑的看着唐大招臂弯里的那个神奇的幼童,老泪纵横的脸上尽是迷茫。

  “他是......”唐大招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后用力挠乱了头发道:“总之你信他就是了。”

  明开峦未言语,只死死的抱着秦云盏的躯壳,忽觉被什么东西生生顶戳了一下。

  尖锐的通感袭遍全身, 明开峦呆了一秒, 就见唐大招怀里那幼童极其熟练的蓄了一口老痰, 狠狠的朝他“tui”了过来, 很难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吐痰居然会吐的这么熟练, 而且口水量十足,眼看着不是明开峦中招就是秦云盏中招,明开峦不得不暂时松开他的好兄弟, 往旁侧闪了闪,随后就见一团苍青色的光芒“咻”的从秦云盏的身体里窜出,猛地飞上了天。

  这东西与明开峦拂面而过, 锋利寒凉的剑气直接在他的眉心削出了一道深痕, 明开峦过了两秒才感觉到皮开肉绽的剧痛,他一手捂着额头一边面露惊恐之色。

  那幼童松了口气, 摇头恨铁不成钢道:“让你闪开你不闪开,非得我出此下策, 不然你的头已经在地上滚了。”

  “什么东西啊这是!!!”明开峦面色煞白, 焦声道。

  “剑心。”幼童眯着大大的眼睛,用一种慈祥且欣慰的眼神光望着那一团升腾于半空中的苍青色流光, 竟比月色还要明亮,“定山河的剑心。”

  “啥?!定山河?!”到底是剑修,唐大招对于剑的敏感程度就是比身为音修的明开峦要来的高, 他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震惊道:“上古神剑定山河?!竟然还有剑心?!”

  “人都有心肝,剑有剑心,很奇怪么?”幼童道。

  “上古神剑的剑心......竟然在云盏的身体里?!”唐大招喃喃道:“我听说剑跟剑之间都是有交流的,这定山河应该算是剑中一霸了吧......那我的一梦南柯剑在云盏的手里岂不是——”

  “当时它害怕极了。”幼童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唐大招说:“前辈,难怪你让我把一梦南柯剑丢在外面给云盏用......”

  明开峦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一门心思顾着秦云盏的安危,此时手忙脚乱的又去扒拉秦云盏,低首的功夫,他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这......这这这——”

  “你怎么结巴了?”唐大招疑惑道。

  “大招你看看看——”明开峦一根粗粗的手指头都晃出残影了。

  唐大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秦云盏腰间悬挂着的腰牌。

  光芒璀璨。

  “这这这......”明开峦难掩震撼,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揣测有理可寻,忙托起自己身上的腰牌。他刚刚结丹,腰牌上散发出的光尚且明媚,此刻与秦云盏的腰牌并排贴置,竟然黯然失色!

  “元婴。”幼童冷静且笃定的替他们下了结论。

  “我的妈呀!!”唐大招与明开峦异口同声的叫出了声。

  明开峦揉了揉眼睛,而后他便看见秦云盏身上那些被丹意贯穿造成的烧灼的窟窿眼儿一个接着一个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少年的胸膛也渐渐开始有了起伏,他的表情又惊又喜,抖着嗓音道:“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他之前还只是个筑基啊!!”

  “他应是结丹很久了。”幼童说:“只是定山河的剑心在他体内有吞纳修为之效,所以不曾外显,方才破鼎救人又是一劫,他过了,便元婴了。”

  “好家伙,我说刚才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道雷呢!”唐大招咋舌道:“原来你跟云盏两个人一块儿破境了!!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明开峦喜极而泣,这时他见半空中那苍青色的剑心徘徊了一阵,最后像个无处可归的孩子般,复又飘向秦云盏,这次明开峦识相了,战术性后退给它让道,剑心小小一团纳入了秦云盏腹部丹田处的一个窟窿里。

  秦云盏拧了一下眉头,不大爽利的睁开了眼。

  “我靠......晕死我了。”他抬手捏着鼻梁骨,以手肘撑着地,屈膝坐了起来,满脸痛苦的低声嘟囔,“老天,我想吐......这尼玛是核辐射吧,淦!”

  话音未落,他掀起眼皮,发现明开峦和唐大招都各自瞠目结舌,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呀!大招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秦云盏双眸一亮,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然后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吃屎。

  ......

  秦云盏满脸愁苦的躺在地上。

  “我相信,整个神州大陆,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能被自己的肠子绊倒的剑修。”唐大招说。

  “好家伙这就是元婴境吗!”明开峦的声音里居然有几分艳羡,“肠子掉出来了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都感觉不到痛吗?”

  “我说你俩帮我理肠子能不能专心点,不会给我整出格肠套叠吧!很诡异唉!”秦云盏气的踢腾腿,“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也觉得很离谱啊!为啥全身就这个窟窿它不愈合啊!我甚至感觉到他在窜凉风!”

  “前辈,为啥?”唐大招直接扭头去问那幼童。

  “因为定山河想看看这个世界。”幼童认真地说:“它憋太久了。”

  唐大招:“?”

  明开峦:“......”

  “这谁?”秦云盏歪着头发问:“什么定山河?定山河不是把剑的名字吗?看世界也不能在我肚脐这儿打个眼吧!虽然不疼但是会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漏壶。”

  幼童眯了眯眼。

  他正要说话,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明开峦与唐大招刚好给秦云盏收拾完毕,看到来人便十分识相的退了开去,师云琢掠至秦云盏身畔单膝跪地,沉声道:“云盏!”

  “师兄!”秦云盏看见他来,当即笑的见牙不见眼,抬手就要去搂他的脖子,“师兄抱抱!!”

  师云琢愣了一愣。

  他胸前一热,少年就像条热情的小狗一样贴上来了,在他脖子和脸颊的地方蹭来蹭去,明明分别的时间也不算久,但却有几分度日如年的味道,他的唇角弯了弯,单手拍了拍秦云盏的背,“没事就好......”

  秦云盏靠他极近,几乎能从他的胸口直接闻及他那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有点儿三百六十度立体音效的意思,安全感爆棚。

  但听着听着,秦云盏只觉得有些不对。

  师云琢的吐纳低沉,一波三折,远不如平日平稳,倒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师兄......你没事吧?”秦云盏的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起头去看师云琢,四下打量着他的身体,“你跟那凤绥交手,有没有受伤?!”

  师云琢瞳光落在秦云盏的脸上温润如水,他笑了笑,摇头道:“无妨,只是中途凤苓儿突然出现,我一个不留神叫凤绥溜了。”

  “什么?!”秦云盏道。

  师云琢似是不想多谈,他的眼神一闪,忽然落在了秦云盏身后的那个幼童身上,幼童背着藕节子似的双手,也认真的回望着他,眼底尽是老道的笑意。

  “国师?!”师云琢诧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啥玩意儿?!”秦云盏回首,错愕的望着那年娃似的小子,完全无法将他与多日之前在七宝阁邂逅的那位十几岁返老还童的少年相提并论,“你是卜算子?!”

  “正是在下。”幼童点了点头,他神态端肃,但被迫挤出的双下巴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秦云盏大受震撼。

  “你说你会逆生长,还真的逆生长了哇!”他起身,捂着肚子上的窟窿,像看什么稀罕物件一样让着卜算子打转。

  卜算子被他看的有点儿无语

  “秦小真人,多日不见,你怎么还是不见稳重?”他以肉嘟嘟的虎口撑着额头道:“与其以我为奇,不如以你肚子上的窟窿眼儿为奇。”

  “不不不,还是你比较奇。”秦云盏说:“那你再过些时日,是不是还会变成个小婴儿?”

  “是。”卜算子不置可否。

  “那到时候——”

  “到时候我会寿终正寝。”卜算子打断了他的话语,神色平和:“所以得抢在那之前,将我所见所得,告知于你们,免得延误时机。”

  “是啊是啊,这位前辈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唐大招拼命点头说:“他知道会在凤家庄里遇到我们这群人,所以冒死陪我一起进丹炉,告诉我如何在丹鼎内运转修为自保,还让我将一梦南柯剑事先扔在外面留给云盏!”

  秦云盏脸上的嬉笑神色倏地掩去。

  “你还真会死?!”他失声道。

  “人生自古谁无死?”卜算子笑了笑:“你们几位真君,又有谁怕死呢?”

  秦云盏倏地一咬牙,垂眸不语。

  “我不喜欢生离死别。”他说。

  卜算子被他孩子气的话语逗笑了,他看见师云琢上前按了按少年的脑袋,眼神温柔抚慰。

  卜算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而后瞳孔深处凝起了雾一样的微光流云,宛若某种幻象,转瞬即逝。

  “云琢。”他冷不丁道:“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说的话吗?”

  “嗯?”师云琢致力于拿捏秦云盏毛茸茸的脑袋顶,不以为意道:“哪句?”

  “八字箴言。”卜算子说。

  “哦。”师云琢说:“记得。”

  “那你......”卜算子迟疑道:“你——”

  “有在践行。”师云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