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野低低嗯了一声。

  季仲远便问:“想什么呢?是孟婶儿家的事?”

  田小野摇摇头,又想起自己摇头季仲远看不见,便开口道:“不是,我……我在想县城是什么样的。”

  县城里一切的吸引力都太大,以至于他不知不觉中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比起未知的华丽的远方,村子里的狗血算什么呢。

  季仲远轻笑道:“等哪天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现在农忙已过,我们有的是出行时间。”

  田小野连忙说:“那怎么行,我们乡下人……去做什么呀,而且嫂子说了要走好几天呢。”

  季仲远:“那就当去旅行了,我们先到镇上,住上一晚,第二天再雇辆车,去县城里住上两晚,可以玩一天两夜,然后再回来就是了。”

  “啊?”田小野感到不可思议,这对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复杂旅程,而且也无法理解,季仲远怎么会想到花这么多钱出去只为了玩,那不是败家子了吗?

  他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那不是要花很多钱?”

  “对。”

  “你不是要攒钱在镇上开铺子吗?”

  季仲远笑笑:“是啊,我是真的想去,但是现在要是把钱拿去县城花了,娘会打断我的腿,并且会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不过早晚是要去看的,咱们现在先把做吃食的摊子摆上,挣了钱去县城买年货,只要生意好,娘的工作就好做。”

  田小野嗯了一声,又羡慕地说道:“你好像特别敢想敢做,我什么都想不到,连晚上吃什么都没主意。”

  季仲远说道:“等你见得多了,知道得多了,就能想得多了,你现在就可以想想,如果你要在县城生活,会想做什么活?”

  “啊?我……我什么也不会,我可以帮人种地。”

  “不对不对,你不要想你现在会什么,要想着你想做什么,然后才能奔着这个目标去学习去努力。”

  田小野把这话琢磨了一下,说:“我想……”

  “大胆说,这会儿只有咱们两个,说什么都没忌讳,哪怕你说想当官。”

  “那不能的,”田小野被他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说道:“我想开一家点心铺子,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点心!”

  说完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异想天开。

  季仲远却觉得很好,鼓励道:“你这个目标很好,接下来就是要奔着这个目标去努力,你想做什么点心呢?”

  田小野想了想说:“就做雪白雪白,酥酥的那种。”

  “云片糕、绿豆糕、白糖糕、还是一口酥、鲜花饼之类?”

  “我不知道。”

  “嗯?”

  “我没吃过,只是听嫂子说点心好吃,所以我才想着那么好吃的东西肯定能赚钱的。”

  季仲远闻言笑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好吃的东西确实受欢迎,不过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可不只是点心。”

  “还有什么好吃的?”田小野睁大了眼,莫名觉得肚子有点饿。

  “很多啊,各色菜系不说,光是小吃就很多,经典的炸鸡,煎饼果子,烤冷面,鸡蛋灌饼,手抓饼,凉皮冷串,章鱼丸子和炸甩等等,多的是。”

  “啊,这……你都吃过?”

  季仲远刚想说是,突然又想到田小野对这些陌生,说不定这个时代或者说这个镇子上,都没有这些吃食,若是自己说多了,怕是惹人怀疑……

  于是他含糊道:“书里看过,等哪天手头宽裕了,我试着做给你吃。”

  “那怎么行……你是我……是我……男…人,怎么能让你做饭。”田小野近乎艰难地说出那个词,说完脸上一片滚烫。

  季仲远听见心里也咯噔一下,心里说不清地躁动,都源于那两个字,从漂亮少年唇齿间羞赧爬出,像猫爪一样挠的人心痒痒,他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掩饰心中那一抹慌乱,说道:“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快睡吧。”

  田小野嗯了一声,两人再无话说。

  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着,再醒来便是明媚的早晨。

  雨在快天亮的时候停了,风却迟迟不散,甚至越刮越大,窗户纸哗哗作响,扰人清梦。

  两人几乎同时醒,也都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起身穿衣服,季仲远一边穿一边走到窗户边打开一道缝,就感觉到凉凉的风吹进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降温了。”他关上那道窗缝说。

  田小野听见了,拖着鞋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坎肩来,说:“你加件衣裳,别冻着了。”

  少年的温柔贴心驱散了冷风寒意,季仲远心里软软的热热的,正要接过坎肩,却见田小野已经把坎肩抖开,那架势竟是要帮他穿衣。

  他不太好意思,低着头无声把手臂伸进去,田小野又十分自然地转到他身前给他系上扣子。

  季仲远想说自己来,可是田小野已经麻利地给他拾掇好了,他也只好接受,又想说以后都不用他,可是看见少年温温柔柔的乖巧模样,又觉得说出来会伤害到他,最终还是没忍心开口。

  他俩出门,樊雨花已经做好了早饭,她睡眠浅又少觉,总是早晨天不亮就清醒了,轻手轻脚去厨房,等孩子们起了床,饭已经出锅了。

  季仲远和田小野用凉水洗了脸,又用青盐刷了牙,收拾妥当才坐到饭桌前。

  季伯山和常小惠也差不多时候起的,季云朵正是爱睡懒觉的年龄,但是樊雨花不让她赖床,总是教她要勤劳,所以这会儿她也没有多睡,和哥嫂们一起坐在了桌前。

  早饭是杂粮粥和土豆饼,两个土豆和了面粉,能做出六张不小的饼,一人一个刚刚好。

  土豆饼烙得金黄香酥,只闻气味就让人食指大动,季仲远给田小野拿了一个,又自己拿了一个,随口问道:“怎么没煮鸡蛋?”

  樊雨花说道:“就剩一个了,和面里了,要不这饼颜色能这么好看。”

  季仲远点点头:“确实放了鸡蛋好吃,我记得老陈家养了鸡,等吃完饭去看看有没有鸡蛋卖,再买点回来吃。”

  樊雨花反对:“吃那么多鸡蛋做什么,鸡蛋现在多贵啊,你俩成亲那会儿还是两文一个,这会儿听说都四文了,翻了一番,不买不买。”

  “四文就四文,吃了对身体好不是。”

  “你个败家的……”

  “娘,咱家六个人,每人每天一个鸡蛋不多,一天二十四文,一个月七百二十文,我上两趟山就挣回来了,您放心吃就是。”

  “你不要以为现在挣点钱就能乱花……”

  两人一人一句说着话,心平气和,也不急不恼,等到吃完饭各自都让了一步,定下家里每天吃三个鸡蛋,平均一人半个,这也是不少了,村里没有人家每天一人一个鸡蛋的,就算老陈家自己养了鸡也舍不得这样吃,他家四个儿子两个闺女,都没成家,正是能吃的年纪。

  季仲远说家里定要买鸡的,至少得买六只,才能保证每人每天一个蛋。

  樊雨花没说不让,但是告诉他秋天鸡苗不好养,冬天容易冻死,而且冬天草少菜少,要买也得等开春。

  季仲远记下了,想着要打听打听谁家有鸡苗。

  吃完饭大家就各自忙去了,樊雨花带着季云朵赶制冬衣,别人的都还好说,田小野的是最急的,他嫁过来时只带了两套春秋衣服,还是周婶给他置备的,他自己可是什么都没。

  很快天气就会变凉,没有衣服可不行。

  田小野不好意思让婆婆和小姑给做衣服,便也要帮忙,却被樊雨花赶去给季仲远帮忙,他们要清理菜园子,昨夜的风雨太大,菜园子里一片狼藉,要赶紧清理,把能吃的瓜果蔬菜都拿回来储存,残枝败叶也要扔掉,留在地里只会腐烂招虫子。

  季伯山和常小惠则去了田里,那里也种了不少菜,都还是小嫩芽,经此一遭暴风雨,还不知要损失多少……估计大半……加上这时代耕种技术有限,防病虫能力差,这大片的田也长不出多少菜来,他们要很辛苦地耕种许多土地才能满足全家人的温饱。

  菜园子里的泥土被雨水泡烂,泥泞不堪,布鞋是不能穿的,只能穿草鞋。

  季仲远带了两个大筐,一个装蔬菜,一个装烂叶子。

  他让田小野在地边等着,自己则踩着烂泥进了园子。

  一进园子先能看见一小片茄子,长得很壮实,紫色的茄果大大小小,挂在那里看着就喜人,他一手抓住一只茄子,一拧就拧下来,丢进筐子里。

  再往里是豇豆架子,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看上去不能再留了,这会儿也不太结豆子了,季仲远便把所有的豇豆都采摘下来,让田小野在地边捡出长的大的老的,这些可以晾干做种,明年再种到地里,就不用再买种了,村里人都是这么做的。

  沿着篱笆边是十几棵南瓜,有大大的扁圆的瓜落在地里,季仲远赶紧把它们全部采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只有一个瓜裂了道口子,其它的都还算完整,心里松了口气,这瓜都坐在地里,很容易烂的,特别是在裂口的情况下。

  放了一个瓜筐就满了,季仲远把筐背回家,把菜都卸下来放进储藏室,又出去继续摘瓜。

  田小野也想帮忙,挽起裤腿要下地,季仲远默默看了眼他雪白纤细的小腿,愣是默默给裤腿放下,说什么都没让他踩烂泥。

  今年天好,南瓜长的不错,结了近二十个瓜,个头都不小,存起来能吃一个冬天,季仲远确认没有遗漏的瓜了,又把歪歪扭扭的葱和菠菜等整理了小半筐,正想背回去,就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季二哥。”

  季仲远回头一看,就见地边站着一个瘦小的青年,看上去眼熟,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名字。

  赵吉祥,他的混混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