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永宁十五年>第44章 续黄粱·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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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石关外分别的时候,我要易水心再等等,“说不定我就找到更好的办法了呢?”

  他没答应,但也没再说什么推拒的话,催促我们该走了。齐云舟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踌躇半晌也只是拍拍易水心的肩膀,要他多保重。

  进城之前,我不受控制地又向来处看了一眼。身后依稀能看见平沙莽莽黄入天,易水心的影子已经缩小成一个黑点,快要被渐沉的夕阳吞没。飞沙落日,大漠孤烟,离愁浩荡。我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回过头来,齐云舟正看着我,对上眼了,抿抿嘴,“出来太久,我们也该回长青宗了。”

  我看向秋星鹭——这人不知为什么蔫头耷脑了一路,这会儿也没缓过劲来,挽留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可惜无论如何也张不开这个嘴。我只能说:“谢谢。”

  谢的是他在易水心面前替我掩饰。

  我当然没有心情提前和他通气。毕竟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想过让他们死在那些黑衣人的手里,再把火引到柳叶刀身上。

  追杀我们的乾坤圈本名叫柳叶眉,听名字也能猜到和山庄的主人关系匪浅——她是柳叶刀的亲妹妹,平日里没少替哥哥风里来血里去,抛头颅洒热血,算是柳叶刀最忠实的拥趸。谁知老公居然是个恋爱脑,天罗蛛丝锋利得能切金断玉,被他当做护卫,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很难不令人唏嘘。

  齐云舟勉强笑了一下,“感谢的话免了,要是还有下次,还望郑兄能让我们做个明白鬼。”

  我被他说得一愣,心里破天荒生出一股愧疚来。可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那句真心实意的抱歉还是没能从我嘴里蹦出来。

  反正来日方长,留到下次见面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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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星戴月赶了一个月路,我总算赶在冬至之前到了杭城。

  江湖近来无事,断剑山庄门口也变得门可罗雀,只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弟子在门外站岗,见我背上又是到又是剑的,明显来者不善,两把大刀“锵”一声敲在一起,声若洪钟:“来者何人!”

  这实在是很有气势的一幕,只可惜我心里装着太多事,腾不出空来给哼哈二将捧场鼓掌。我又向前踏出一步,像故事开始时一样,倒提着君子剑往脚下一立。

  “兰阳,郑小冬。”

  闻讯而来的柳叶刀面上仍然堆着礼节性的假笑,龙头拐一拄,“贤侄匆匆来访,不知所谓何事啊?”

  我一见他这副神色就说不出来的厌烦,于是解下乾坤圈的弯刀用力一掷,看那刀深深插进柳叶刀面前不远的地里晃了晃,心里的不痛快这才散了些。门口的保安见状大喝一声“放肆”,大刀一横,正想上前却被主人呵止。迎着柳叶刀略带探究的视线,我笑了一声。

  “当然是来向沉剑山庄的主人一个说法了。”

  “我跟你柳叶刀多大仇多大恨,能让你不惜斥巨资买凶杀我?”

  柳叶刀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连连否认:“买凶?绝无此事!贤侄这话从何而来啊?”

  “不用狡辩,柳叶眉全都招了。”我冲他面前的弯刀扬扬下巴,“白银五千两,买我的人头。”

  我咂咂嘴,感慨万分,“想不到我还挺值钱的。”

  柳叶刀还是那副和善的笑模样,不慌不忙地辩解道:“我那妹子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说着,慢悠悠踱到我面前,语带征询:“街上人来人往,恐怕不是谈正事的地方。贤侄,不妨入内一叙?”

  我紧盯着柳叶刀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星半点的惊慌失措,只可惜搜索良久,仍然一无所获。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握着君子剑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我深吸口气,恢复了镇定。

  “不急,还有一位当事人没来呢。”我扭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渝州离这儿也不远,我猜…他快到了。”

  话音刚落,街上突然一阵嘈杂,人群霍然分开,当中是一匹黑马,正疾驰而来,马蹄砸在青砖上,像出征前的鼓点。一声长嘶过后,马背上的人翻身下地,大步流星走向柳叶刀,厉声质问:“庄主与这位少侠有什么话可叙,不妨让我也听听?”

  我重新望向柳叶刀——不速之客突然光临,这人却连脸色也没变一下,甚至还相当从容地呵呵一笑,侧身让开一条道,“龚堂主说的哪里话,快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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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内的空气沉重得有如实质。终于到了这么一天,我当然如履薄冰如临大敌,天罗堂主也臭着一张脸,只有柳叶刀泰然自若,一副主人家的做派,殷勤地招呼我们喝茶。

  不过谁也没心情管他招待人用的到底是毛尖还是铁观音,他这波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我嫌茶水烫嘴,一口没沾,见他忙活个没完,忍不住开口:“别瞎忙活了,大家的时间宝贵,还是先解释解释你花五千两买我命的事吧。”

  柳叶刀丝毫没有被人抢白的不悦,转而问天罗堂主:“萧贤侄来问我要说法,龚堂主就没什么想说的?”

  茶杯磕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龚平——天罗堂主沉沉叹了口气,还没说话,莫名其妙先瞥了我一眼。

  那是很平常的一眼,和陌生人投来的没有什么两样,我却被看得悚然,只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陷阱里。脑中乍现灵光,我猛然转开脸去,“你骗我?!”

  目光交接的刹那,我仿佛能看见龚平眼中错愕的自己。

  “骗你?我对我这姐夫当然深恶痛绝,这话不假。”龚平的声音阴冷滑腻,像一条毒蛇,顺着脊背盘在我的脖颈上,“可我同样不会放过杀害我堂客的人。”

前言才落,身后又响起柳叶刀的声音,先是假惺惺地夸我“你很聪明”,很快地,话锋一转:“可又不够聪明。你只知晓阿眉与我的关系,知晓有人问天罗堂买你的命,却没有更确凿的证据。我若是你,一定会把这桩消息留到半月后的公审,再拿到台上来分说。到那时,人多口杂,即便这中间并无什么关联,恐怕也会被有心人记在心里。兴许还能歪打正着,救你那情人一命。”

  我越是听下去,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是强烈,想要起身离开,才离开椅子,冷不丁又被一阵眩晕感拖回了原处。

  天旋地转中,柳叶刀的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地缠着我。

  “你还不知道吧?那阴沟里的老鼠滑不溜手,沉剑山庄精锐尽出也没能将人擒获。多亏我的好妹夫献计,说你夜闯山庄遭擒,身受重伤被关押在地牢里。果然,不出三日,恶徒入吾彀中矣。”

  他的声音很轻,话中的意思却像倾巢而出的无数利箭,要活活把我射成一只刺猬。我强打精神,转了转勉强能活动的眼珠,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

  柳叶刀的眼里流露着一种猫哭耗子式的怜悯,“贤侄莫不是忘了…依龚堂主之能,在你身上下毒,不过举手之劳。”

  “不必担心,不过是让人浑身脱力形同废人的药。大侠萧恪的后人,又有谁胆敢痛下杀手呢?”

  这是失去意识以前,我听到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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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你个瘪三暗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