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永宁十五年>第32章 恨西风·其九

  83

  大概是我竟然真的敢亲身上阵跟人肉搏这事过于惊世骇俗,下台之后,从易水心到借剑的冤大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秋星鹭的反应更夸张,长青宗和我打擂的地方隔着大老远,这人硬是拿出了孙猴子出五指山的气势飞奔而来,张口就是一串当事人听了都要无地自容的彩虹屁,把我捧得那叫一个神功盖世,比武失利那都不叫失利,叫战术性示弱。

  不过这回我学乖了,记得偷偷往边上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易水心看着我但笑不语。吓得我当场按着粉丝的脑袋把人推远了一点。

  我说秋哥,您是我哥行吗,快收了神通吧。

  你再说下去我怕台上那个真正的赢家会忍不住连夜暗杀我啊!

  好在秋星鹭嘴上虽然没个把门的,比起我还是听劝不少,“哦”了一声就老老实实装起了鹌鹑。礼节性地和台上傻站着的那个打了声招呼,我回身照着易水心和秋星鹭肩上各拍了一下,“走,上别的地方看热闹去。”

  杭城这几天来了一伙南粤的商队,听说是要北上去赶下个月的互市,路过杭城,便进来歇歇脚,每到晚上都会在城西搞街头表演。唱歌、喷火、变戏法,权当做赚外快。

  同行的还有一头大象,也被当作噱头牵了出来。易水心虽然见多识广,但近距离接触野生动物这种机会我猜他还是没碰上过的。

  可没走几步,台上的明月臣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也追了过来,堵在我们仨面前,问:“你怎能这么轻易就败了?”

  他的语气很微妙,与其说是胜利之后来打脸的志得意满,倒不如说是充满了对我落败的失落和不可置信。

  我忍不住去看易水心,我说这人是抖m吗?独孤求败?

  易水心多半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扭过头干咳了两声。

  我懒得跟人掰扯,但看明月臣的架势,说不清楚输给他的缘由估计很难办,只好诚心诚意地发问:“你是想听我夸你吗?先说好啊,作为一个实事求是的人,让我吹彩虹屁等于让我出卖灵魂,得加钱。”

  秋星鹭小声向我打听:“冬哥,你也很穷吗?”

  想起他那盆能把祖师爷气活的伴手礼,我热泪盈眶,恶狠狠地拥抱了他一下,怅然若失地感慨:“我的钱包可比灵魂清澈了不止一两点。”

  面前,明月臣还在结结巴巴和围观群众解释自己不是我说的那个意思。看得出来这人朋友不少,起哄的大多是在开玩笑,不过人多嘴杂,搞得场面一片混乱,我正好浑水摸鱼趁机拖家带口逃出生天。

  一路溜到认识秋星鹭的人工湖边,天色还早,山庄里的人大都集中在比试的地方,鱼也乖乖潜在水底不露头,岸边只有几只白鸟蹦蹦跳跳。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秋星鹭没头没脑的也问我:“冬哥,真就这么输了啊?”

  弟弟,刚才下了场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年纪轻轻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呗。”我耸耸肩,“反正我又不会被赶出师门。”

  秋星鹭一下就蔫了,如果人类有尾巴,这会儿估计也耷拉了下去。

  这人手气太臭,今年毫不意外又是一轮游,长青宗主这两天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据说他下个月零花钱又得减半,最近天天嚷嚷着要离家出走千里寻亲,寻找他真正的爹妈。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有些不甘心似的,又问:“可你是印心剑的徒弟啊?”

  我也沉默了。

  我反问他:“你还是长青宗主的徒弟呢,对上纪浊行不也输了?”

  纪浊行是那个沧浪剑的名字。

  秋星鹭彻底没电了。

  安静了一路的易水心突然出声提醒:“小十,那个是不是齐少侠?”

  他抬头一看,眼睛顿时一亮,“蹭”地就蹿了出去,离着齐云舟还有段距离就猛地一蹦,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人身上,回头挥挥手当做告别。

  两个人叠罗汉似的走远了,我看了半天,不禁有些意动,可估算了一下我和易水心的身高差,发现这确实是相当高难度的互动,只好搂了他一下。

  我说快扶我一把,腿软了。

  易水心哭笑不得,问:“放狠话的时候不是英勇得很,现在知道怕了?”

  “打嘴炮和真刀真枪地下场是两个概念啊!从小到大别说拿着管制刀具跟人械斗,我连架都没打过一次呢,换你你不怕啊?”

  他没说话。

  行吧,你确实不怕。

  我心安理得地赖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说我已经很努力地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怎么还是有人不长眼睛要找我麻烦。

  易水心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最近叹气的频率好像更高了,“我以为那人提起吕秋水,你多少会有些印象。”

  我听懵了。

  84

  易水心搀着我往街上走,一边慢悠悠地和我说起谢哲青欠下的风流债。

  说他十几岁的时候下山旅游,路过天山看见悟道岩上纵横交错的刀光剑影一时技痒,忍不住在石头上也留了一剑。

  被后来无数业界翘楚奉为至高至美的一剑。

  那时他从娘胎里带出的寒毒还没有发作,和所有学成出山的人一样,他年轻俊秀,志大才高,挥出的剑像苍鹰鸿鹄,带着少年人的踌躇满志直冲云霄。

  没过多久,还是天山派大弟子的吕秋水遇到了谢哲青的剑,比他在英雄会上见过的更成熟惊艳,也更难以超越。吕秋水为此追在谢哲青屁股后面吃了不少年灰,直到后者终于不胜其烦忍无可忍,身体力行教导他盲目追星是不会有前途的,他这才幡然悔悟,此后更是闭关悟剑多年,只为了一雪前耻那一天。

  可惜等他功成出关,谢哲青已经死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说你等等,这故事有点儿耳熟。

  上一个寒窑苦守的是谁来着?

  易水心笑着骂了我一句。

  我回忆着自己的剑脱手之后,明月臣那副比自己输了还难以接受的样子,不由得感慨:“所以我说这帮人追星都追魔怔了嘛。”

  印心剑有再响的名声、再多的光环,那都是谢哲青自己挣来的,跟剑本身没什么关系,跟我更没有关系。总不见得我继承了他的剑,就能从臭鱼烂虾变成天下第一吧?

  那就只是一把剑而已啊。

  易水心的表情很诧异,好像我突然从独孤求败变成了东方不败。我被看得十分受用,情不自禁地撩了一下稀疏的刘海。

  我说:“怎么,被我迷住了?也是,像我这样的青年才俊,对我有欲望也是人之常情。”

  才说完,脚下一软,刚站稳就听易水心扬声:“好巧,周兄也出来吃饭?”

  你什么意思?要分手吗?

  那我们之前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算什么?成语吗?!

  85

  英雄会的赛程不算长,很快就到了结束的那天。

  真正要捧的对象不知所踪,东道主大概也没了慷慨陈词做总结的兴致,于是大发慈悲放了大家自由。不过易水心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萧如观”销声匿迹的时间太长,这时正被各路大侠包围着嘘寒问暖,也算体会了一把我在侠风古道的感受。

  柳叶刀有意留他在杭城多住几天,陈清风特意让人来问我要不要跟他去鹤鸣山,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来问话的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被拒绝以后叹了口气,说果然不出师叔祖所料。我听得一头雾水,不出他所料还来我这儿废什么话?正疑惑的时候,又听这姑娘幽幽一句:“真是新人娶进房,媒人扔过墙啊…”

  说完,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补了一句:“萧如观没竟然没和你在一起?你俩不是据说形影不离的吗?”

  你八卦这门课肯定觉得不错吧?

  我没搭茬,出于礼貌提了一嘴送她出门。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本能地不想离开杭城。可能是萧恪之死的真相还没查清,也可能纯粹就是想跟小易少侠待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情绪出现得实在很没有道理,它甚至并不是被由爱意催生出的东西。

  而是恐惧。

  这种恐惧就像地震前动物的反常举动,是“如果我们在这里分道扬镳,也许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不会再有交集”的预兆。

  从来到杭城就跟随着我的隐忧终于在走近山庄大门的一刻成为了现实。

  沉剑山庄门口被来参加英雄会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我看见失踪了好几天的“柳兄”,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时不时向山庄里望上一眼。目光从我身上扫过,不知为何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心里“咯噔”一下,有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催促我上前。

  停下。

  不能让他说话。

  然而他的声音还是先我一步,在人声鼎沸中仍然非常震耳欲聋。

  “今日我一定要在众人面前揭穿聂无极的险恶用心!”

  “这个易水心,”“柳兄”伸手一指,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欣喜若狂,“根本就不是萧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