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永宁十五年>第27章 恨西风·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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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秋星鹭坐在湖边的草丛里面面相觑。

  见义勇为不成,反而成了被救的那个,我看着他头上顶着湿哒哒的叶子,忽然感觉自己下岗多年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只好迎着他发射的必死射线,硬着头皮道了声谢。

  大概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秋星鹭脸上凶狠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回应:“不用谢我,那水才过你的腰,就算没我你也不会出事的。”

  倒也没必要这么实诚。

  我沉默地拧着袖子上的水,第一次体会到了易水心那帮人的感受。

  叹了口气,我说礼貌还是要讲的,毕竟不是因为我,你估计也不会掉水里去。秋星鹭一听来了劲,把两只袖筒往肩上一挂,义正辞严:“就是说嘛,少侠你走路好歹出点声儿啊。你这也就是遇上我了,换个人保不准直接就让你吓厥过去了。到时候一报官,找大夫、开药、调养,哪一项不花钱?”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我没说话,秋星鹭上下一打量我,也叹了口气。

  “算啦,怪我,没找个黄道吉日风水宝地再给祖师爷烧东西。”

  又问:“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要不上我那儿去换身衣裳?”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脑子一拐弯,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忘记了回去的路——沉剑山庄无愧第一庄之名,不说千门万户也得有百十来栋楼,楼外的大路小道更是数不胜数,被两边的花花草草一遮,看上去根本没什么两样。我又是个不记道的,除了恭敬不如从命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办法了。

  秋星鹭实在是个实诚孩子,回屋的路没走几步,自己的底细倒是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出身东北绥州,是长青宗主的第十个徒弟。上头五个师姐四个师兄,个顶个的人中赤兔马中吕布,就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十五岁以来年年跟来英雄会凑热闹,年年都在第一轮就惨遭淘汰。气得长青宗主放出狠话,说今年他要是还来一轮游,往后出了门就不要说自己是长青宗的弟子。

  秋星鹭皱着张脸控诉:“本来还想求求祖师爷保佑,让你这么一搅和,白忙活一场。”

  我回忆了一下他盆里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我说就你烧的那玩意儿,你们祖师爷没大嘴巴抽你都是疼你。秋星鹭不服气,嚷嚷着什么礼轻情意重,我实在没忍住,皮笑肉不笑,说那也没听说过给人烧厕纸的。

  秋星鹭消停了,嘟囔了一句:“这不是…老头子克扣我的月钱嘛。”

  我说,呵呵。

  长青宗在当地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地头蛇,可放到整个江湖里就有些不够看了,连宗主带弟子八九个人,和另外两个小门派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说不上拥挤,但也绝对没有易水心独门独栋的小楼住着舒坦。秋星鹭叽叽喳喳了一路,结果越是接近院门口越是安静,鹌鹑似的直往我身后藏。我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小道尽头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叫骂:“秋十,滚过来!”

  秋星鹭推推我,“郑兄,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我让他推得一愣,不知道是该为我们的情比金坚浮一大白,还是该身体力行让他明白世间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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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喊秋十的是秋星鹭的六师兄齐云舟,用书面一点形容是“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只可惜老天爷给你打开一扇窗户的同时,一定会给你把大门关得比蚌壳还死。好比说齐云舟在得到一张可以媲美阿拉贡的脸的同时,还得到了一张比唐僧还碎的嘴,直到把我们赶进了屋里换衣服,他还守在门口,依依不饶,喋喋不休。

  秋星鹭苦着脸凑到我耳边说见笑,又压低了声音让我务必对他去河边做了什么守口如瓶,门外顿时一转攻势:“但凡你把这些旁门左道的心思挪一点到习武上,你都不至于是今天这个德行。”

  秋星鹭火了,扬声喊了句六哥:“朋友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成吗?”

  “早干什么去了,祖师爷不给托梦了才知道没面子了?”

  “什、什么祖师爷托梦,我可没烧纸,我见义勇为去了!不信…不信你问郑兄!”

  现在压力给到了我这边。

  我顶着秋星鹭渴望的目光,憋着笑替他应声:“对,赶明我就送他一副对联,上联扶危济困,下联救苦救难,横批男菩萨。”

  男菩萨当场傻了眼,连声说不至于,门外的齐云舟大概也为我的豪气所折服,无言了好一阵,才终于又开了尊口。

  齐云舟说:“那、那倒也不必。”

  我笑得差点背过去。

  秋星鹭突然“咦”了一声,眯起眼盯着我背上看了一会儿,“郑兄,你腰上这花刺得真不错。”

  腰上的花?

  我一怔,下意识问了一嘴。

  秋星鹭也有点懵,伸手在我后腰一点,“就是这儿,一朵金色的花。你不知道?”

  我被他点得一哆嗦,随即反应过来,大概又是原主给我留下的大坑,衣服一披,讪笑着解释:“应该是胎记吧,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秋星鹭语气里满是艳羡,说他以前也想过在身上纹点儿什么东西,结果被齐云舟抄起棍子,绕着长青宗跑了个囫囵。后者追着他念叨:“刺青?我看你像刺青!给你往背上刺个忠肝义胆让你去光复宝岛好不好啊?”

  秋星鹭被追得急眼了,大喊:“忠肝义胆明明是岳武穆啊!”

  “我六哥简直比老头还老顽固,非说什么从古至今只有刺配充军的才往身…上……”他说到一半,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缩脖子,“我不是说你……”

  我睨着他半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陈清风的感慨,情不自禁地也有感而发。

  我说秋星鹭,你到底是怎么平安活这么大的?

  他像是被我问住了,抿着嘴琢磨了半天,突然双手合十冲着门外拜了几下,“都是祖师爷怜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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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们这算…臭味相投?”

  回屋路上听完了我添油加醋的描述,易水心一脸复杂地评价。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马失前蹄的消息——大概率是沉剑山庄的人说的,竟然舍得抛下正事急匆匆地跑来接我。不过我的感动只维持了一秒,很快就被他那句臭味相投给说了回去。我梗着脖子强词夺理,我说你这是赤裸裸的诽谤、污蔑、造谣中伤。

  易水心一挑眉,一脸“你待如何”。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问:“那沆、沆瀣一气?”

  周围安静了一秒。

  我清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吹着口哨看起了风景。

  长青宗今年来参赛的几个人里,只有比我高出个脑袋尖的齐云舟,跟我的个头还算相仿,我甩了甩余出一截的袖子,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腰上那朵神秘的花。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原书里确实有一个长了这么一块东西的角色。因为腰上的胎记形似传说中世尊手上的金婆罗花,所有人都认为他佛缘深厚,佛门扛把子应禅寺的主持甚至还因此送了他一个名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从我穿书以来,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在不断地刷新我的世界观,事到如今,我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继续欺骗自己,“郑小冬”就是原书里那个出场没两分钟就嗝屁了的龙套。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平淡一点,“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叫萧如观啊?”

  易水心不愧是男主角,一看就是见惯了大风浪,呼吸不乱脚步不停。

  “听说杭城不设宵禁,你想上街转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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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忠肝义胆的那个有没有可能是关二爷呢?

  秋:……那光复宝岛的到底是谁!?

  [秋星鹭]加入队伍。

  我是真的很喜欢写一些文盲角色L大概因为自己本质上也是个文盲。

  冬哥正在重塑自己的世界观,今天的小剧场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