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宁没应声。

  这次无人干扰了, 于是秦钰手里挥动着长鞭,再次抽了下来。

  沈长宁撤去了护体的灵力,这鞭子打在他身上与打在常人身上并无两样。

  几鞭打过之后,他身后的衣衫便全是鞭痕扫过的痕迹, 慢慢地有血一点点从里面渗出, 很快染红了后背。

  但沈长宁依旧直直跪着, 半声也不吭。

  “罢了。”看着他的模样, 秦钰扔掉鞭子, “你起来吧,天竹峰旁边的思过崖, 你自去那边思过三月。”

  “是。”沈长宁站起身来,起身的动作带动了背后的伤, 他却恍若不知。

  走出刑堂外时, 他又转头对秦钰道:“师兄。”

  “什么?”秦钰问, 态度和缓了不少。

  “合欢宗宗主的确有问题, 请师兄多提防一下他。”沈长宁道。

  秦钰点头,“我知晓了。”

  在沈长宁的身影要消失于眼前时,他叫住了他,“小师弟,我所做一切是为你好。”

  沈长宁停住了脚, 淡声回道:“我知, 只是师兄, 我亦觉得自己并未有错。”

  从刑堂去往思过崖处时,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弟子。

  他们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同沈长宁打招呼。

  沈长宁负着一只手,面色冷淡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衣衫上的血迹明明还在,却依旧没让他狼狈起来, 给人的感觉仍然是那个宛若谪仙的长宁君。

  等他走过之后,那些弟子才小声议论。

  “长宁君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我知道,听说长宁君要与魔尊结为道侣,宗主发了怒,责罚了他。”

  “你说得不对,我当时在大殿。魔尊来和解时,其他宗主不同意,说魔尊杀了人,和解的心不诚,长宁君帮魔尊解释了一番。后面魔尊和那些宗主打起来了,长宁君要去帮他,宗主不允,还搬出了宗规,但长宁君说魔尊是他的道侣,他不能看着不管,还是去帮他了。”

  “我以为宗主说得刑罚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责罚了长宁君。”

  “肯定要责罚,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长宁君这可是偏帮魔尊,他莫不是忘了两界的仇怨。”

  “不管怎么说,宗主真的是大公无私啊。”

  “大公无私就应该将他逐出师门才对。”一道愤愤不平的声音夹在这些议论里显得很是突兀。

  其他弟子看向说话的那人,“那可是长宁君,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不过是说实话而已,你们天天捧着他,也没见他多看你们一眼。”

  “……”

  “所以长宁君是真的同魔尊结为道侣了?”另一个声音讶异道,将方才那道质疑的声音压下去了。

  *

  思过崖。

  名副其实,真的就是一处悬崖峭壁。

  只是悬崖某个位置被人特地凿出了一个洞府,供那些思过之人住的。

  沈长宁进了洞府之后,看见里面摆着一些陈设,上面都积了灰。

  对他来说,秦钰让他来这里思过其实算不得什么责罚了,不过无人同他说话而已,可这样的生活在天竹峰时他便已经习惯。

  将洞府收拾了一下,沈长宁盘腿坐在石榻上。

  三个月时间,他可以试着去触碰一下渡劫大圆满的那层壁膜。

  闭眼时,后背隐隐疼了起来。

  想起衣衫上的血迹还未处理,沈长宁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新的衣衫。褪下里面的内衬时,内衬已经与后背模糊的血肉粘黏在一起。

  他终于闷哼了一声,鞭子打在身上是真的疼,用了灵力的更甚。

  若不是要维持人设,他只怕当时就叫出来了。

  衣衫褪尽,后面的伤口却是触碰不到,沈长宁干脆用了清洁术,将血污给清理了。

  血迹清理干净后,能看到他白皙的后背上那些很深的鞭痕,纵横交错。远远看去,显得触目惊心。

  他手腕上沈长生的神识从他腕间退开,散成一团雾气,而后慢慢覆盖在沈长宁的后背。

  带着主人的要求,它极小心轻触着,像是怕将这人碰疼,于是给予他很轻的轻吻。

  沈长宁身体微微颤栗。太亲密了,他心想。

  可在这时,长生以这种方式陪着他,他又开始有些安心甚至心底某处软成一滩泥。

  修真界岁月漫长,思过的三个月不过弹指须臾间便逝去了。

  从洞府中出来的那日,沈长宁遥遥望见山崖下站了一个人。

  黑衣黑发,容颜俊朗。

  见他出来,黑衣青年脸上露出笑意,无声喊道:“小师叔。”

  沈长宁御剑到他身边,收好剑后,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师兄如今看起来并不喜沈长生,不可能会让他进来,总不能又是偷偷过来的。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沈长生解释:“是秦宗主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我在这里等了许久,我想小师叔出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

  师兄愿意让长生过来见他,应该没有再生气,对他也妥协了。

  沈长生没有告诉沈长宁,他通过留在沈长宁身上的那缕神识感知到沈长宁大概受了伤,立马从魔界赶了过来。

  沈长宁已经是渡劫期,又是修真界公认第一人,不知世上还有何人能伤到他。

  到了宗门口,刚好听到守门的弟子说沈长宁受罚了。

  什么罚?沈长生心想。

  他本想偷偷潜进宗门了解情况,但他又想得到宗主的认可,便老老实实呆在了宗门外,而秦钰也并没有让他进宗门。

  那时秦钰便站在宗门口,冷声问他:“你可知他为何受罚?”

  沈长生摇头:“……不知。”

  正如他不知为何沈长宁也甘愿受了刑罚一般。这世上应当没有谁,比他更懂得克己守礼才是。

  秦钰沉下了脸:“因为你,你同陈穆打斗时状态不对,他便想去帮你,我甚至搬出了宗规,也没改变他的想法。我从不知,我的小师弟是这样固执的一个人,他为了一个魔修,甚至忤逆他的师兄。”

  “事后你离开,依宗规,他要受刑。我非真心要罚他,若他认了错,这事便过去了。可是没有,刑堂里我用鞭子抽了他数下,命他不得用灵力护体,最后他也只闷声受了,起来时依旧告诉我他没有错。”

  听秦钰说他鞭打了沈长宁数下时,沈长生眼底便有怒火冒起,甚至紧了紧拳头,但很快又慢慢松开来。

  最后他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帮了我你便要罚他?就因为我是魔修?

  这世道太不公正了些。

  但秦钰果然答道:“因为你是魔修,就算你没杀过人如何,正邪本就对立,我原也是不想你同他在一起的。他同你在一起,便是错了。”

  “好个正邪两立,”沈长生带着讽笑点了点头,“但那又如何,在我看来都是些歪理。他已经答应同我结为道侣,我这辈子也不会放过他。飞升也好,在这里到死也好,他都是我的。你们要分开我们,做梦吧。”

  他右手往外一摊一翻掌,妄生便出现在手里。

  “他在哪儿?”沈长生淡声问道。

  秦钰看着他,“你要和我动手?好啊,来。”

  沈长生摇头,“你曾是我师父,教导过我,更是他的师兄,我不会同你动手。所以,”

  他的话未说完,手腕一转,强大的剑气自妄生身上发出,直直奔向宗门的大门。

  妄生剑意带着戾气和破坏欲,直接将那道玉石砌成的石门劈得粉碎。

  石块落了一地。

  妄生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才继续开口说着先前未说完的话:“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便自己进去了,总能找到他。”

  不知小师叔伤得如何,伤口疼不疼。

  他提剑要进去时,秦钰又开了口:“好了,我也并不是非要拆散你们,做那个恶人。我看清你的真心了,日后你们如何我不会再管。”

  “他在思过崖,须思过三月。以他的性子不到三月不会出来,你去断崖下面等着即可。”秦钰淡声道,一面又从身上拿出了一瓶药,扔给了沈长生,“他身上的鞭伤,我没手下留情,大抵伤的很重,不敷药好不了。他若是出来了,你帮他敷一敷。”

  沈长生接过药,知道秦钰大概也是真的心疼沈长宁的,他轻轻颔首。

  “好,多谢了。”

  他人消失不见后,秦钰小声嘀咕,“一个两个都要道谢,我就那么像棒打鸳鸯的人么?”

  而后他踱着步,慢慢进了宗门,看向门口那堆碎石,秦钰嘴角抽了抽。

  他对一旁的瑟瑟发抖的守门弟子道:“明日记得换一扇大门。”

  弟子正要点头答应他时,却又见宗主改了口:“还是今天换吧。就现在,去找擅长炼器的弟子过来。对了,修好后用灵力加固,再贴几道符。”

  笑话,大门可是宗门的门面,哪里能随随便便找块石头当大门。

  回忆完和秦钰的对话,沈长生转头对沈长宁道:“小师叔,我们回天竹峰吧。”

  “好。”

  黑衣青年慢慢靠近白衣修士,他的手握住另一双素白修长的手,在晨光熹微里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身了,就这么一点点。以及秦钰其实真的是个大可爱。

  晚安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