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微凉。

  天上有隐星出没,月色刚上树梢。屋子里,烛火摇曳惺忪,带着一点儿暖意。

  沈长宁拈起棋盒里的一颗白子, 思索了一会儿, 方才抬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过了许久, 对面的人也没有动静。

  “该你了。”沈长宁忍不住, 终于淡声提示道。

  沈长生将手搁在额上, 又放下来,将指尖夹着的黑棋放回棋盒, “小师叔,你赢了。”

  说罢, 他起了身。

  沈长宁看着棋盘, 黑子棋风凌厉, 步步紧逼, 刚开始甚至还有吞噬白子的势不可挡的气势。白子温和包容,一退再退,分明落了下风,后面局势却逆转开来,白子开始试着包围黑子, 堵住了它所有的退路。

  自此, 棋局胜负已定。

  收好棋盘, 沈长宁道:“你的棋太凌厉了。”

  沈长生“嗯”了一声。

  “下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你。”

  “……”

  见沈长宁淡淡看了自己一眼,沈长生收住了话,“好了,我不说了,小师叔你别生气啊。”

  沈长宁已经习惯了沈长生时不时嘴里吐出的出格的话语, 倒也不至于生气,只是偶尔还是有些尴尬。

  “明日我便回明宸宗。我们的事,我会告诉师兄。”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沈长宁说道。

  听见沈长宁的话语后,沈长生怔住了。他自然是信沈长宁的话的,说会对他负责,便不会失诺。

  这个承诺先前听来他也没什么感觉,然而现在亲耳听得小师叔说会回去明宸宗,告诉秦钰这个消息后,感觉却不一样了。

  他一下变得惶然不知所措起来。

  一时间,沈长生也想了许多,首先便是魔界与修真界的关系。

  于是他开口道:“小师叔想好了么?我虽然心悦小师叔,但也知那日不过是个意外,所以我不会以此来胁迫小师叔一定对我负责,更何况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话毕,他看向沈长宁。

  沈长宁没想到沈长生居然会这样说,他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很淡:“想好了。”

  他做不到忘记那日的事,也不可能真的不负责,他的良心会受谴责。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藏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故意去忽略它,却还是骗不了自己。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讨厌沈长生,无论是他是作为明宸宗的弟子,还是如今作为魔尊,他没有一刻是真的厌恶了沈长生的。就算当时沈长生的身份被揭穿之后,他真实的想法也只是惊讶而已。

  也许他甚至还是喜欢沈长生的,不是因为身体有了亲密接触之后产生的,而是比这早一些时候就有了些微倾向。

  从来了这个世界,对他说喜欢的人很多,可他也发现,这世上的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他们说沈长宁喜白衣,洁身自好,冷淡自持,天赋极好。但这只是他不得已表现出来的,比如他其实对其他颜色的衣服也好奇,内心会想吐槽,尤其喜欢吃甜的。世人所谓的剑道修行上的天赋,也不过是因年少时初来修真界对生死的恐惧,夜以继日练习才有的成就而已。

  这世上最了解他的,最后只有沈长生了,他知自己所有喜好,连他自己都忘记生辰时,还会千里迢迢赶过来为他煮一碗长寿面。

  从前他从不曾去想剧情走完之后他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如今却想,这么长的人生,有另外一个人陪着过也很好。

  沈长生还看着自己,沈长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与你结为道侣的事,我想好了。”

  “不后悔?”

  “无悔。”

  “魔界与修真界还是对立的,他们反对怎么办?”

  “我有数。”

  “好啊,这是小师叔自己说的。”沈长生笑了起来,“小师叔,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以后,你只能是我的道侣。”

  “嗯。”

  “若是这样,那我魔界也愿意同修真界和解。我飞升之前,魔界的魔修都不会再染指修真界半分。”

  “好。”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的声响,里面夹杂着弟子的惊呼。

  “啧,好吵。”沈长生神色中浮现出浓浓的不悦,他同小师叔好不容易能再说上一会儿话,又要被人打扰了。

  果不其然,沈长宁听见外面的动静之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

  “我出去看看,你待在这儿。”

  沈长生没应,看着沈长宁推门出去了。

  而后他伸出手,指尖上冒出一缕黑雾来。沈长生一弹指,那缕黑雾便跟了过去。

  沈长宁出去的时候,合欢宗的弟子正举着火把寻找着什么。

  “到处去寻找一番,那害人的魔修一定还未出宗门。”一道声音大声喝道。

  听到“魔修”两个字眼,沈长宁眉心一跳,而后便听后面有人唤他:“长宁君。”

  沈长宁转过身去,看那唤他的俊秀青年:“相安君?这是又发生了何事?”

  风和神色冷凝,搜了搜自己的额心道:“长宁君有所不知,昨日那位守门的弟子死了,同时死掉的还有其他好几个弟子。”

  “怎么会这样?”沈长宁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除了魔修以外,还能是何人?”风和的言语一下变得激烈起来:“魔修出世,果真不是什么好兆头。九黎山的幻阵,指不定就是他们设下的,至于里面的魔修,保不准也是他们用来迷惑其他人的。”

  沈长宁沉着眸,沈长生今夜一直同他在一起,所以他确定弟子被杀害与他无关。按长生所说,他愿意同修真界磨合修好,而且魔修一向听魔尊命令行事,没有沈长生的命令,魔修也不敢擅自离开魔界。所以魔修杀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那杀害了这些弟子的人是谁?

  “你们方才可有人亲眼看到魔修杀人了?”沈长宁问道。

  “长宁君是什么意思?”先前让弟子去寻人的男子突然开了口,“弟子被杀可是事实,何况昨日那弟子也的确看到是魔修潜进来了。”

  “守门弟子的惨状您昨日也见过了,今日其他几位弟子死去的样子同那弟子如出一辙,除了心狠手辣的魔修之外,还能是谁?合欢宗好歹也算是正经修真门派,也自认与其他修士交好,修真界的修士们断不会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

  沈长宁淡淡道:“本君知晓你们因门中弟子丧生心生愤慨,但有些事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魔修杀了人,就是事实,何需再弄清楚?长宁君如此偏袒魔修是为何?”那男子继续道,“长宁君,我们都敬您是修真界第一人。你说要查明真相,但是如今证据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何必再为魔修开脱?”

  风和在一旁也皱着眉道:“长宁君,就算真有其他缘由,我觉得此事还是同魔修脱不了干系。”

  “那几位弟子的尸首在哪里?我去看看。”沈长宁对风和道。

  “在大殿里。”风和道,一面对先前急着应声的男子道:“吴长老,长宁君这样说了,你带我们再去瞧一瞧吧。”

  吴笠看了一眼风和,语气不怎么好:“长宁君既然要看,便看吧。”

  沈长宁没理他,只问风和道:“相安君可知那几位弟子是何时遇害的?”

  风和:“听下面的弟子所说,发现他们的时辰是晚课过后,那时尸首还未凉透,遇害时辰应当是亥时。”

  见沈长宁不理会自己,吴笠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不好对沈长宁发难,而是走到风和身后,对风和道:“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风长老也配得起君这个称呼了。”

  风和神色不变,“我的确当不起君这个称呼,但又与吴长老有什么关系呢?”

  “你……”

  “本君同相安君有些地方志同道合,他的品行举止本君很是钦佩,所以本君愿同他想交,称他为君,也是本君自己的意思。这样的解释不知长老可还满意?”沈长宁在前面走着,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立即停了下来,淡淡地扫了吴笠一眼。

  他的面容冷淡,眸色寒凉,看过去时只叫人发怵。

  甚至在吴笠看来还觉得他有些高高在上,属于渡劫期修士的威压压的他差点儿喘不过气。

  吴笠不敢同他对视,稍稍向后退了退,“长宁君要如何称呼风长老自然是不必同在下解释的,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风长老与人一向和善,待人亦是有礼,长宁君这样的君子同他交好也不奇怪。”

  他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但沈长宁和风和这回都没再搭理他。

  自觉无趣,吴笠也沉默下来。

  到了大殿之后,大殿中央依次摆放了几个木架子,上面用白色布搭着。

  殿里的弟子见来了人,连忙上前:“风长老,吴长老,长宁君。”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布掀开。”吴笠刚受了气,现在只能在这弟子身上发泄。

  那弟子不知吴笠为何这样暴躁,瑟缩了一下。怕再被责骂,又快速走到一个木架前,掀开了上面的白色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啥好说的,就大家晚安,早点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