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宁不明白长生是怎么了，少年的眼里突然多了偏执，看着像是要入魔一般。
明明只是糖炒栗子而已，却好像让沈长生难过了。可他分明记得，沈长生第一次吃到糖葫芦时，是那样开心，所以他就认定了沈长生是喜欢吃甜食的。
却不想是弄巧成拙。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小孩子都是喜欢吃甜食。”沈长宁垂下眼，平日冷清淡漠至极的眉目多了一些无措。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生是受到欺负了吗？
沈长生说完那句话之后，又突然抬起头，朝沈长宁笑了笑，又像是在解释他的反常，“小师叔，我已经长大了，不再喜欢吃甜食了。”
沈长宁方才将他当成小孩子的话语，让他心底生起了一丝气愤。他已经活过一世，甜的还是苦的，他也没那么在乎了。
只是看着沈长宁无措的样子，他多了点儿恶趣味，补充道：“虽然已经过了吃甜食的年纪，但小师叔专门给我买的糖炒栗子，我还是很喜欢吃的。”
这倒也不算说谎，若是有能让他再尝一尝甜食的例外，那个例外一定是沈长宁。
“……”沈长宁居然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不知长生是在哪里学的。
那一份糖炒栗子，最终大部分都归了沈长宁。
自己守着的小秘密虽然被发现了，沈长宁却也算松了口气。长生应该不会出卖他的吧？
沈长生看着思绪飘飞的沈长宁，藏在袖里的手握了一下又松开。
真是好可爱的人呐。
夜深。
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但月光却透过门窗的缝隙渗了进来，直直的照在了床榻前。
沈长生微微偏首，借着月光看清了身旁人此刻的模样，青年眉眼除却了白日里的淡漠，带了些许温和，又或许这才是青年最真实的样子。
许是沈长生的目光太过灼热，沈长宁察觉到了，有些不适。
他看向沈长生，“长生，睡不着么？”
沈长生低声应道：“嗯。”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他本就不喜欢睡时旁边有人，何况这人离他太近，轻轻一嗅，鼻间便全是沈长宁身上的泠泠冷香。
沈长宁猜不到他睡不着的原因，只是身体向沈长生的方向微微移动了一下，而后伸手揽住他，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安抚幼童一般。
被沈长宁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沈长生的身体有些僵硬，过了好半响，他反应过来，“小师叔，我不是孩童，你不必这样哄我。”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内心却有说不出的感受。
不止是愉悦，还有偷偷滋生的想将这人占为己有的偏执。
说来也奇怪，沈长宁拍着拍着，沈长生竟真的入睡了。
以至于第二日晨起时，沈长生坐起来，望着旁边空空的位置发呆。
感应到什么似的，他撇开头望向窗边。
那里果真站着一个人，白衣乌发，能看见的半张侧脸冷冽俊美，轮廓分明。
等沈长宁看过来时，恍若染着冰雪般的眼眸慢慢褪去淡漠，空余温和澄澈。
被那样的眼睛一扫，沈长生摸了摸心口，胸腔里的东西难得跳的有些快，迫不及待要跳出来似的。
沈长生不懂突然升起的情绪是什么，他不知情爱，但这种陌生的情绪却并未让他觉得讨厌。
*
沈长宁站在窗前，将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
长街上的人比昨日还多些，很多人手里提着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路过的人脸上都溢满了笑。
下楼的时候，本该客人满座的客栈竟空无一人。
诺大的客栈里只有掌柜和小二。
小二看到他们时，将白布往身上一搭，“公子，你们起来了？”
“嗯。”
“今日是花朝节，街上很热闹的，客人们都出去赏花了，你们也要出去看看吗？”
小二的一句话倒是解释了为何客栈里没人的疑问。
沈长宁看了一眼沈长生，点头。
凡世历练不急，可以先体会一下风土人情。
而且他对花朝节也有些好奇。前世，这个节日只存在于老人的回忆里，如今也算能亲自领略一下了。
踏出客栈门之后，沈长宁便看见几乎每个商铺上都装饰着花。
桃花，杏花，海棠花，看得人目不暇接。
走到长街中央，空中突然就下起了一场花雨。
街上的行人都停下来脚步，抬头欣赏美景。花瓣不断地飘落，还打着旋儿，落在行人的肩上头上。
沈长宁伸出手，一片落花恰好落在他的手心。他将手指轻轻张开，花瓣便从指缝间又滑落出去。
站在一边，沈长生看着他的小动作，盯着那张清冷的容颜，竟微微晃了心神。
“小师叔。”
“长生，怎么了？”沈长宁侧首问道。
沈长生敛了眸子，低声道：“没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又抬手，拂去了沈长宁肩上的落花，“你身上落了花。”
若是有人能注意到沈长生此刻的神情，会发现那是极其温柔的样子。
沈长宁任由着沈长生的动作，待他拂去花瓣后，弯了弯眉眼，“谢谢长生。”
而后又偏了首，去看那满城飞花。
在沈长宁旁边，有另外一个白衣少年，隔着花雨，眼眸里只剩下了他。
沈长生看着他眼睛也未眨一下，他忽然觉得，若是岁月能停留在这一刻，也是极好的。
花雨下了很久，长街上落了一地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花香。
“公子。”
沈长宁循着声音看过去，青衫的少女手里拿了一束花。看向沈长宁是面容含羞带怯，然后不由分说往他怀里塞了花。
“……”沈长宁来不及说什么，看着手里的花有些无措，甚至还悄悄看了一眼沈长生。
许是有少女开了先例，不断有人给沈长宁递了花，除了女子，居然还有男子。
不多一会儿，沈长宁手里就多了许多花。
他不知道，他和沈长生出现在长街时，长街上的人的目光几乎都被他们吸引了去。只是他们身上与周围人截然不同的冷冽气质，一时打消了许多人想上前搭话的念头。
如今有人在前头做了他们想做的事，后面的人也就纷纷上去了。
沈长生抿了抿唇，他也收到了不少花，却并不觉得开心。尤其看到沈长宁手上的时，更是觉得碍眼极了。
他方才听人说，花是送给心仪的人的，收了花的人也算同意了他们的追求。
这些人也不看看自己，怎么配，而且那些女子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矜持？
“小师叔，把花给我吧。”沈长生道。
正苦恼怎么处理手里的花时，听到沈长生这样说，沈长宁便将花给了他。
看着沈长生紧紧抱着花的样子，沈长宁还以为他是喜欢。
结果下一刻，便看见沈长生手指在花上一动，花瓣便四处散去，接着又簌簌落下。
原本以为沈长生是喜欢花的沈长宁，“……”
手上没了花，沈长宁松了一口气。
再有人要递给他花时，他眉头皱了皱，浑身散出的冷意也将人逼走了。
继续往前走，长街深处多了成双成对的男女。他们手上各执了花，男子将花朵取下，别在了女子发间，而女子偷偷红了脸。
看着男女之间的互动，沈长生隐约间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啊。”只听到“扑通”一声，沈长宁低首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小少年。
他正要伸手将小少年拉起来，不远处便跑来另一个少年，迅速拉起了地上的人。
等小少年站好，另一个少年还在仔细地观察他，一面语气担忧地问道：“阿宁，摔到哪里没有？疼不疼？”
叫阿宁的小少年摇头，拍了拍少年的手，“哥哥，我没事。”
确定他没事之后，少年抬头向沈长宁道了歉，“公子，对不起。我弟弟他身体不是很好，方才跌倒冲撞了你，我替向你道歉。”
沈长宁颔首，“无妨。”
“你弟弟太虚弱了，还是早些治为好。”沈长生突然开口道。
少年听沈长生这样说，倒也没生气，既有些震惊沈长生如何得知阿宁身体状况的，而后又无奈苦笑，“多谢小公子关心，我弟弟体虚的毛病自娘胎里便有了，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名医，却都没有办法。”
“若我有办法呢？”沈长生反问道。
少年表情变得讶异，又像是不信，面前的小公子锦衣玉冠，同旁边年长一些的公子一般，没有半分名医该有的模样。小公子旁边那位青年，比起一般的世家公子，更让人相信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仙人，少年瞳孔缩了缩，接着就要跪下来，却被沈长宁眼疾手快拦住了动作，“若是小公子能救家弟，江余年愿为奴为仆，侍奉于公子左右。”
沈长宁对这突发状况有些懵，很快又反应过来，主角大概是善心起了吧。
沈长生看了一眼沈长宁，怕他生疑，遂道：“小师叔，他是我入金丹的一次机缘。”
被沈长生这样一解释，沈长宁心底生的小小疑惑被打消了。对于修真之人来说，无论救人还是其他，只要有了联系，便会产生因果，而这些因果也决定着一个人身上的机缘。
但其实机缘并不容易感应到，因此修真之人一般很少会与其他人建立羁绊关系。
长生是主角，待遇也有些不一样呢，不过是帮一个人而已，机缘也能落在他头上。沈长宁难免有些感叹。
江余年朝沈长宁和沈长生拱手，“请公子随我到家中，替阿宁看看。”
“不用着急，今日不是花朝节么？你不看看？”沈长生淡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