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附近有一个小镇,楚骁便陪谢兰辞去小镇上的酒肆吃东西。

  楚骁点了一桌菜,坐在谢兰辞对面给他倒水。

  谢兰辞伸手揭下楚骁脸上的面具,“以后别戴这面具了,不嫌勒得慌?”

  “不戴怎么行!”楚骁放下茶盏,把面具抢了回来,“若是大梁曾经见过我的人看见了,不就都知道楚骁就是李舒玧,到时候免不了会有人对老师产生非议。”

  “没关系的,”谢兰辞按住楚骁放在桌上的手,温柔地笑了笑。

  谢兰辞不避讳他们那层师徒关系,楚骁心里高兴,反手握住谢兰辞的手,“既然兰辞不在意,那我就听你的不戴了。”

  谢兰辞伸筷夹了节莲藕来吃,告诉楚骁:“陛下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在你两年前回京的时候,他便认出你了。”

  “是么?那他还真是藏得够深。”楚骁冷哼了声,并不把李舒瑜放在眼里。

  楚骁对李舒瑜近来在朝中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祝郎中说谢兰辞内伤已久且积郁成疾,而今来边关日日殚精竭虑,只会越加损害身体。

  李舒瑜不心疼,但他会。

  楚骁给谢兰辞碗里添菜,随口道:“太傅在京中过得好吗?有没有受欺负?”

  “我怎么会受欺负?”谢兰辞反问,低头吃着米饭。

  楚骁又问:“夫人如今是否还能在朝堂掌握生杀予夺?”

  谢兰辞握着筷子的手微顿,抬起头对楚骁道:“我如今是无事一身轻。”

  堂堂权倾天下的太傅谢兰辞,一朝失势,谢兰辞说得云淡风轻,但楚骁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轻松。

  “那就是不能,”楚骁心里不是滋味,没心思吃饭,放下碗筷道,“是为了给母妃平反,和李舒瑜做的交换的对吗?”

  谢兰辞凝视着楚骁,没有立刻回答,他不愿楚骁对他有所愧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谢兰辞道:“我本就志不在此,权力对我而言亦是枷锁。”

  楚骁心疼谢兰辞一个人背负太多,拿勺子给谢兰辞盛汤,对此事就此揭过没再多言。

  用完饭,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像在京城时一样,走走停停闲逛。

  谢兰辞状态很不好,时不时捂着腹部,脸色也很苍白。

  “太傅是不是不舒服?”楚骁停下脚步问他。

  谢兰辞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

  楚骁自然不信,祝郎中的话让楚骁不得不放在心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谢兰辞是什么时候受的内伤,为什么会迟迟不愈,又因何事郁结于心?

  明明他离开京城时,谢兰辞的身体虽说不上好,但也没现在这么差。

  楚骁拉过谢兰辞的手,认真地问:“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谢兰辞弯眸笑了笑,“我有什么可瞒你的?”

  谢兰辞的嗓音温和,楚骁按耐住心底的疑问,既然谢兰辞不肯说,那他去问别人也一样。

  快到营地时,谢兰辞不再向前走,对楚骁道:“帮我备匹马。”

  楚骁明白他是要回黔州,谢兰辞终究是选择和李舒瑜站在一起。

  楚骁知道强留不下谢兰辞,但还是想要试一试,歪头半开玩笑道:“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这样的话兰辞依然要走吗?”

  “要走!”谢兰辞道。

  楚骁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凡谢兰辞回答得不那么很干脆,稍微迟疑一下也好,但是他没有。

  他们今日谈了很多事,但都有意无意避开了关于以后的打算。两军对垒,只会是你死我活,就算如此,谢兰辞也不愿为了他背弃大梁。

  “好!”楚骁苦笑着放了手。

  谢兰辞会在小事上纵容他,但与国攸关之事,从来不会有半分退让。

  谢兰辞再一次丢下了他。

  顾及谢兰辞的身体不能再受刺激,楚骁没有说重话,心里气得吐血,面上也未有表现出来,依他的要求让韩其找了匹马送过来。

  刚见面又要分开,楚骁心中万分不舍,他心里起了将谢兰辞打晕关起来的念头,却又害怕谢兰辞醒来后会翻脸而作罢。

  谢兰辞牵着马走了几步,他的步伐不大,每一步都向前跨得艰难,昭示着他的痛苦和舍不得。

  楚骁就站在他的身后,这一次楚骁没有耍赖撒娇留下他,难得这么乖,可是自己却无法满足楚骁的要求。

  谢兰辞停了下来,他放下缰绳,转身来到楚骁面前。

  楚骁怔住,随即张开双臂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谢兰辞。

  谢兰辞闭上眼睛,吻上楚骁的唇,抬手揽住楚骁的背。

  这个吻,含蓄而温柔。

  “殿下,你是自在高飞的鹰,不要因任何人而左右!”

  亲吻过后,谢兰辞丢下这么一句话,骑马离去了。

  韩其看着谢兰辞的背影对楚骁道:“他这次过来,定是为了你手中的兵权和西南这块地方。”

  “不用你告诉我!”楚骁的脸色冷了下来,愤恨得后牙槽都要咬碎了。

  接下来的几日,谢兰辞从其他地方调了兵到黔州。同时,他的心里清楚,这样依然敌不过楚骁的百万西南军。

  谢兰辞在房里看兵书,谢福提着竹篮进来,他把竹篮里的油纸打开,现出里面的吃食。

  谢兰辞看了一眼,欣喜道:“银丝糖?”

  “嗯,”谢福笑着点头。

  谢兰辞合上兵书,拿了一块品尝,他问谢福:“现在黔州街上的铺子几乎都关门了,福叔在哪儿买的?”

  谢福没有回答,看见桌边的那碗汤药谢兰辞没有动,担忧不已,“如今楚将军还活着,公子为什么还是不愿喝药?”

  楚骁不再戴面具,很快就被大梁见过他的人认了出来。

  谢兰辞无奈道:“汤药太苦,就算喝了药将病治好,也摆脱不了我的困境。”

  他离开黔州,楚骁势必会攻进来颠覆大梁,而他作为大梁太傅,是为不忠。

  他留在黔州,便是对楚骁的最大威胁,他对不起楚骁的一片真心,是为不义。

  只要他还活着,怎么都是错。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谢兰辞看过去,“进来。”

  江永怀推开门走了进来,从袖中取出一份圣旨递到他的面前,“谢大人,陛下圣旨,命大人尽快拿到西南兵权。”

  谢兰辞看着面前的圣旨却没有接,片刻后他垂下眼眸,打开手边的兵书,对江永怀道:“放那儿吧。”

  江永怀将圣旨搁在桌上,站在一旁迟迟未离开,有些犹豫,“谢大人此前知道李舒玧就是楚骁吗?”

  谢兰辞没有抬头,淡淡道:“我知道。”

  江永怀又道:“如今营里对大人颇有微词,人心涣散。”

  谢兰辞翻书的手微顿,抬起头问江永怀:“对我有何不满?”

  江永怀有些气愤,道:“说大人身为大梁太傅,和自己学生搅和在一起,行为甚是不当,还说大人会顾念旧情,与李舒玧里应外合侵吞大梁。”

  谢兰辞沉下脸,眼神冷淡,不怒自威,“我看不仅是大家,就连江大人对我这么想的,是吧?”

  江永怀上前一步,鼓起勇气质问道:“若是大人没有,为何不去劝降李舒玧?若李舒玧对大人还有情谊在,相信他会交出兵权。”

  “江永怀!”

  “砰”的一声,谢兰辞重重地拍向桌案,向来温和的谢兰辞此刻发了怒。

  谁都清楚,造反是死罪,何况楚骁一手培养了西南军,在西南的威望比谁都高,一旦没了兵权,李舒瑜很有可能会要他的命。

  江永怀低下头去,随后他听到谢兰辞开了口,嗓音里带着对他的警告。

  “楚骁有他的骄傲和抱负,西南是他拿命打下的,我不想用我们的感情做要挟,这对他不公平!”

  “我谢兰辞此生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大梁,你放心好了,我会守在黔州,与大梁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