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李舒玧!”谢兰辞望着城楼下的楚骁,百感交集,开口不知如何言说。

  李舒玧骑在马背上,抬起头笑吟吟道:“阁下便是大梁太傅谢兰辞?”

  “正是,”谢兰辞的声音微微发抖。

  李舒玧笑意更浓,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谢太傅不好好在京城待着养病,怎么跑这儿受苦来了?”

  谢兰辞并不觉得是受苦,现在双方大军已就位,眼下的局面得有个合理的理由收场。不知楚骁是怎么打算的,真要在今日攻入黔州吗?

  谢兰辞出声道:“殿下,城内百姓无数,还未来得及撤离,若是误伤了无辜百姓,殿下就算是攻下黔州城也得不到民心,不如我与你单独比试一场定输赢何如?”

  “据我所知,现在驻守黔州的兵可不多,听起来好像是我吃亏。”李舒玧话虽如此,却一直上扬着嘴角,勉为其难道,“不过看在你我曾是师徒的份上,我大发慈悲决定让让你,就当还昔日恩情了,说吧,你想怎么比试?”

  谢兰辞想了想,用了之前楚骁试探他武功时的方法,“不用兵器,单手点到为止。”

  “好!”李舒玧答应下来,提出自己的要求,“若是我输了,我退回至五十里外,三日内免战,给你时间撤离百姓。但若是你输了,便将城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谢大人,不能去!”江永怀很担心,拦住谢兰辞,“此人武功高强,大人如何能赢他?”

  不用武器,单手点到为止的话,谢兰辞对自己还是有把握,他告诉江永怀,“我不会输,争取的三天时间我会想办法从别处调兵保住黔州,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江永怀还是不放心,他对城下的李舒玧大声喊道:“你让你的人先行退开,不然我们怎么确保你会不会耍诈!”

  李舒玧收了笑,不爽地看着江永怀,他确实打算耍诈来着。

  “这样好了,我的兵退至三里外,谢大人与我在那边那个凉亭里比试如何?”李舒玧指了指不远处距离城楼差不多一里的亭子。

  见城楼上的人没有异议,李舒玧抬手号令,“所有人退至三里外。”

  江永怀非常谨慎,派人前去确认大军真的退开后,才打开城门。

  谢兰辞骑马来到凉亭,李舒玧站在那儿,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

  谢兰辞下了马,转头看了眼城楼上,江永怀等人都注视着他们这边。

  谢兰辞走过去,对李舒玧道:“出手吧。”

  话音落下,李舒玧的左手如一把刀,迅速向他的肩头劈过来。

  谢兰辞侧身躲开,李舒玧又出手试图攻击他的胸膛,谢兰辞抬手抵挡。

  李舒玧臂上多施了些力,向他压了过来,眼中尽是得意。

  谢兰辞病了许久,精力也差了很多,硬碰硬比力气,他确实比不过李舒玧,甚至身体已经有些不舒服。

  谢兰辞向后弯腰,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圈,最后平稳落在李舒玧面前。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作势向李舒玧的心口探去。

  李舒玧抬手挡下,两人你来我往,谁也没点中谁。

  后来李舒玧改变了策略,似乎是想跑,谢兰辞没有多想,紧追过去。

  两人一直未能分出胜负,不料李舒玧突然曲腿向后倒了下去,谢兰辞来不及躲闪,被他的另一只手拽了一下,扑倒在他的身上。

  头顶上传来李舒玧调笑的声音,“谢大人这是在投怀送抱?美人计对我可没用,我是不会心软的。”

  这人还是这般吊儿郎当,谢兰辞撑着李舒玧的胸膛站起来,背过身整理乱了的衣裳,他听见动静,李舒玧也站起来了。

  而后谢兰辞伸出两指,转身指向李舒玧的心口,指尖贴上他的铁甲。

  “你输了,兑现诺言。”

  李舒玧随即大笑起来,他倾身附在谢兰辞耳边道:“我虽然输了,要退回至五十里外,但我挟持了你啊,太傅大人。”

  谢兰辞恍然大悟,一番打斗下来,他们已经没有在亭子附近了,这里已是楚骁能控制的地方。因着谢兰辞相信楚骁不会伤害他,便没有防备。

  楚骁说挟持他,他也当是楚骁在跟他打趣。谁知一旁的草丛中传出动静,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是洛青,下令将他包围。

  楚骁说挟持他居然是要玩真的!

  不过谢兰辞并不在意,他拉住楚骁的手臂,问:“楚骁,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过得好不好?”

  李舒玧看着他的眼神逐渐染上冰霜,不由分说扯开被他抓住的手,说话的语气更是分外冷漠,“谢大人,‘楚骁’又是谁,我跟你很熟吗?”

  谢兰辞抬着空落落的手顿住,懵然地看着楚骁,不明白楚骁为何要与他疏远。

  洛青道:“谢大人,将军他摔下悬崖失忆了。”

  “失忆了?”

  谢兰辞相当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楚骁会失忆,会把他们的过去忘记,只记得自己是他的老师。

  “你没事就好。”谢兰辞手指拽紧衣裳袖口,压下心中的痛苦难过。

  方才比试耗费了他太多心神和精力,身形不稳晕了过去。

  楚骁一个箭步上前接住谢兰辞,将他抱在怀里。

  “兰辞,兰辞!”楚骁心里万分着急,他不过装作不记得他,太傅怎么就气晕了过去?

  洛青在一旁无奈出声道:“将军,我早就说过了,最好不要和谢大人开这样的玩笑。”

  楚骁面露愠色瞥了洛青一眼,他将谢兰辞打横抱起,“先回营地。”

  回到营地后,洛青立即叫了营地里医术最精湛的祝郎中给谢兰辞诊脉,祝郎中接连叹气,眉头紧锁。

  “如何?”楚骁道。

  祝郎中摇摇头,“病人有长久未愈的内伤,且积郁成疾,不过……”

  “不过什么?”

  祝郎中收拾自己的诊器,轻飘飘道了句:“不过,活个五载不成问题。”

  “五载?”楚骁一把揪住祝郎中的领子,浑身散发着冷意,“老师若是没了,你就下去陪葬!”

  祝郎中扯了扯楚骁的手,完全扯不动,胆战心惊求饶:“将军,我话还没说完呢,松手,要断气了……”

  楚骁松了手,祝郎中呛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以病人现在的身体底子,确实只能活五载,但是我是谁呀?我是神医!”

  “你有办法?”楚骁抬眼看他。

  祝郎中看了看营帐四处,嫌弃道:“这儿的环境太差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疗养,再喝个几年我配的药,应该能治好他的内伤。”

  “那便滚去开药!”楚骁在榻边坐下,满目愁容守着谢兰辞。

  洛青提着祝郎中的后领往外走,祝郎中转过头冲楚骁嚷嚷:“然后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最重要的是,病人千万千万不能操劳,更不能再郁结于心,否则下多少药草都无济于事!”

  谢兰辞被吵醒,缓缓睁开眼,那漂亮的眸子里闪过失落,他抬手拿下楚骁脸上的面具。

  楚骁的脸上没有受伤,和离京时没有变化。

  “楚骁,你真的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吗?”

  听到谢兰辞这么问,楚骁更觉自己罪过,“兰辞……抱歉……我不该捉弄你,我记得的,都记得。”

  楚骁说完,生怕谢兰辞会生他的气,他造反还未取得谢兰辞原谅,而今又惹了谢兰辞难过。

  然而谢兰辞并没有恼怒楚骁骗他,只是轻叹了口气,想要从榻上坐起来。

  楚骁扶着他坐起,谢兰辞浑身无力,顺势靠在楚骁的肩头。

  谢兰辞安心地闭上眼睛,问楚骁:“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骁抬手搂住他的腰,低头轻轻嗅了嗅谢兰辞发间熟悉的木槿香,跟他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两个月前我回西南遇袭,和韩其一起摔下山崖,好在那山崖下是个水潭,有个猎户救了我们,联络了洛青悄悄回了益州。”

  “我身受重伤,郎中也束手无策,都认为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又得知外边盛传我被离国埋伏尸骨无存,我便没有让人给你传信,想着找不到尸首,至少能给你一点希望,比死在你面前要好。”

  谢兰辞从楚骁怀中抬起头,手指抓着楚骁的衣袖,长睫抖动,“我差点以为你真的……”

  “抱歉,让老师担心了。”楚骁抬手视若珍宝地轻抚谢兰辞的侧脸。

  “后来呢?”谢兰辞问。

  “后来死马当活马医,我竟然被治好了,因为觉得在黔州刺杀我的不止有吴卯,他没那么大能耐,便将计就计没有声张我还活着的消息,想看看是谁在暗地里搞事。”

  “是李相德,他已经死了。”谢兰辞道,“你好了后怎么还是不告诉我?”

  “我给你飞鸽传书了。”

  谢兰辞愣了下,“我没有收到。”

  “罢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不高兴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楚骁抱着谢兰辞道。

  谢兰辞没再说话,静静地靠在楚骁怀里。

  谢兰辞没提造反一事,但楚骁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在益州听说你身体抱恙,还被削职软禁,又一直收不到你的消息,我心急如焚,便让洛青回京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他一出西南就被守边的人拦下来,说是陛下禁止西南的人北上。我担心你出事了,才起兵造反想救你,因为怕连累太傅,便用了以前的身份。”

  楚骁说完,又加了句,“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并且不后悔!”

  他可以为母妃隐姓埋名蛰伏多年,也可以为谢兰辞做回李舒玧,起兵北上。

  谢兰辞沉默良久,就在楚骁认为谢兰辞会斥责他大逆不道时,却听见谢兰辞道:“楚骁,带我去街上吃点东西,我有些饿了。”

  现在轮到楚骁吃惊了,楚骁没想到,谢兰辞会对他造反一事避而不谈,更没有责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