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辞回到书房时,楚骁百无聊赖坐在地上,正试着用手指玩书案上燃烧着的烛火。

  谢兰辞走过去,对楚骁道:“明日我打算去一趟淮南。”

  “去淮南?”楚骁重复了一遍,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变得警觉起来,“是去见李舒珩吗?”

  “嗯,”谢兰辞点头。

  “不准去!”

  楚骁站起来,拉过谢兰辞垂在衣袖中的手,带着命令的口吻道:“我不许你去淮南,更不许去见他!”

  楚骁幼时便看得出谢兰辞与李舒珩交好,那种奸诈小人怎配和他的老师站在一起,故而李舒珩一直都是楚骁幼年时期最厌恶,也最嫉妒之人。

  “只是有些事要问,我又不做别的。”谢兰辞耐着性子哄楚骁,向楚骁解释。

  楚骁听了后问他:“曾经在宫里的时候,老师为何对李舒珩那么好?”

  “好吗?”谢兰辞低语,而后总算明白楚骁在计较什么了,他淡淡一笑,告诉楚骁,“过去是我识人不清,早就与李舒珩再无瓜葛了,你若是不放心,跟我一起去淮南也未尝不可。”

  楚骁想了想,拒绝了谢兰辞的提议,“算了,我走不开,就不去了。”

  楚骁怕自己一旦去了,见到李舒珩,会忍不住对李舒珩下手,取他的性命。

  楚骁难得如此不黏人,谢兰辞觉得稀奇,允诺回来后陪他在庄子里安心住上几日。

  老实说,谢兰辞并不想见到李舒珩,不想和李舒珩再有牵扯。可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

  李舒珩虽是被软禁在王府,没有自由,且不准任何人私自探望,但在吃和穿上面李舒瑜并没有亏待他,给了他一个闲散王爷应有的体面。

  王府的侍卫很多,可以使唤的下人却没有几个,院子里厚厚的枯草和落叶,冷清萧索。

  府上的侍卫首领带谢兰辞去了后院儿湖边,李舒珩坐在湖边的石凳上,背对着他正在喂鱼。

  谢兰辞走了过去,李舒珩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这么多年没见,李舒珩看着颓丧了许多,也老了许多。看过来的目光,先是惊讶,还夹杂着仇恨和愤怒,但很快便被久别重逢的笑容所掩盖。只是这笑,在谢兰辞看来,却是虚假至极。

  “兰辞!”李舒珩像以前一样称呼他,而后放下手中的鱼食,起身向他走过来。

  谢兰辞停下脚步,神情平静地看向李舒珩,“淮王,好久不见。”

  “兰辞,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李舒珩很兴奋,大声道,“来人啊!把本王的那坛桃花酿拿过来,今日我要与谢大人一醉方休。”

  “不必了,”谢兰辞出声道。

  他们之间隔着前世的血海深仇,谢兰辞是不可能和李舒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把酒言欢的。

  “我这次来只是有几句话要问淮王,问完就会离开。”

  “你有什么想问的?若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李舒珩道。

  谢兰辞抬眼:“当初你给三殿下下的毒,解药在哪儿?”

  李舒珩微顿,而后道:“你找到李舒玧了?”

  “是,”谢兰辞道,“还请淮王把解药给我。”

  “他居然没死,还活着?”李舒珩咬牙切齿,满脸不可置信,摇摇头回答,“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那楚骁怎么办?

  谢兰辞沉下脸,不再与李舒珩维持表面的客气,“毒是你下的,你说你没有解药,你猜我会信吗?”

  李舒珩是个明白人,也不假惺惺了,眼神逐渐变得冷漠傲慢起来,向谢兰辞提出要求,“兰辞,解药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也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谢兰辞问。

  李舒珩:“放我自由。”

  “好,我答应了。”谢兰辞没有丝毫迟疑,只要能解楚骁的毒,暂时让李舒珩恢复几天自由又有何妨。

  谢兰辞又道:“另一个呢?”

  见谢兰辞爽快答应了,李舒珩欣喜万分,上前几步,伸手搭上谢兰辞的手臂。

  “我要你做我的人。”

  谢兰辞看向面前目光炽热的人,有些无语,都这时候了,李舒珩竟然还想着翻身。

  他正想推开李舒珩,身后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舒珩,把你的脏手拿开!”

  谢兰辞转头,便看到说要乖乖待在京城的楚骁出现在了不远处。

  楚骁怒不可遏,径直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李舒珩尴尬地放了手,问谢兰辞,“兰辞,这位仁兄是?”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干系?”楚骁醋坛子翻了,对着李舒珩没好脸色,呛了他一句。

  对着楚骁,谢兰辞温柔一笑,“不是说好不来淮南,怎么又偷偷跟来了?”

  “太傅,”楚骁旁若无人靠近谢兰辞,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走后我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孤苦寂寞,便追过来了。”

  楚骁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怕谢兰辞顾念旧情,会给李舒珩可乘之机。楚骁心里发虚,始终不清楚如今李舒珩在谢兰辞心中是何种地位,毕竟他们交好那么多年,上辈子谢兰辞更是为李舒珩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刻。

  楚骁心疼,替谢兰辞不值得。

  谢兰辞看了一眼一旁的李舒珩,对楚骁道:“那好,你去那边喂小鱼,我和淮王有些话要说。”

  楚骁听话地走远了些。

  李舒珩从未见过谢兰辞能忍受谁对他这般亲近,不怎么确定地问:“莫非方才那位是你的指婚对象,骠骑将军楚骁?”

  谢兰辞点头,看向湖边丢鱼食的楚骁。

  “早就听说你嫁给了一个男人,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李舒珩的眼中晦暗不明,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居多,“他就那么好?你以前那么清高自傲,竟愿意会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我本以为你是喜欢女子的。”

  “这与淮王无关。”谢兰辞不想多聊自己的私事,“李舒珩,我不可能再为你做任何事,你若对三殿下还有一丝手足之情,便把解药给我。”

  “那我若是不给呢?”李舒珩大笑,眼神一瞬间变得狠毒,“那小杂种当年躲在你身后可没少瞪我,自打他出生,便夺走了父皇的关注,这些原本都是属于我的!凭什么你们都对他那么上心,他分明就是那个女人和沈易知的孽种!”

  “住口!”谢兰辞制止李舒珩再胡说八道下去,“既然你不愿意交出解药,那我便不多费口舌了。”

  谢兰辞没了耐心,道:“来人。”

  很快,三名侍卫走了过来,其中一位还端着一杯酒。

  李舒珩面露疑惑,谢兰辞缓缓道:“我虽然没能为三殿下寻到解药,但是我找到了当年你送给三殿下一样的毒,那便让你也尝尝他这么多年的痛苦。”

  “谢兰辞,你敢!”李舒珩睁大了眼睛,后退几步,大声呼喊道,“我可是当今皇帝的兄长,他说过不会动我。”

  谢兰辞微微颔首,端酒的侍卫会意,走到李舒珩面前。

  李舒珩看着毒酒越来越近,试图反抗,最后被架着灌了进去。

  被迫喝下毒酒后,李舒珩反倒规矩下来了,瘫坐在地上深深凝望着谢兰辞。

  谢兰辞没再多看李舒珩一眼,和楚骁出了王府。

  谢兰辞带楚骁去了自己下榻的客栈,楚骁一进去便问:“太傅从哪里找到的杏雪乌的毒?”

  “你听见了?”谢兰辞坐下来摇摇头,“我上哪儿去找那个歪门邪道的毒?我是骗他的。”

  楚骁笑了笑,倒了杯水递给谢兰辞,“太傅是想诈他,逼他自己交出解药?”

  谢兰辞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茶水,看着楚骁道:“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不出意料,晚上歇息前,白日里王府的侍卫首领找了过来。

  “谢大人,今日你们离开之后,淮王在房里用此物的叶子煮了水喝。”

  侍卫首领手里拿的是一个陶瓷花盆,花盆里有一株结了果子的植株,它的叶子少了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