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魏将军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几乎烧毁了一半的宫殿,如今也已经尽数复原,没剩下什么。

  顾时游如今学会了隐匿诀,凡人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两人大大方方,旁若无人的走了皇宫的大门。

  侍卫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发呆,完全没有察觉有两个人对他做个鬼脸,进入了皇宫。

  他们先是直捣黄龙,跑进了皇帝的书房。

  庄元尧正一脸肃穆地翻着奏折,他比十七年前苍老许多,蓄起了一摞胡子,周身的帝王之气也凝实了许多。

  他的怀里还抱着个昏昏欲睡的女娃,长得是玉雪可爱,梳着双髻,穿着打扮华美至极。

  那女娃实在撑不住了,身体朝后仰,脑袋靠在了他的身上。

  庄元尧握笔的手一顿,锋利的眼神居然变得缓和,堪称温柔地望向女娃,轻轻招手叫来太监,让他抱着公主进了寝殿休息,自己则继续批奏折。

  这番极为温馨的父女长场面,顾时游和江风闲却看得内心复杂,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无言。

  也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穿着华服,吵吵嚷嚷地奔跑过来,眼睛里闪烁着童真光芒,他手里拿了个物什,大声喊道:“父王!父王!你看!今日先生在学堂表扬我了!放课后还给了我一块元光!”

  老太监弓着身子,食指竖在嘴前,轻声地嘘了一下,男孩便乖巧地闭上嘴,捂住了嘴巴。

  闪亮地看着庄元尧,将手中的墨块献宝似的双手呈上,用气音道:“父王,你看,先生给的墨。”

  那威严的帝王,先是侧头看了眼寝殿,确认公主没有被吵醒,才转过脸,拿起墨块,仔细端详一番,摸了摸他的头。

  接下来又是一番父慈子孝,二人实在看不下去,便走出了书房。

  谢风晓一出生便被无情的扔到野外,庄元尧对其他孩子而言倒是慈父。

  这一幕幕实在是嘲讽至极。

  顾时游和江风闲在皇宫里转了一圈,发现他居然孩子还挺多。

  最大的孩子有十六岁,最小的两岁。

  公主皇子大致数下来竟然有十几个。

  后宫更是妻妾成群,姹紫嫣红,一改十七年前的空荡。

  他们去御花园,曾经那个用来困魏幽兰的楼阁阵法中走了一遭。

  法阵已经完全不能用了,被掩藏在杂草中,不细找根本不能发现痕迹。

  看来已经被人完全遗忘。

  就连曾经花容月貌的柳贵妃,如今已被冷落,住在荒草丛生的宫殿中,睁着浑浊的双眼,望着天空,神情麻木,嘴唇不停地蠕动。

  他们靠近了细听,竟发现她是在数着屋顶的瓦片。

  有人风光得意,就有人向隅而泣。

  顾时游看着她,不由得想到,如果当初魏将军没有自刎,等到王上热情消退,大约也会被晾在空无一人的楼阁中,数着瓦片度日。

  庄元尧喜欢的是烈焰如火,策马飞扬时回眸一笑的魏将军。那么甘愿被困在方寸之间,日渐萎靡,与后宫女人一样笨拙地讨好着帝王的魏幽兰,他还会喜欢吗?

  他失神地想着,最后转而看向了小剑灵。

  顾时游开始胡思乱想了,好像自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看见什么桥段都忍不住往他们身上代入。

  如果自己没有灵力,不会剑术,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散修。那么住在神剑里的红豆,还会跟着他吗?

  这问题还没留存一秒,顾时游转眼就料想到了江风闲的反应。

  估计会十分嫌弃他的修为,疯狂地盯着他修炼入境,用骄傲又不屑地语气说,“就你这灵力,我一根手指能打二十个。”

  想到这他低头轻笑了一声。

  江风闲的注意力本就一直放在他身上,骤然听到轻笑,不解地看了过来。

  这时有一对宫女路过,从外面看了过来。

  一人道:“听说这位妃子在十几年前也是破入王上青眼,怎得如今会成这个样子。”

  “害,王上年轻时身体不好,好几年都没有孩子,这女人便是当初第一个怀孕的。”

  “啊?那她孩子呢?我怎么从未听闻,是流产了?”

  “若真只是流产那倒是小事。”那宫女看了柳贵妃一眼,拉着人退后几步,捂着嘴唇凑近,轻声道,“我听闻啊……”

  另一人听完发出一阵惊呼,惊恐地道,“居然这么恐怖,那生出的还是人吗?”

  “什么婴儿会全身长毛啊。她生完后当即被吓晕了过去,醒来后就被打入冷宫了。”

  柳贵妃对她们的交谈毫不在意,依旧空洞地仰着头。

  “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点。”顾时游正经道。

  “什么?”

  “庄元尧的孩子好多。”

  江风闲:“?”

  顾时游点了点那讨论的宫女,解释道:“还记得魏将军当初为什么会进宫吗?”

  是为了冲喜。

  是因为庄元尧体弱多病,太后专门精挑细选,找到了个与他八字相合的女子,召进宫来冲喜。

  后来魏幽兰被占卜选中成了将军,没有嫁给庄元尧,这冲喜自然也就成了空谈。

  但早几年的时候,王上确实身子很差,好几年也只有柳贵妃怀了孕。

  没道理庄元尧突然就好了,还生了那么多孩子。

  顾时游皱眉思考:“庄元尧为何身体突然就好了呢?”

  *

  谢风晓消失了,他们经过商讨,最后决定,分成两拨。

  叶和田与李子充留在原地,等着接应谢风晓,而顾时游他们则去皇宫探查线索。

  他们俩一个是医修,一个大病初愈,留在这里再适合不过,并没有异议。

  于是白露城的两个弟子复又坐下,靠在青竹编的椅背上,还点了壶花茶,一派悠闲自得。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哎,师弟,你有没有感觉谢风晓和江风闲的名字好像啊。”

  李子充靠在椅子上,享受着时间缓慢流逝,闻言掀起眼皮,慢悠悠道:“名字里都带了个风字,听时游说是取自江上清风闲,至于谢风晓,大概是城主大人取的……说到这个,我总觉得城主和时游好像总有些奇怪的暗号。”

  叶和田眼神亮了亮,响亮地一拍大腿:“你也这么觉得吗!我早就这么想了!他们俩总会说些别人听不懂的密号,云里雾里,偏偏两人一听就能接上,奇怪的很。”

  茶馆里的唱戏的走了,拉曲儿的还在,丝竹入流水般绕耳,令人闲适安逸。

  “城主大人智多近妖,灵力深厚,为什么会创一个医修宗门,还甘愿屈居十二宗末尾呢?”

  李子充声音慵懒,问的问题倒是困扰他许久。

  就算医修没有攻击能力,但凭秋月的本事,她能轻而易举的让白露城取代留晨宫,到十二宗之首,而不是排在第十二。

  叶和田犹豫了一下,左看右看,做贼似地弯下腰,勾勾手指让李子充凑过来。

  瘦弱的少年看着那勾手指的动作,眯了眯眼睛,顺从地靠了过来。

  “我听说啊,真的只是听说啊。城主曾经有个青梅竹马,两人关系,但是后来病死了。那男子死的时候好像才二十三岁,还很年轻,就这么没了,城主大人为了他,专门创造了一个只有医修的宗门,救人治病就成了她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