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闲在阵法旁绕了几圈,闭上眼默念口诀。

  一道白光闪动,几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再睁开眼时,便能远远地瞧见桂花树下两个人影。

  四人来的晚了些,错过了他们之前的谈话。

  顾时游抬头,自然而然的看见了桂花树和那一池眼熟的金水。

  “那是……”他迟疑道。

  江风闲眯起眼睛:“对,那就是南国的圣水。”

  叶和田一头雾水,“什么圣水?”

  李子充看向树下另一个人:“既然圣水在这,那么这个人大概就是陆国师了。”

  “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江风闲道。

  一靠近树下,便能闻到浓郁的花香,芬芳中混着一丝别的香味。

  “我这一路上,倒是遇到了几个修士。”魏兰头上的步摇轻晃,“他们有些奇怪,到处打听你的事情。”

  陆丘道:“可是四个长相出众的男子,还带了一只狐狸。”

  站着的四人一颤。

  “你认识?”魏幽兰问。

  陆丘停顿了一下,视线从另一旁扫过,又恍若未见的收了回来。

  有一瞬间,顾时游还以为他们身上的隐匿诀失效了。

  “将来会认识。”陆丘道。

  魏幽兰便懂了:“你做占卜了?”

  陆丘笑了一下,没说话。

  叶和田望着他的笑抖了一下,一只手掩在唇边向着同伴,跟说悄悄话似的:“他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大概是的。”顾时游观国师身上的灵力不浅,但也没多厚,跟仁兄差不多。

  还没到能一眼看透隐匿诀的修为。

  那真就像他说的,能感知到他们是靠占卜?

  他蓦然想起百年那个会预言的南国国师,是眼前这个人吗?

  陆丘道:“你放心,他们可信,不是会偷人魂魄的邪修。”

  “你预知的事情倒全面。”她道。

  此时天光渐亮,旭日从远处升起,原本朦胧的天地,泄出了一丝丝阳光。

  “我想听你吹笛。”魏幽兰在桂花树下掩面一笑,“就那天在桥上的曲子。”

  陆丘看了她一眼,正好瞥到了那支步摇上的琉璃花,衬着女子温婉淡雅的面颊,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成。”他道,“可惜你没带琴,不能像那天一样合奏。”

  “下次吧,我这次会在城里待一段时间。”

  陆丘从腰间抽出一根青色竹笛,笛子末端挂着一截穗子扣系着个圆形玉环。

  他将竹笛横在嘴边,闭上眼。

  袅袅笛音倾泻而出,悠扬绕耳。魏幽兰坐在一旁抿唇笑。

  而四人正在笛音中疯狂讨论。

  顾时游睁大眼睛:“是他吧,青梅竹马。”

  叶和田道:“桥上笛音合奏都对上了!他就是小姐那个重逢的少时玩伴!”

  李子充望着两人岁月静好的画面,迟疑道:“感觉陆国师不像是做出那种事的人。”

  在李子充和叶和田进来得到的信息,小姐弹琴时有笛音合奏,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之后接触越来越多,动了凡心。

  现在基本能确定,魏幽兰就是那位小姐。

  可能是魏将军身有将军一职,不愿嫁给公子做深宅夫人,被困在后院中。这公子便下了狠心给她下药,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连打败仗,等到时机成熟了就将她困在宅子中,并以她的名义递了辞呈。

  陆国师是修士,他想困住一个凡人何止有千百种办法。后来魏将军实在逃不开,便自我了结。

  顾时游将逻辑理下来,并说出了口。

  叶和田听完连连点头,很是佩服他的脑子。

  “这样顺下来一切就通了。”他兴冲冲地道,“那接下来只要搞定这个陆国师,我们就万事大吉了。”

  李子充的表情也轻松下来。

  倒是顾时游撩了撩碎发,并未搭腔。

  江风闲注意到,传音问:“不是都理清了,为何沉思?”

  顾时游摇摇头。

  “我在想,”他望向树下含笑的女子,“她想要什么。”

  是自由,复仇,还是继续当大将军征战四方。

  破境,不是避免境主的困境,而是完成境主的执念。

  陆丘一曲吹完,魏幽兰在一旁称赞。他听着听着也露出笑来。

  “酒也喝了,曲子也吹了。魏将军还有事要做吧,回去的时候仔细些。”

  魏幽兰挑挑眉:“赶我走了就?”

  “罢了,此番我来除了叙旧,还要感谢你为我出面解释。”她站起身,弯腰抱拳作辑,“国师向来不多管闲事,幽兰实在感激。”

  “扰我安宁时,都没心怀愧疚,举手之劳倒是认真。”陆丘就笑了:“你这般客气,显得生疏了。”

  魏幽兰未语,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亲近的更不行。

  “你方才猜得不错,我今日有事在身,告辞。”

  说罢便转身,挥挥手,走向法阵,留给众人一个帅气的背影。

  “好了各位,人已经走了,可以现身了。”陆丘仰头喝一口酒,语气平静。

  除了江风闲外,其他人都心虚的抖了一下。

  叶和田小心翼翼地问:“你能看到我们吗?”

  这不是废话吗 ,坐在桂花树下的男子望着远处并没有言语。

  “陆国师?你好?你看的到吗。”

  江风闲看他不动如山的样子,开口道:“他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听不到声音就好。顾时游松了一口气,他们在这分析了半天,要是全被这境中人听去,那还得了,

  月境只有七天,此人在境中有名有姓,又和境主相熟,不会和他们一样,是从外面进来破镜的修士。

  李子充犹疑道:“既然听不到,那我们是否要现身。”

  是继续装傻,还是和这位国师聊一聊,顾时游一咬牙选择了后者。

  陆丘余光瞥道,凭空出现的四个人,意料之中,手里捻出一枚铜钱道:

  “诸位不用如此警惕,我灵力低微,师父又不在此处,起不了威胁。”

  顾时游握紧剑柄:“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

  陆丘并未看他,手里捻着铜钱把玩,“你们每人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会知无不言。这么宝贵的机会,你确定要问这个?”

  陆丘这才将视线移开铜钱,却在看到他剑鞘时楞了一下,脸上显出错愕的神色。

  他并未回答问题,而是道:“……这把剑鞘,是哪儿得来的。”

  顾时游低头看了一眼,白色的剑鞘上有金红交错的纹路,有几枚凑在一起像是文字,剑的中央龙飞凤舞是惊鸿二字。

  “别人送的。”

  “这么大一块西华铁,连我都未曾见过,是何人送的。”陆丘看向他,眼里流露出几分冷厉。

  江风闲皱起眉,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两人一站一坐,他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丘,面有冷意。

  顾时游在剑灵身后抚开碎发,抓住关键字。

  西华铁,如他所说,这材料十分珍贵。

  说到西华两个字,必然能联想到西华山的长悦仙子。

  但这剑鞘是秋月城主赠予,她与长悦是什么关系呢。

  顾时游拍拍江风闲的肩膀,从侧边上前。“你方才说,我们可以问三个问题,是何意。”他并没问西华铁,材料上的东西,可以留着一会儿问江风闲,眼下还有别的事情。

  陆丘眯起眼睛,没有回答,他身上沉着的气质,在看到那把剑鞘开始就无影无踪。

  两边对峙了一会儿,气氛降到冰点,堪称剑弩拔张。

  不多时,四道流光掠来,顾时游瞳孔一缩,转手抓住了流光,其他人也相继抓住自己方向的。

  他打开手掌,一枚铜钱躺在手心。

  “我天生便有预知占卜的能力,知道你们来自几百年后。你们可问三个问题,我会按照预言告诉你们。”陆丘说完便放松下来,又变得安闲舒适。

  “你们谁先来。”

  说罢视线扫过四人,在顾时游身上停留。

  顾时游看着掌心的铜钱,眼神变的沉寂。

  问什么,他现在满头的问号。

  想问皓月宗是否会灭宗,想问苏紫归在那儿里。想问秋月的身份,南国为何消失,圣水有什么用处,水境中那个想要杀自己的人是谁,还想问问江风闲的身世。

  三个问题,实在是少了一些。

  “我先来吧。”李子充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你为何要帮我们。”

  陆丘反问:“这真的很重要?”

  李子充轻轻点头。

  “我前几日做了一场梦,梦里是百年后,暴君横空出世,将水月花境全部打开,境妖为祸人间,如同炼狱。我将这事同师父说了后,她露出了很凝重的表情,告诉我过段时间会将百年后的人拉过来,让我用预知,回答你们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便是如此。”陆丘讲的很细,表情坦然。

  在场的几人除了叶和田没看过石府中的墙上预言,其他人都露出惊疑的表情。

  李子充眨眨眼睛道:“你居然就是那个预言的大国师!”

  南国有多少代王上,就有多少代国师。没想到他们进入的月境,竟然能和百年前的伟人碰上。

  这位国师,除了暴君预言,还做过一则,南国会消失的预言。

  当时听起来很离谱,但没想到,南国后来真的消失了。

  顾时游听后,滚了滚喉结,感到遍体发寒。

  这人的师父,说会将百年后的人拉过来。

  所以,他们此时是穿梭回了百年前的南国。还是这位师父,将此时做成了月境,让他们进来问问题。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位师父都太过可怕。

  顾时游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下,回想起他们只用一天就从霜雪国回到了南国。这是月境才会发生的事情,他们此时此刻,是在境中。

  “第二个问题。”

  李子充低下头,心念电转念道:“暴君是谁?南国的消失和暴君有关吗?”

  “我看不到暴君是谁,姑且只算你问了一个。”陆丘扶着额头道,“至于后面的问题,有。南国就是因为暴君消失的。”

  叶和田忙道:“你不是说暴君在百年后才出世的吗,怎么……”

  “他在百年后横空出世,霍乱人间,但不是那时才产生的。之前一直隐藏在暗处,等待实力强大罢了。”陆丘难得有耐心的同他解释。

  “第三个问题。”

  李子充张口就要问,却被陆丘打断了。

  “你身上还有别的罪孽。问些自己的事情吧。”

  李子充愣住了,他温柔的神情在一瞬间沉了下去。过往失控痛苦的记忆在黑暗处冲了上来。

  半响,他才低声道:“我在活着的时候能摆脱它吗?”他声音很轻很轻,有些沙哑。眼神是叶和田从未见过的阴霾。

  陆丘平静地注视这个憔悴的少年:“能。”

  李子充骤然抬头,整个人如遭雷劈呆立在那,眼神慢慢的含了水雾。

  他的衣角随风摆动,仿佛世界都离他远去,耳朵里只剩下了那句“能。”

  “占卜也是有次数的,今天的三个问题问完了,诸位请回吧。” 陆丘收回视线,把李子充手中的铜钱引了回来,若无其事道,“不过那位拿剑的公子可以留一下。”

  江风闲脚步顿了一下,迅速将人赶到法阵那边,默念口诀,两个白露城的医修还没说话,人影就不见了。

  送走后就立刻回到顾时游身边,“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陆丘也不介意,问顾时游:“你那把剑鞘,谁给的。”

  顾时游看着他,笑了一下:“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

  陆丘一怔,沉思一会道:“我可以额外告诉你一个问题。”

  “好。”顾时游道,“我有一个同伴走失了,她叫苏紫归,我想知道她在那儿里。”

  陆丘摆摆手道:“你的同伴是百年后的人,我没见过她,也不能把铜板给她。公子你未免把我想的太伟大了。”

  没见过的人就不能测吗。

  顾时游叹口气:“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是谁给我的剑鞘。”

  “这是你的问题?”

  “不,是我的疑问,你可以选择回答或不回答。”

  陆丘想了想:“西华铁,除了我师父有特定的方法,还并未有其他人能寻到。”

  顾时游心里一缩,感觉冷意似乎又漫了上来。

  他的师父能料到百年前的人会回来问问题。

  那是否,这位师父在百年后依然活着呢。

  顾时游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

  “你的师父是谁。”他音发紧,眼前阵阵发黑,“这是我的问题。”

  陆丘意外地看他一眼,回答道:“我师父,名叫长悦,也是西华山的仙子。”

  咚 咚 咚

  顾时游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除了他师父,未有人能找到西华铁。

  西华二字,定能联想到西华山的长悦仙子。

  江风闲曾言“秋月那个女人,活了可不止百年。”

  秋月让他们去南国,报酬是西华山的交流名额。还有一些长老宗主对秋月尊敬的态度。

  她一个第十二宗的城主,为什么宗主们都如此礼敬,

  “给我剑鞘的人,叫秋月。”

  秋月和长悦原是同一个人吗。

  汪汪汪

  太难写了真的太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