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间土屋里,居然藏着不亚于皇宫御贡的极品好茶,更有九州名剑供人赏鉴。
又冷又硬的木床翻转,便就是精致漂亮的厚毯,上面还摆放着小巧漂亮的紫檀木案,一角插放着几朵冬天才有的梅花,印着无边的夜色,端是漂亮。
月辰身份尊贵,对于奢华之物司空见惯,然而,这般神奇精巧的地方,还是第一次亲身接触,不由得好奇万分。
然,心中压着复国大计,倒也不会忘乎所以。
扬漠寒有心献宝,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招待月辰,陪他闲聊,观他为人品性。
——剑客这儿的机关,可比聂冰房间里的高级多了,这茶,这水,也都是讲究的很,不比那皇家御用差。
月辰暗忖:这个剑客,怕是来历不凡,非富即贵。
只是,朝中的世家贵族,年少英豪,他都认识啊,从未听说过谁家有个破了相的高手。
唔——烛光下看那伤疤,还挺有豪迈英气的。
扬漠寒取出一把古剑,放在桌子上,请月辰赏看把玩。
月辰缓缓地抽出剑来,赞其刃如秋水,锋利轻薄,和扬漠寒相谈甚欢。
很快,夜已经深了,茶也喝完了。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你是客人,睡床上。”
扬漠寒说着,伸脚一勾凳腿,把两只长凳并在一处,脱了外袍,就笔直的躺了上去。
再把外袍盖在自己的身上,若非身体悬空之处甚多,还真像是一张窄床。
他整个人的身体轻飘飘的,动作自然巧妙,躺下之后,犹如剑一般挺直漂亮。
月辰坐在床上,看着他劲瘦英武的身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微红的躺下了。
毯子柔软舒服,贴着身体暖暖的。
灭蜡烛灯火以后。
扬漠寒轻声道:“对了,你还没有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月辰心道:“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很多人都非常厌恶,所以,不提也罢。”
“我叫扬漠寒,是一名剑客,你呢?”
“思安,我叫谢思安,是昔日的……月辰君。”
月辰轻轻地回答着,已经做好了被辱骂讥讽的心理准备。
“思——安——谢思安?月辰?这两个名字,都挺好听的,不过,知道“谢思安”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而“辰王的名号”却是响彻天下。”
“听起来,你一点儿都不吃惊,莫非,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这份儿疑心病,还真是皇家特有的性格了。”
“度日如年,如履薄冰,怎能不生性多疑。”
“为什么不放下一切,离开这个地方呢,换个地方,换个身份,自有一番逍遥自在。”
月辰沉默了。
为什么不放下?
只因意难平。
月辰用毯子蒙住了脸,侧身蜷缩。
和扬漠寒比起来,他就是一个耿耿于怀的小人,可是,谁又能明白,从小到大受人冷落,被指指点点,言语羞辱的悲恨?
扬漠寒不再询问,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对月辰,素有好感。
想要了解他,也想帮帮他……
可今日所见,月辰犹如张牙舞爪的困兽一般,已是穷途末路,可是,他还执念颇深,心防重重,看似月朗风清,却是小心谨慎。
明明很小心,却也有些自暴自弃的绝望感觉,很微妙,也很危险。
比如此夜,月辰虽和他谈笑风生,却是一直都在戒备着他。
虽然同房而睡,月辰却未有宽衣解带……
他们素不相识的时候,也曾彻夜沉沦,亲密无间。
如今结交朋友,却是不得不循规蹈矩,咫尺天涯。
扬漠寒听着月辰的呼吸心跳,也缓缓地放慢了自己的呼吸节奏。
屋子里面很暗,月辰居然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睡。
——明明应该警惕这剑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睡在毯子里,听着扬漠寒的呼吸声,就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包括他心里面,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
身体喜欢扬漠寒的气息,身处他的床榻,产生了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安全感。
清晨,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
扬漠寒出去买了各种早饭,各色早点,丰盛精致,月辰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去买的,而是有专门置办的人手。
“起来了,思安——谢兄弟,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其实,叫月辰君更好听一点,不过,城中百姓都当你已驾鹤西去,我想,还是叫你谢思安比较好吧。”
“都行,那我叫你漠寒兄?”
“如此极好。”
洗漱,吃饭,比剑,踏青。
和扬漠寒的相处,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日匆匆而过。
天近黄昏,夕阳残红。
郊外青山,两匹马儿并行到一颗古树下。
月辰摘下斗笠道:“此次多谢漠寒兄的丰盛招待,思安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一路保重,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嗯,你也是,有缘再聚,告辞了。”
月辰调转马头,扬鞭远去。
他已经休息够了,该去探探北堂烈的情况了。
月辰的势力被聂冰连根拔起,却还是剩下了几处隐蔽故居,可以提供他需要的东西……
深夜。
李雅端着参汤服侍北堂烈,却被北堂烈推开了。
“皇后,你下去吧。”
“陛下,夜已深了,龙体为重啊”
“叫你走,你就走,废话那么多。”
李雅咬咬唇,委屈道:“臣妾都是为了陛下,只求陛下也能怜爱一二……就算是您不喜欢我,也该雨露均沾,让其他的妹妹为天家开枝散叶。”
“你?”
北堂烈苦笑道:“月辰去了,朕心中甚痛,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心思。”
李雅听闻月辰的名字,眼底闪过了一丝戾气。
这个妖人,如此蛊惑陛下,真是死不足惜!
月辰虽死,北堂烈心中的感情却未曾消散,反而和那陈年老酒一样,越发浓烈,回荡心间。
他赶走皇后,看着和谈条约,心中隐隐不安。
夜深了。
四周静悄悄的。
外面的侍卫都昏昏欲睡。
北堂烈揉着眉心,把折子推到一边,缓缓起身,准备入睡。
突然,他愣住了。
龙床那儿,一个缥缈虚幻的白色身影站着,静悄悄的,无声地望着他,那姿态容貌,分明就是月辰!
可月辰已经死了呀。
北堂烈顿时就楞在了那儿,手脚僵硬,背生冷汗,脚底板蔓出了一股凉气来,激的心慌气闷。
月辰,是你吗?
你回来看朕了?
想问出口,却又无法出声。
北堂烈往前蹒跚几步,看着那帘帐之后的月辰。
他一身白衣,墨发披散,对着北堂烈浅浅一笑,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来。
“陛下,阴间孤寒,月辰念及陛下的恩情,故而来此拜别。”
北堂烈浑身一震道:“月辰,月辰,真的是你吗!”
他往前跑去,却被在地上睡觉的安公公给绊倒了。
月辰的身影飘忽不定,后退出现在了龙柱的暗影里,凄怨道:“我死的时候,真是好疼啊,陛下,你好狠的心,口口声声的说着爱我,却要亲手逼死我……”
“不是!不是的!朕有苦衷,朕并不想让你死,只是别无选择啊!月辰,朕真的很爱你。”
兵临城下,若不能攘外安内,就会江山倾覆,失去一切。
“陛下,你知道吗?那天——我本想着,就这样跟着你,过一辈子好了,其实,我也很爱你啊……”
月辰幽幽长叹一声,扬手丢来一样东西,北堂烈抬手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先帝的遗诏,上面写着外放辰王。
再抬头时,月辰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北堂烈心中一痛,大神道:“月辰!月辰!!!”
外面的侍卫高声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月辰不见了!快给朕去找!”
“什么?”
北堂烈捏着那凉冰冰的遗诏,有些惊惧慌乱,口出荒唐之言,顿时就吓坏了外面伺候的人。
殿门打开,呼啦啦的涌入了一群人,只见陛下坐在床边,双目失神,正在发呆。
而总管太监和六位小太监,都倒地不起,睡的死气沉沉。
后殿的宫女,也才打盹醒来,慌乱无知。
聪明的侍卫反应过来,连忙去搜捕刺客,却是一无所获。
陛下撞鬼了的传言不胫而走。
搞得人心惶惶。
月辰君,还真是死而不僵啊。
皇后李雅去看北堂烈,听北堂烈说:亲眼所见了月辰的魂魄,也是吓得不轻。
她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心中非常的不安,就请了和尚道士,来宫中做法,超度亡魂。
北堂烈却是精神不济,连日免朝,有些失魂落魄。
他期盼着月辰能够再次入梦而来,还撤走了自己身边的近侍,日日贪睡,却是始终难觅芳魂,故而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一想到月辰的死状,北堂烈就心痛无比,后悔不已。
又听闻月辰的鬼魂说也曾爱他,更是黯然销魂,伤心欲绝。
月辰在宫外听闻这些,心中竟有些难受了。
他故意惊吓北堂烈,就是想试他本事,同时报仇,让他心痛。
可当北堂烈真因这份感情而痛苦时,他也不觉得快乐畅快,反而心浮气躁,郁闷难言。
月辰看着镜中的自己,仔细的贴上了一层人ヘ皮ヘ面ヘ具。
扪心自问,莫非自己对北堂烈还余情未了?
不,绝不可能。
从北堂烈不择手段的登基继位以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复存在了。
他是北堂家的皇帝。
而他是谢家的传人。
从一开始,就立场不同,绝无和平共处的可能。
“北堂烈,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不起你。”
月辰看着镜中的聂冰,轻声说着抱歉,继而更衣改装,入宫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该做个了断。
月辰抬头挺胸的走到了乾龙宫前。
看着这巍峨的皇城,拿出一封诏书交给了新的丞相大人,说是故人所托,然后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