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暮云收尽>第39章 燕毒

竹摇清影,熏风满庭,绿暗红稀。

殿中灯烛如林,照得溢寒宫亮如白昼。寒轩坐于殿上,一身玄色,错金交彩,头上一顶流云惊凤冠,于灯火中光华万千。然这金玉罗绮里,寒轩面上倦意,只愈见昭彰。

“好一出声东击西,环环相扣。朕原以为你饮毒自戕真是为救那魏穰逐轻,却不想转瞬便矫健如初,演了这场虎口夺食。”寒轩满面严霜道,“如此看来,若说你与熙氏和纪厉氏早有勾结亦无不可。你入火海,救景妃,自可是你表忠献媚,亦可是预谋在先,假意投诚,尚有后招。”

座下一靛衣之人,身如削玉,婉然跪于殿中,面色青白,神色恹恹。

“陛下多虑。逐轻受俘,名毁家破,臣妾被疑,自戕折罪,皆是拜其所赐,嫔妾与其不共戴天,又如何会与之沆瀣一气,表里为奸?”思澄言气咽声丝,夜风徐来,一身靛色轻装点滴浮动,更见楚楚之色。

“此局繁复至此,乃朕始料未及。故不可不存一念,纵你将那熙氏视如寇雠,然若始作俑者乃公主抑或那纪厉氏,难保你不曾勾结其中。再者,朕怎知你不是隐忍断义,以图来日?”

“陛下!”思澄言声嘶力竭,“嫔妾已然一无所有,唯有残命一条,尚不可换得逐轻一命,嫔妾尚有何可图?”

“卧薪尝胆,灭国之祸尚可卷土重来,你又怎不能再弄风云?”寒轩盈盈看去,思澄言往日夺人耀目的美,此刻只偃旗息鼓,败北一方。寒轩本纳罕,昨夜中毒至深,今日如何可起身下地,遑论独闯茂苑殿,救景颜于火海。此刻才见,其面中薄薄土色之下,又多一抹猩红。思澄言倔强,只跪得亭亭,任由嘴角喷薄鲜血,漫入一身靛色之中。

“事已至此,无论嫔妾如何剖白表忠,陛下疑心深种,自不会信。然嫔妾问心无愧,嫔妾之心,惟天可表。”思澄言收敛心绪,言辞切切,却见其面有不屈之色。纵委身于地,亦自生威仪。

寒轩暗叹,他仍是思澄言,纵海桑陵谷,成败翻覆,他那嶙嶙傲骨,未曾改过。

默然良久,不禁想到:思澄言一生兀兀,不过是为了母家荣华,为了逐轻平安。那仅有的一次争宠,也不过为其换得一夕之幸。寒轩很想知道,思澄言可曾有过真的开心。

或许有过,垂髫之年,青梅竹马。

门扉轻起,枝雨抱了欣翮,自偏门入殿。寒轩纵日理万机,每日入暮时分,都要亲自抱抱欣翮。襁褓之中,欣翮面色红润,睡的香甜。寒轩彻夜未眠,又连日劳心,此刻怀中欣翮,便略显沉重。然纵力有不济,揽子入怀,亦是心怀喜悦的。

寒轩轻轻摇动欣翮,看那婴孩粉面上细细的绒毛,便忍不住用脸蹭一蹭。只是颔首低眉间,看跪于殿中的思澄言,那面中青白菜色,那嘴角潺潺暗红,心中薄怒亦化成不忍。

“罢了,你救景妃有功,朕又有言在先,不可轻毁。你在宫中将息几日,待元气已复,便允你归家省亲。那魏穰逐轻,若安分守己,便外放锦都,做个外臣吧。”

思澄言闻言,只惊喜交加,讷于原地,眼角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寒轩侧首,掖了掖欣翮的襁褓,淡淡道了句:“此行路远,怕随侍不力,难保你万全,枝雨在朕身边多年,一路随你去吧。”

思澄言如在梦中,呓呓道了句:“谢主隆恩。”只是枝雨颇有意外,不曾言语,微微颔首。

“退下吧。”寒轩轻言一句,淮清上前,扶起思澄言,二人相携,步履极缓,蹒跚而去。

举目望去,思澄言当日游龙之姿,亦只剩满目颓唐。

寒轩心有戚戚,将欣翮交还枝雨,却觉察枝雨一向极明朗的一张脸上亦有愁态。

“为难你了。”寒轩倚于榻上,闭目道。

“臣下不敢。”枝雨怯怯答了句。

“是怕蜀道艰险?”

“臣下怕暗箭难防。”

寒轩沉吟一刻,长叹一声:“虽熙氏已去,但此局未清,你可知,为何朕铤而走险,纵瑄贵妃返蜀归家?”

“臣下不知。”

“熙氏奸猾,欲乘间投隙,以瑄贵妃之祸,激怒思澄平,引其背水一战。纵瑄贵妃归家,自可化其危局,此其一者。其二,思澄言坐于内宫,若生不测,难保不可为公主内应,放其归家,亦可消一重隐患。魏穰逐轻在此,以之为质,他不敢不回。其三,早年间思澄氏在熙氏与公主间左右逢源,你此行,一可探明究竟,二可鉴思澄氏衷心。你放心,朕自会安排精兵强弩,保你无虞。”

“陛下便如此相信瑄贵妃,不怕其矫情饰诈,终是放虎归山?”

“瑄贵妃无子,来日不论何人登位践祚,其境况皆好不过今日。”寒轩扶额浅叹,“人云:‘吾观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别有动吾心者。’于他而言,风雨江山之外,此生唯此一人罢了。”

 

残蝉噪晚,清风飒来,微收烦暑。

入暮时分,景颜转醒,轻纱碧厨外,霁霭霏微,瞑鸦零乱,淡月如钩。

景颜侧首,只觉胸中窒闷,精疲力竭。来此间日久,已成一头如瀑青丝,此时散于玉枕之上,尚余焦木气味。

“娘娘醒了。”崇兰轻衣简妆,立于身侧,亦可见其面中疲态。

景颜怔怔良久,目中无神,只看月华斜照中,那席帷微扬。

“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

“那茂苑殿……如何?”

“瑄贵妃只身入殿,将娘娘与臣下救返,熙氏咎由自取,已葬身火海,茂苑殿燃尽大半,幸而未有牵连。”

景颜默然良久,欲起身,奈何病体难支,崇兰忙上前服侍。

“该是掌钥的时候了。”

崇兰即刻会意,答道:“宫人出入宫闱,必过宇禁阁,当日延贵妃被擒入宫,随侍亦有案可查。今日公主出宫,若有端倪,宇禁阁自有迹可寻。”

“更衣,去宇禁阁。”

景颜历来雷厉风行,宫众阻拦不得,便由得其严妆披锦,向宇禁阁而去。

 

长榆落照尽,高柳暮蝉吟。

夕阳尚余晖,宇禁阁溟蒙一片。已过掌钥时分,唯三两宫人,北窗高卧,浅斟低讴。见景颜骤至,众人一时大惊,手足无措中,只疏落跪了满地。

残阳斜照,透窗棂而下,阁中一片斑驳艳影,景颜玉面,明暗参半,更显厉色。

“今日何人当值?”景颜未语,却是崇兰扬声道。

方此时,后堂门开,青叡矩步而出。自祈皇大行,蓝泽念及二人日苦,曾进言寒轩,召其回宫。经年已过,青叡更见沉稳,却不改那面中朴质。

“臣下领宫司南掌事青叡,参见景妃娘娘。”

“取今日行录来。”景颜道。

宫人片刻取来,跪奉于前,崇兰代为翻阅,景颜面如止水,于那文墨上略有停滞,便将目光移向别处。崇兰会意,轻阖卷帙,只道:“华容殿有个宫人不知所踪,娘娘生恼,本无大事。”

众人诺诺,眼见景颜转身而去。

自宇禁阁而出,崇兰微微侧首,随扈便止于原地。

“旁的均无不妥,唯四名掌膳,乃内宫所遣,非公主府中故旧。”

“那便自御膳房查起。”

景颜行动极快,到御膳房时,宫中早是风声鹤唳。

御膳房在宫中西南,近云清殿,十数间庑房,落于草木间。远观亦可见炊烟袅袅,终日不歇。此时月上梢头,晚膳已过,御膳房仍灯火通明,宫众奔忙期间,未察景颜驾临。

景颜未曾入内,不过立于院中。御膳房内火光高照,只照得景颜面中,亦有一片红绯。

“将其掌事唤来。”

景颜轻言一句,崇兰悄然入内,片刻间,便听得殿内方寸大乱,不多时,宫众鱼贯而出,济济跪了一地。

“膳房事忙,刺促不休,本就无暇于琐事,遑论拜见本宫。”

闻言不善,御膳房掌事急欲申辩:“昭贵妃娘娘有娠,一应饮食用度,皆由御膳房所出。全司连日目不交睫,故而一时不察,有所怠慢,望娘娘恕罪。”

“既已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怎的尚有闲人,可派外差?”

御膳房掌事惶然良久,才隐隐猜到:“麟游宫来召,公主生母生辰在即,此四人,乃筹备冥筵所用。”

景颜颔首,略有沉吟,院中之人,只肱骨站站,静候发落。

“罢了,先帝大行,新朝未稳,内宫本为昭贵妃所辖,而今有喜,唯本宫一人聊以为继,尔等尽忠竭力,本宫自不会有所亏待。”

言罢,景颜兰步轻点,唤了车架,自御膳房而出。

长街之上宫灯幢幢,流萤飞扑,一派清夏良宵之景,而翠羽珠玑中的景颜,却神色浓重,不得清欢。

“娘娘。”见景颜不语,崇兰轻唤道。

“好一招李代桃僵。”景颜道,“只是鱼目已去,明珠何在?”

“内宫门禁森严,纵隐匿行藏,亦出不得这宫门。”

“只怕要走一趟麟游宫。”

雕舆华盖,金香凤翣,景颜危坐其中,再不言语。身后仪仗,亦是浩浩荡荡,逶迤而去。

 

翠葆参差,熏风初长,荷点横塘。

自那夜风烟平弥,众人虽心有余悸,却也再未见何波澜。景颜巨细靡遗,严查数日,亦只无疾而终。十数日来,内宫诸人,便再无动作。而宫外梁勋,更是闲消清夏,一味安胎保身。

夏日晨光里,只见得枇杷如金,榴花欲燃,过明帘而望,帘内佳人斜坐,薄衫简钗,执白绡团闪,一眼看去,扇手皆似玉。

院中数棵枫树,葱郁一片。树影之下,疏帘微动,丹叶青丝松拢,素衣轻罗,手持一只素瓷汤盅转入阁中。

“宫中连夜新成一品金丝血燕,快马送来,你早膳未进,不如趁热饮下。”丹叶放下手中汤盅,只立于梁勋身前。

梁勋斜卧榻上,美目轻抬,丹叶面中仍似往日和煦,只是梁勋明白,自那日回宫,其眉间凝云,自无可掩藏。

梁勋不知何故,只作未觉,端起那盅燕窝,轻轻搅着盏中之物。

方要入口,却被丹叶一语打断:“勋儿。”

“夫君何事?”梁勋放下手中碗盏,只轻轻抚上丹叶手背,感其微有瑟瑟。

丹叶默然一刻,又复寻常神色,取盏在手,坐于梁勋身侧,温言道:“我来喂你。”

梁勋含笑,心头一片舒暖。

 

然这宁和夏意,终是为风波所扰。

消息到时,寒轩尚在早朝。暑天将至,殿中微觉窒闷,寒轩正襟危坐,殿中簪笏如林,皆是面色沉郁。忽见溪见自偏门蹑足而入,疾步行至寒轩身侧,耳语片刻,寒轩立时眉眼着怒,对殿中扬声一句:“内宫有急,朝议暂缓。夏日烦热,枝雨,给众卿上茶。”

寒轩一身朝服正冠,只扶住溪见,艰难起身,匆匆转入后殿。

“易府来报,昭贵妃误服毒物,险遭不测。”溪见战战兢兢,唯恐寒轩暴怒失仪。

好在寒轩极压怒意,只沉声问道:“勋儿现在如何?”

“所幸服食未多便觉不妥,急诏太医,已行汤药,娘娘症状有缓,只是是否有伤胎儿,尚不可知。”

“易氏实是无用!”寒轩怒骂,“速将昭贵妃接回宫中,以求万全。”

此时却见枝雨挑帘而入,怯怯道:“朝中众臣似略有微词,大将军差臣下转达,若陛下为难,大将军愿为陛下分忧。”

寒轩略平怒意,对溪见道:“国事为重,不可蹉跎。此事交景妃细查,你随景妃出宫,亲接贵妃回銮。你二人,务必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不可再生枝节。”

寒轩言罢,便扶枝雨回殿议事。溪见则向华容殿而去。

二人到易府之时,府中已得旨意,府门外数只车架,正装点行囊。见二人车马到,一众家众皆俯身见礼。

溪见下辇,又扶景颜下车。二人方站定,景颜环视四周,只淡淡道:“贵妃人在何处?”

“已于正殿恭候多时。”丹叶道,“所需器用已装敛大半,娘娘与大人稍坐,须臾便可动身。”

景颜不解道:“宫中用度,无不精致齐备,何须多此一举。”

“贵妃只道日常所用,多为陛下恩赏,安其所习,不欲更变。”

言罢,丹叶便引二人穿堂过院,向正殿而来。疏帘后,梁勋坐于殿中,因受诏回宫,梁勋略有妆饰,一身妃色轻纱宫装,更见其肤白胜雪。因有孕在身,便未戴远岫出晴冠,换做一顶顾盼青梅冠,仿如初入宫时的模样。见三人入殿,梁勋举目相望,景颜才见其面色暗沉,双目微红,神思略有涣散。

景颜与溪见行过礼数,景颜便问:“可知是何物不妥?诏随侍太医来。”

月知忙领太医自耳房而出,手中一盏素瓷,正是早间那一盅燕窝。

“回禀娘娘,此羹中混有雄黄,遇热可成□□,好在此羹熬制未久,毒性未成,娘娘所食不多,臣下今晨依例请脉之时便觉异样,救治及时,已无大碍。”

景颜心中自有轻重,再问:“此羹何处得来?”

“贵妃饮食,皆由内宫所出,此羹乃御膳房所奉。”月知道。

“御膳房晨起便送来?尝膳宫人未觉有异?”

“回娘娘,膳房昨夜子时送至府中,尝膳宫人未觉不妥,娘娘用前,臣下隔水热了一次,许是此时,雄黄遇热成毒。”

“若如此,是宫中鬼魅,还是府中暗箭,便不得而知了。”景颜望向梁勋,浅叹一声,“此事本宫来日细查,先伺候贵妃娘娘回宫。”

众人领命,月知亦扶梁勋,缓步而去。

丹叶上马,溪见亦一路相随,与梁勋同去。而其府中,除了月知,一众家仆皆被景颜扣于院内细加讯问。

 

这边车入宫门,寒轩已换下朝服,一身利落夏装,头戴流云惊凤冠,立于宇禁阁外。

月知扶梁勋下车,丹叶下马,溪见便领其余车架,辘辘向顾缘宫而去。

“勋儿。”寒轩切切一声,梁勋本面如止水,此时才见纤柔意态。

“孩子可好?”寒轩见梁勋面色清白,更见楚楚,不觉心头如绞。

“太医亦道不知。”言罢,梁勋目有晶莹,侧首看身后丹叶。丹叶立于一侧,亦见眼角微湿。

寒轩极忍鼻尖酸意,只沉稳道:“你二人恩爱相谐,来日方长。”

众人一时语塞,三人立于一亩清阴中,密叶成幄,筼筜亭亭。夏虫不歇,此起彼伏,偶有风来,穿林过叶,作清音不绝。

然这虫鸣叶声中,却听一声急哨,自顾缘宫方向而来。众人未及分辨,便又有哨声,依次作响,远近高低,似向山间而去。

月知在侧,立时明了,疾呼道:“此乃内宫鸣警之声,宫中有刺客,护驾!”

闻言,丹叶一步上前,将梁勋揽入怀中,寒轩身畔宫人亦将其围住。哨声愈密,声声入耳,便是重重心惊。

远远见溪见一身狼狈,疾奔而来,一把扑倒于寒轩身前:“有刺客藏于贵妃娘娘箱箧之间,方才破箱而出,伤及宫人,一路向高处去了。”

“高处?”寒轩略有茫然,却疏忽忆起茂苑殿中延贵妃所言,霎时间神思清明,“冷月轩!”

众人尚未回神,却见寒轩一把从身侧戍卫腰间抽出佩剑,又两步上前,揽过丹叶入宫所用之马,飞身而上,未及众人阻拦,其便策马而去。溪见尚委顿在地,只切切急呼“不可”,宫众亦跪了一地,高喊“陛下三思”。

寒轩耳中嗡嗡作响,早已听不见身后哭谏,脑中唯有那南国少年。

羽林得令,已结队奔来,远远随于寒轩马后。寒轩见此,便有一重心安,催马愈急。长街两侧,宫室依山错落,此时便如只只猛兽,依次跃出。那画栋雕梁,珠窗绣户,于夏日艳阳下,更觉耀目。

宫城落于山上,行马艰难,寒轩只伏于马上,任其颠簸冲撞。追至北苑,便可见一缁衣匪人,持剑行于檐上,身轻如燕,步步不错。冷月轩建于山巅,唯一条小径,草木丛生。长街尽处,便只可穿林过木,踏草而行。

行至此,那匪人亦只可飞身而下,行入林间。寒轩满身香汉,青丝飞乱,却不略有懈怠,亦追入那草木扶苏之中。

沿路夏木,停僮葱翠,干云蔽日。寒轩策马其间,偶有枝桠横出,也无心暂避,一身宫装,受其刮擦撩乱,已成一片褴褛。连寒轩眼下,亦有一道血痕,横于面中。

终是到了冷月轩。峭壁之上,一座小院,院中一棵晚樱,满树红绯,尚未落尽。

寒轩不及勒马,已摔于马下,见冷月轩门扉洞开,心中立时凉了几分。

“任安之!”寒轩跌跌撞撞,含孤意在眉,凛然无惧,踏入院中。

晚樱尚余半树,匀红浅浅,落花寂寂。

寒轩踏一地红泥,手持一柄长剑,直向后堂而去。

挑开殿门,却见任安侧影,孤坐殿中,一身素衣,仍是前襟未束,可见那嶙峋瘦骨,青白肤色。轩中长窗扇扇支起,一地斑驳。窗外是浩然长空,阡陌街巷,错落玉阙。

安之侧影,正如当年南国初见那日,摄人心魄。

自知是寒轩,便不曾相望,只沉心于卷帙,清风徐来,安之面如冠玉,鬓发微扬。

“又有什么把戏?”安之翻动书卷,淡淡道。

寒轩一刻失神,环顾四壁,未见异样,只问:“刺客呢?”

“刺客?”安之仍未抬头,“只怕是你手下戏子吧。”

寒轩语塞,痴痴看着这少年,临窗对案,云容幽淡,顿觉五味杂陈。

“你无事便好。”寒轩一时无可应对,便苦笑道。

却不想,安之眼梢微动,骤然一句:“小心!”

寒轩仓皇回身,只将手中佩剑在面门一挡,便觉有刀戈相接,寒轩力有不支,一身跌入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