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暮云收尽>第2章 迥秀

寒轩回神之间,顿感通体生凉。

当其意识到自己的躯体暴露无遗,寒轩只下意识地护住私隐。可当他眸光初定,发现四下漆黑,似乎置身柜中,才算稍定心神。

“这是真的?”寒轩暗自思索,唯见柜门处投下一道细长光束,正照于胸口眉间,看得身上肌肤如雪。

觉察身下有丝帛之物,寒轩略略撑起身体,抽出身下衣衫。幽光中,可见是一件素色长袍,暗绣点点青色翠竹,两襟盈满兰花图样。

忆及那男子所言,寒轩便将长袍穿在身上。此柜极大,寒轩可立身其中,起身时脚边触及那封书信,信笺上,淡墨一束幽兰。

寒轩迟疑一刻,胆怯愈盛,可纵久立沉思,亦不得分明。终是手中生汗,紧握那一把短刃,推门而去。

柜门之外,乃一方闺阁,目之所及,仿佛唐宋之间。只是室中陈设朽败,遍结蛛网,多有积尘,想是久无人至。

寒轩一身素衣,冰肌玉骨,赤足而行,踏着那青石地砖,足心一片冰凉。

见四下无人,犹疑再三,还是摸索着下楼,欲推雕门而出,那门上所绘碧桃春枝早已褪色,唯余点点斑驳,不禁引寒轩遐思,当日该当是何等灼灼其华。

门枢一声长响,只看那小楼之外,一片黛色远山,掩映零星青瓦。近有疏兰金英,染烟承露;荒溪古木,遍生新苔。远有山亭岩牖,翠微屏障;壑起轻岚,云山相接。

见得此景,寒轩不觉心旷神怡,惧意稍减。面前一条山间回廊,逶迤而下。寒轩便蹑足拾阶,欲探其究竟。

回廊通向一处小轩,轩上只书“迥秀”二字。小轩临山,轩外一片苍翠。偶有一支杜鹃探入轩中,满目鲜活。轩内有一张书案,一个少年,正临于案前,挥毫泼墨。

细看去,少年面容方正硬朗,身姿挺拔英武,更有一头乌发,束于一抹青绳之下。

听得响动,少年抬首,寒轩只对上一双令人炫目的眼眸,如晴空沧海,深渺无极。

寒轩几近看痴,可那双眼看到寒轩时,却立刻起了波澜。

“你是何人?何人许你穿得这身衣服?”少年声如洪涛,只将寒轩激醒,心头惧意复如潮升。

“你是天阙?”寒轩自知不及相避,便怯怯问道。

“是。”天阙依旧颦眉而望。

“你母亲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寒轩拿出那一封信,缓步上前,放于案上,复退几步,赧然孑立。

天阙一把拿下信笺,利落拆开,草草读过,眉目之间的阴云散去几分。他细细将那花笺折起,藏于袖中。

天阙嘴角,一时舒展开来:“敢问佳人名讳?”

“我叫……寒轩。”

“不知是谁家佳人?”

寒轩这才一时慌神,自己对此间一无所知,若贸然如实以告,怕将自己暴露无疑,成为众矢之的。为今之计,当先拟一虚名,只是那厢问的急,此刻当如何编造。

他乍然想起轩上所书“迥秀”二字,答道:“‘磊磊乔松,凌风逈秀,响振虚谷’,我出自磊氏。”

“磊。”天阙笑意愈浓,“如今府里怕是要热闹了,多了一个‘磊磊睁睁,巍巍耿耿’之人。”

“公子……取笑了。”寒轩只依样改了称谓,拟其措辞谈吐,不至惹人疑忌。正凝神间,山风方过,吹动一襟幽兰翠竹,衣衫之中,寒轩玉体偶现,春色难掩。

“纵是肤如凝脂皓质呈露,也不必只一件幽兰友竹,在此纤毫毕露。”天阙似是说笑,却教寒轩大窘,方才行走之时倒不觉,此时那落于石上的双足,才更不堪凉意。

天阙见一对赤足,肤如莹玉,纤腻无匹,只浅叹一声,大步流星而来,径直抱起寒轩,走上回廊。

寒轩一时靡措,任由天阙怀中点滴温热,微御那幽谷清风。初来此间,便遇此事,寒轩不敢有分毫沉溺自失,只觉每一刻,皆是惶恐煎熬。

入得阁中,天阙直上小楼,将寒轩放于内寝榻上。此举唐突,寒轩羞赧,然其性情儒弱,便一味紧束衣衫,侧首看轩外山色,不敢看天阙眉目。

天阙行至窗前,一声急哨,不时便有一清隽少年入阁,着浅葱色衣衫,恭谨立于身前:“世子,您叫我?”

天阙转头应答:“寒轩是母家来的,今后便住在这柔柯阁,你照料着吧。”

寒轩一头雾水,未有多言。只暗忖:母家许是指自己乃天阙之母引荐。而他唤天阙世子……

未及多想,那少年却对寒轩道:“小人溪见,见过主上。”

寒轩不知应对,倒是天阙笑了声:“你倒是和母亲一样,来的神出鬼没。”言罢便起身而去,“画还未完,我先回了,你好生歇着吧。”

榻上寒轩,依旧茫然无措,侧身向内,亦不敢看溪见,只盯着窗外万木密林。忽而察觉,这座阁中遍用桃花纹饰,连绿纱之上,亦有那芳菲柔红。

“柔柯阁?”寒轩喃喃道,柔柯二字亦正是写那暖春娇蕊。

“取的是‘顾拖戏儿童,勿折吾柔柯。’”溪见出言。

“‘明年结其实,磊磊充汝家。’是妻室的痴情之语。”

“真是奇了,不愧与夫人同宗,小姐与王妃当年所言一字不差。”

寒轩听其言语,多有不堪之感,然扪心自问,人既已在此间,遇事便想寻隙退身,到底也是不甘。思虑至此,便欲多探此间究竟,终是回首,问身前少年:“你亦见过天阙的母亲?”

“是。臣下入府侍奉之时,王妃尚在府中,便是居于此处。”

忆及昨夜言语,寒轩约莫猜到几分原委,便愈发砌词道:“我竟不知当年之事,兀自扰了一段佳话,柔柯二字,确是极好。”

溪见不置可否,只自顾自道:“当年王妃与王爷结情于此,王爷便定了这‘柔柯’二字,供王妃平日起居。听府里的老人说,当年此处不过一座别院小楼,观山色之用,年久失修,连牌匾都腐坏不堪。只是有一日,王妃如天人下界,莫明地自阁中走出,于山下的迥秀轩遇见王爷。王爷发妻新丧未久,竟对王妃一见钟情,便娶入王府,立为继妃。王妃一生长居于此,更是于此诞下世子,只是……”少年一时凝语,眉目含悲,“夫人亦是于此没了踪影,杳无音讯,如此来也有七八年了。”

寒轩大体明白其中始末,便道:“王妃亦是身不由己,王妃如今安好,且托我带信于世子,你们大可放心。”

溪见转悲为喜:“小姐是王妃母家什么人呢?王妃可是在母家?”

“是呀,都是姓磊。”寒轩只可将计就计,含糊其词,“王妃许是思念世子,便遣我来……” 

“这珵骥王府中,两位正妃都去的不明不白,实是……”溪见许是察觉自己失言,便转而道,“山间清寒,小姐怎只着一件外氅,我即刻去取衣衫。”

溪见做事灵巧,寒轩虽多有不惯,还是由得其替自己穿上贴身衣裤鞋袜。见溪见似非诡诈之人,便小心问道:“方才见过……世子……那王爷可在府中?”

“王爷被皇上招进京议事了,一去两月,竟还不回来。”溪见眼中黯然,“如今帝君昏聩,后宫之中又盘踞着众多世家的势力,中宫早死,领宫年迈,延贵妃独霸后宫,她父兄便在前朝兴风作浪,我们珵骥王府于宫中又无人照应,这一去怕是……”

溪见寥寥数语,寒轩便洞悉其中汹涌,心下一片瑟瑟。初闻宫中之事,大体可以清楚,唯有一点不明,便问:“领宫?”

溪见抬头,微微愕然:“您不知道领宫?”

见自己露怯,寒轩不免心虚,勉强遮掩道:“于母家时,为使家中子弟安心读书,是不许问宫中之事的。连帝王将相,亦是不过是自戏文上才略知一二。如今遣我出来,倒教人笑话了。”

听这一句,溪见面中有一抹难测的疑色,嘴上只道:“小姐言重了。这内宫之中设有领宫和密宫两司,共襄宫中繁务。密宫只管人老之事,旁的皆有赖领宫,但有一样最为要紧,就是宫中的锁钥。”

“锁钥?戍守防务,难道不是羽林之职?”

溪见此时却面有点点红潮:“此‘锁钥’非彼‘锁钥’。宫中的侍职,为防当值之时生不伦之事,下身皆要穿一枷锁,出宫轮休时便取下,而此物的锁钥便由领宫司管理。领宫统领宫中上下侍职,于宫中威权最高,又掣肘后宫,亦可言朝堂之事,可谓位高权重,若得其庇佑,众家便可心安了。”

寒轩看溪见害羞,便不再提领宫:“那所谓‘人老’之事,又是何指?”

经此一语,溪见面上浓云愈重,缄口一刻,才轻声道:“小姐……是从……那边来的吧?”

寒轩一时大惊,讷讷不能言,左手已死死按住袖中那一把小刀。

见寒轩失色,溪见温然一句:“小姐无需害怕,我近身侍奉夫人数年,许多事亦可猜得一二。与小姐明言,只为消小姐顾虑,别无他意。”

“那……你也是从那边来的?”

“我不是,小姐放心,我也无意于此。数年之中,夫人每每自那边而返,皆有怏怏之色,想来那边亦非安乐之所。”

寒轩微微颔首,久久才吐一句:“那……世子……他知不知道……”

“世子想是不知。夫人对此事讳莫如深,连我,亦是侍奉多年,才得蛛丝马迹。世子自幼读书骑射,自懂事时便少与夫人同住,恐难有所察。”

寒轩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溪见满面坦然,防备之心渐涣,便复提起方才所言:“那密宫司,是什么地方?”

溪见莞尔:“无怪你不知。夫人走前,我见夫人白发,才只两处有一个最大的不同。此间的人青春常驻,自少年时起,可数十年不衰。然一旦华发始生,便再无转圜之地,寻常人不过一年便将撒手人寰,纵悉心保养,亦不出十数月。而宫中避忌,只愿看繁花似锦,不愿见此衰朽悲情,若有人命势衰微,密宫司便将送其出宫。死生为大,这存亡之权,自可与领宫相提并论。”

寒轩片刻失神,两个世界如此迥异,一时想处处周全不漏痕迹,实非易事。

看溪见纯善,寒轩生出几分信任,便开口问了一件更私密的事:“说来也怪,天阙见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女子,我以为自形容身量观,该是难以分辨的。”

阁中陈腐,多有不洁,溪见便一边打扫,一边淡淡道:“这世上男女,虽面容身形差异非殊,但气质体态之中,还是能看出一二的。自此之外,男子的脐带在母体之中便会自动脱离,不必出生之后再行剪断,所以男子的肚脐很小,且没有结状物;而女子因要生儿育女,脐带要出生之后剪断打结。您只穿了一件外袍,怕是世子无意间看到腹中了吧。”

溪见说笑着,倒是让寒轩自顾不暇:“我初来乍到,不习规矩,恐生是非,还要请你多多提点。”

“小姐无需客气。”溪见会心一笑,“自王妃遁去,王爷再无续弦,府中唯嫡妃所出之郡主天若,和继妃所生的世子天阙。世子本就不拘小节,府上侍奉之人又不多,本无人计较那些繁文缛节,小姐宽心便是。”

“天若……天阙……”寒轩玩味道,“都是好名字,一个‘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一个‘天若有情天亦老’;一个男儿伟业,一个女子情深。”寒轩转头看向少年,“你叫溪见?”

“是。”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亦是不俗。”

“名字是夫人取的。夫人于我有大恩。”

寒轩看溪见面中有点点寥落,便轻轻拉住溪见的手,“你我既已挑明,之后还要托赖你多多照拂,处处周全。”

“那是自然。”溪见亦莞尔,“时候不早,去用膳吧。”

 

用膳在蘧庐逍遥馆,王府依山而建,前庭在山下平原,后府便顺山势而上,蘧庐逍遥建于峭壁之上,厅下云烟袅袅,青山翠木,如此选址建宅,亦与那边相异。

寒轩来时那边虽是深夜,此间却是时入黄昏。方此时,岭头暮云如火,谷中一片暖色。溪见陪寒轩步下山间回廊。

渐入谷中之时,看廊下一片园圃,乃一架佛手,架中枝繁叶茂,排叶翠净,馨葩丹妍。葱郁间隐着一只秋千,一佳人坐于秋千之上,轻倚绳索,低吟浅唱。那佳人面色月白,白璧无瑕,眉目清浅,一副不谙世事养在深闺之态。一身米色素纱,随晚风而动。

夕阳的红晕落于园中,苍翠中点染柔光,佳人迎着落日烟霞,轻声呢喃。枝叶与素纱一同,随秋千起落而微微摇曳。寒轩依溪见所言,断定其在此间是与自己一类,然纵如此,寒轩亦是许久不曾见过如此无忧无虑的脸孔,不禁驻足细看。

看了片刻,那佳人目光流转,正看上廊间寒轩,一脸羞涩,寒轩自知失态,只又匆匆而去,上了那边蘧庐逍遥馆。

“磊小姐到了。”溪见扶寒轩入内,厅内数张小几,摆着一些菜品。

庭中游走布置的是管家钺叔,面目和善。见寒轩,虽不知其身份,亦略略行礼,以示恭敬。

天阙见寒轩来,面中亲切,只说了一句:“你坐。”

其身侧乃一个男子,似入不惑之年,身形魁梧,寒轩细看,只觉其面容上,有种难窥的诡谲。忆及溪见所言,此间之人青春长久,衰老迅猛。此男子面上沧桑如此,想必年岁更长。

寒轩暗叹,此间人朱颜常驻,于彼处定是世人艳羡,然沉心思量,此事是否真为一件幸事,倒也难说。

“不知是何方佳人?”见生人入席,那人玩笑出言,略带半分不恭。

“磊寒轩,母亲家里的。”天阙淡淡道,又转头向寒轩,“思澄平,是家父的老臣了。”

“见过大人。”溪见小心推推寒轩手肘,寒轩晓悟,只学着众人样子,微微施礼。

“姐姐怕是还在阁中,你先坐会儿。”天阙只言片语之间周全着寒轩,不使冷落,亦不至殷勤。言罢转头同思澄平继续交谈:“据宫中线报,珽骓王手中东南四十万大军已悉数收入陛下手中,父王此去,怕是亦有凶险。”

“山高皇帝远,怕他作甚?”思澄平朗然一声,“谁家不是三分实七分虚,到底是看家护院多些。再者,兵权尽在一处,调度艰难不说,当今圣上又何曾读过几本兵书?到底是作茧自缚。若是九城提督手上兵勇亦尽数收去了才是真好,他自可做个独尊将军。”

“不知何事,聊得如此兴味盎然?”身后一语传来,似有霜雪随风而降。回首而视,见一曼妙美人,着一身赤色,玉面楚腰,翩跹袅娜而来。细看美人面中,唇红如红桃含夭,黛眉似绿柳舒荑,美则美矣,只是面若冰霜,挑眸削颌,尽显锋芒毕露之态。

“老臣嘴快,郡主海涵。”思澄平一言而过。溪见俯身行礼,天若亦不在意。

天若目光掠过寒轩,携风带雪,寒轩一时难安,如临朔风。

“不知谁家碧玉?”天若一句嗔笑,却不曾细看寒轩,只用余光掠过。

天阙自然出言化解:“母亲家里的,磊寒轩,在柔柯阁住下了。日后在府上还要姐姐多多照拂。”

天若却哂道:“你的母家又非我的母家,我如何顾得周全?既然敢送入府中来,自然兰心蕙质八面玲珑,又何须照拂?”

寒轩不意这霜雪会劈头盖脸而来,只不做声。连天阙面中亦有难色。

好在此时又有客来,凭那足音就可知是一英气少年,血气方刚,步履如风。

思澄平先开口:“萧贤侄姗姗来迟了。”

众人亦循声看去,果真见一凛凛少年,大步流星而来。少年面容方正,肤色黢黑,一柄剑眉实在英气逼人,只因年少,尚有几分稚气。寒轩腹诽,怕是此人家中显赫,否则亦不可上此桌。

天阙怕寒轩仍介怀天若所言,此次便主动出言引见:“我母家表妹,磊寒轩。”又转向寒轩道:“萧遇,其祖父在麟皇年间曾为翊国大将军,其父追随父王,如今子承父业,虽是年少,却也百战在身,足有赫赫之功。”

寒轩点头示意,那边少年拱手行礼,动作果毅,甲胄生风。

众人皆是落座,天阙便先举杯:“如今天下动荡,怕是英豪辈出之时。得二位将军,定可扶摇直上,不枉此生。”

一时飞觞欢饮,觥筹交错。宴饮之中,多是男人们间家国大事,天若亦不大出声,寒轩更是噤若寒蝉。

酒过三巡,寒轩却清晰地捕捉到萧遇的点点焦灼,其言辞应对略带敷衍木讷,目光时而涣散,似是有意注视某处。

萧遇终是熬不住了似的,宴饮最酣之处已过,席间略有些寂寥,他便起身请辞:“习武之人,实在不宜饱腹酣饮,应时尝饥寒,卧薪尝胆,才知功勋不易,仍当奋力。今日谢世子赐宴,臣下先行告退。”

天阙与思澄平相谈正欢,只是挥手示意,萧遇便转身而去。寒轩于侧席,窥见其面中如遇大赦,一缕畅意。

“世子,”寒轩亦起身,“天色不早,柔柯阁路远,在下亦告退。”

从蘧庐逍遥下来,天色如墨,唯剩一片残阳,东南已是一片繁星。初夏时分,山中竟有萤火虫,在园圃中星星点点。耿耿银河,碧空如洗,其下熠熠流萤,飞复露草之中,更是一片幽清。

再过那园圃,秋千上多了一人,两人之间,有一只锦盒,一盘青团。

二人多是静静相对,面含浅笑,偶有言语。

秋千左边是萧遇,那黢黑的面孔中,仍可捕捉点滴绯红。

残红欲尽,错落星河,照流光几点,满架苍叶,一只秋千,同一对恩爱仙侣,当真教人慨叹,唯有如此青葱年岁里,才有这满面澄澈清宜。

寒轩依旧看痴。溪见见寒轩如此,只于身后轻轻道:“此二人乃青梅竹马。”

“人间痴男怨女无数,又有几双如此,直是羡煞世间万千离人。”寒轩旋生一丝苦笑,问道:“那女子是谁家的。”

“此女名为君月,亦是老臣之女,只是随王爷来封地,亦不再是狂澜之中那般显赫。”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纵君东征东山,西逐西风,车遥马憧,两情如斯,天公亦不敢晦月遮星了。”

二人只浅叹,便向柔柯阁行去。看远远处,天若亦回自己阁中。

“不知郡主住着何处?”寒轩问。

“月如阁,虽是各占山头却与咱们柔柯阁遥相呼应。”溪见道。

“‘月如无恨月常圆’,他又名天若。”寒轩浅叹,“尽是白华之怨啊。”

“自嫡妃去后,郡主一人看尽君恩云散,欢爱随波,个中苦楚,自是难以冰释。”